我師父對我近期的修煉進度相當不滿意。
我現在雖然還能堅持每天晚上到師父家修煉陰功,但其他的功課如施咒、畫符和摺紙都統統被落下了。這些都是需要時間去慢慢練習和打磨的,而我的時間幾乎都用在了補習文化課上了。
我師父倒不是說對我補習功課有什麼意見,他以前對我從來沒有要求這麼嚴格過,甚至他自己平時也是一副吊兒郎當的作風。但是暑假時,我答應了他要開始學習陰功,他爲此還寄予了厚望,於是搖身一變,成了一位“嚴師”,似乎準備要將他的生平所學盡數教會於我。結果這項艱鉅的“希望工程”才進行了不到三個月,就因爲我要重返課堂而大受影響。
我一開始還有些擔心,怕師父會遷怒於韓婕。畢竟,我近期的改變都是因爲她的出現。尤其是韓婕當初給我師父打的那一通電話,連我都給嚇到了。她在爭奪我的課餘時間的“談判”中,語氣過於強勢,絲毫不給我師父留面子,還逼迫他做出了巨大的讓步。我猜想師父肯定是心有不甘的,就怕他抹不開面子,會心生怨氣。
但後來的事實證明,我的擔心是多餘的。經過慢慢觀察,我發現師父並沒有說過什麼對韓婕的做法有反感的話,到時間了該放我走時也不會拖延,看來他還是很支持我繼續學業的。他有時候會黑着個臉,不過那也純粹只是因爲我的修煉進度慢了,或是練習動作錯了,達不到他的預期要求。這時候,他可能會罵我,甚至偶爾還賞我幾顆“爆慄”吃,但總體來說,還是在正常值內。
蘇老闆對於我來學摺紙的時間減少了,倒沒有太多的意見。他的壽衣店本來活就不算多,生意反正也是半壟斷性質,縣城附近就他一家賣壽衣的,有需要都會來找他。當然我們這麼一個小縣城,如此冷門的市場需求也大不到哪裡去。
學了幾個月了,我今天才終於要開始學摺紙人紙馬了。蘇老闆先折了一隻紙馬給我看。那紙馬高頭闊背,四蹄有力,栩栩如生,還能摺疊起來放進包裡。這種複雜而且對藝術細胞有要求的摺紙,我學起來確實不容易上手。好在蘇老闆也不心急,只是循循善誘,細細講解,讓我慢慢學慢慢練。
我一邊練習,一邊還和蘇老闆聊着天。他這人脾氣相當好,性格也比我師父要開朗一些。在我認識的僅有的這幾個陰修裡,我師父、看墳老頭和百花嶺的老劉幾乎都是一個風格,平時寡言少語,面相陰沉,舉止神秘,不愛與人接觸。蘇老闆則明顯不同,如果你事先不知道他是開壽衣店的,可能以爲他不過就是個尋常買賣人。他的壽衣店也偶爾會有人來串串門,喝喝茶,嘮嘮嗑什麼的。不像隔壁的棺材鋪,讓人避尤不及。
聊着聊着,我便問到了他這壽衣是怎麼燒給鬼的,到底有什麼講究?
蘇老闆也不瞞我,笑道:“很簡單。我在鬼市上賣壽衣給鬼時,先記下他的名諱、生辰八字和忌日,回到店裡我念唸咒語,再直接給他燒過去。我這邊一燒完,買了我壽衣的鬼那邊也就換上身了。燒紙人紙馬紙宅子什麼的,也是一樣道理。”
我點點頭表示瞭解了,這套路確實很簡單,關鍵還是在那咒語上。然後我又問他:“如果是像鬼節那一晚上你燒紙鷹紙兵這些,又是怎麼弄出來的?難道燒給自己麼?”
蘇老闆哈哈大笑,道:“你這娃子也老大不小了,怎麼說話還是童言無忌啊?我都沒死呢,我怎麼燒給我自己呀?”
我也撓撓頭,不好意思地傻笑起來。
蘇老闆倒是不介意這些,又給我解釋道:“那個就不屬於給陰間燒紙的性質了,而是我們陰修的一種術法。像七月十五晚上我燒紙鷹那樣,就得用陰力生出鬼火來點燃,燃盡之後便是由我自己來控制。”
“那怎麼控制呢?”我追問道。
“那當然得有特殊的法子啦!”蘇老闆得意道,“我所在的紙傀門最擅長的就是牽偶術,就如同操控牽線木偶一樣操控紙傀。不過同時也會消耗自身的陰力,控制的時間越長,陰力的消耗也就越大。”
“那我現在可以學了不?”
“呵呵呵!”蘇老闆聽了指着我又是一番嘲笑,搞得我丈二摸不着頭腦,不明白他在笑什麼?
