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捕曹和他手下刺客鬼的死,必然會在下城裡引發一場不小的騷動,隨之而來的很可能就是全城性大搜捕甚至是封城。因此,我必須馬上回到客館去,否則很容易就會露餡。
不過,剛纔爲了方便脫身,我一頭鑽進了左市裡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扮做行人。這裡可走不快,我也就只能耐着性子隨着人流方向依次穿過十條街,再去往上門。
城衛就在頭頂上不地的巡視,我要是跑起來就太扎眼了,甚至連走得快一點都不行。直到走到第五街的時候,我才碰見了一支商隊,便故技重施地爬上了最後一隻蝸牛背上蹭了一段路。
但這支商隊並不是要去上城的,而是穿過左市後徑直前往右市。我中途在上門前的廣場處就跳下了“順風車”,重新尋找進入上城的法子。不過,此時已是亥時,距離關閉上門的時間已經快到了,下城也即將進入宵禁時間,非但沒有商隊準備要進入上城,反倒是陸陸續續有人正從上門出來往下城走。
我在廣場上轉悠了一會兒,始終沒能找到好機會,反而耽誤了不少時間。我擡頭望了望頭頂上的那座鬼火大時鐘,還有一刻鐘就要到子時了。我咬咬牙,暗自說道:“再不進門就沒時間了,只能硬往裡闖吧!”
我快步走上了臺階,心裡一直在盤算着一會兒要以什麼藉口擠進去。但這樣實在太冒險,一旦殺害符捕曹的“兇手”模樣被確定之後,值守上門的城衛完全可以追查到我身上來。
就在這焦急的時刻,我瞅見一個大胖子正從上門走出來,準備下臺階。他太胖了,雖然容貌比起我記憶中的樣子又老了一些,但我還是很快就認出他來:長壽飯店的掌櫃滕叔禮!
滕叔禮手裡抱着一疊賬本,正笨拙地一步一步向下邁着臺階,完全沒有發現我在盯着他看。我別無選擇,只好上前去叫住他:“掌櫃的!”
“嗯?”滕叔禮擡起頭看了看我,一臉的困惑,“你是誰呀?”
我摘掉了皮帽,脫下了裘家的馬甲,輕聲對他說道:“是我,小翟!”
滕叔禮的表情頓時起了變化,先是瞪大了眼睛,張大了嘴巴,一副非常吃驚的模樣。隨即,他再次皺起了眉頭,十分疑惑地問我:“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實在來不及解釋了,便對他道:“掌櫃的,我現在要進上城去,但不能被城衛認出我來,你能幫我打個掩護嗎?”
滕叔禮回頭看了看守在門口處的城衛,又看了看我,雖然他臉上依然帶着些許迷惑不解的表情,但還是立即答應了我的請求:“好吧,你隨我來。”
他把自己頭上那頂標有滕家徽記的氈帽扣在我的頭上,又把自己手裡那一疊賬本交給我捧着,讓我扮做是他店裡的夥計。我故意把賬本捧得高高的,遮擋一下我的面部。
走回上門處,守門官認得滕叔禮,便驚訝地問道:“咦,滕掌櫃的,你不是剛剛纔出去麼,這又要進來是咋回事?”
滕叔禮攤了攤手,裝作一副無奈的樣子道:“瞧我這記性,只顧着拿賬本,卻不記得拿櫃檯鑰匙了。幸虧我這夥計從店裡跑來提醒我鹽巴快用完了,否則明天一早恐怕長壽飯店都沒法正常開門營業!”
城門官笑了,打趣道:“櫃檯鑰匙忘記拿倒沒多大事,若是長壽飯店的廚房裡沒了鹽巴用,那炒出來的菜豈不是淡出鳥兒來?”
“是是是,官爺說的對,所以我還得進門一趟。我去賬房拿鑰匙,這夥計就去倉庫裡搬鹽巴。”滕叔禮乾脆就順着城門官的說法,把我入門的“任務”給安排了。
“快去吧!快去吧!”城門官笑嘻嘻地道,“不過,滕掌櫃你的動作得快一些了,不然這門可是馬上就要關了喲!”
“是是是!”滕叔禮回頭衝我嚷道,“你還愣着幹啥?沒聽見官爺說的話麼?”
我急忙應了一聲“