“你呀你!”蘇老闆搖頭道:“剛剛還說你童言無忌來着,現在變厚臉皮了!你以爲這牽偶術是誰想學就能學的呀?你的師父是馮道彰,不是我!我是紙傀門的門人,你是烏龜......你們是叫啥派來着?”
“歸山派!”
“哦,對!歸山派!”看來蘇老闆也對我師父起的這派名不太感冒,“武俠小說你看過沒有?裡面都說不同門派的功法是不能亂傳的,我們陰修門派也是如此,這你應該明白了吧?”
“那我師父幹嘛又讓我來跟你學摺紙呢?”其實我還是不太明白這些所謂的“江湖規矩”。
“學摺紙沒問題呀!”蘇老闆手一攤,道:“這又不是什麼功法。你來找我學和去找某個幼兒園阿姨學,都是一樣的呀!”
我無語了,這個比方打得真是夠清奇的!
“呵呵,”蘇老闆又笑了,促狹道:“你想學,也不是完全不行。首先呢,你得回去問問你師父同不同意你學。然後,再來問問我同不同意教你!”
我聽蘇老闆這麼一講,似乎是願意教我咯?我便腆着臉問他:“我師父那邊先不說吧。蘇老闆,你要怎樣才同意教我?”
“這個嘛......”蘇老闆卻有些扭扭捏捏,不好意思開口了。
“哎呀,你說嘛!只要我能做到的,我肯定答應!”我趕緊表態道,也不管蘇老闆會不會提什麼過分的要求。一來,我對蘇老闆的爲人還是很信任的;二來,我自從鬼節那天晚上見識過他紙傀門牽偶術的厲害後,一直心生嚮往,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像他那樣大顯神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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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恐怕要等到你結婚了以後,我才能提要求了......”蘇老闆遲疑了好一會兒,突然冒出來這麼一句話,然後自己又緊接着搖搖頭道:“唉,說那個還太早,以後再說罷!”
什麼意思?什麼叫等我結婚了以後再提要求?我一臉鄙夷地看着蘇老闆,心想:他難道是......想提那種要求?咦!想不到蘇老闆看起來這麼正派的人,也會有這種齷蹉的想法!幸好他沒有提,我也沒有事先答應他!
就在我對蘇老闆的觀感大打折扣的時候,他又當做沒事一樣,繼續催促我接着練習摺紙。我的積極性卻受到了嚴重打擊。
蘇老闆沒有察覺,還以爲我是因爲被他拒絕了教授牽偶術而鬱悶呢。他便換了個花樣哄我,從身上摸出一隻符鏢來,對我道:“簡單的操控法門我還是可以教你一些的,就比如這種符鏢,就是最簡單的術法。”
這種符鏢我也曾經見他用過,只要丟到被鬼附身的人身上,就可以把鬼趕出體外,確實還是很實用的一種對付鬼的利器。比之前我在鬼市上用的糯米粒強多了,也不至於像黑狗血那般霸道不講理,不用則罷,一用就得魚死網破。
蘇老闆將那符鏢拆開,攤成一張正方形的黃色符紙,上面畫着許多符文。我因爲跟我師父學了幾個月的畫符,這些符文倒能認出一半來。
蘇老闆道:“這些符文也不算太難,你可以拿回去照着畫,練熟了就像平時畫符一樣先將符紙畫好,待墨跡幹了再折起來就行了。”
他又教我如何去將一張正方形紙片折成六角形的飛鏢狀。這種摺紙因爲都是對稱的,學起來也確實不難。我照着那隻符鏢原來的摺痕,復原然後又拆開,重複練習了幾次,也就差不多學會了。
蘇老闆見我很快就掌握了,又開始教我怎麼使用。“像這樣子用兩根手指夾住符鏢,注入陰力後再發力甩出去就可以了!”
他用食中二指拈起那隻符鏢,隨意對準了一座折壞了的紙宅子,一抖手。那隻符鏢急速旋轉着飛出,準確命中了那座紙宅子,並扎出一個破洞來。蘇老闆甩鏢那一下動作簡直帥呆了!
我跑過去把符鏢撿回來,也想學着他的樣子去甩,卻怎麼也甩不準。我泄氣道:“畫符不難,摺紙也不難,但甩鏢這一下太難了!這個道理我聽人(韓婕)說過,蘇老闆你是對空氣動力學有研究的吧?”
蘇老闆嗤笑道:“我一個小學文化的,你跟我說什麼空氣什麼動力的學問我聽都沒聽過!這玩意兒沒那麼深奧啦!你回去先拿撲克牌來練,練多了就會了!”
又是練多就會?這句話我最近聽得實在是太多了!唉,看來不管哪行哪業,不下點功夫都端不起這個飯碗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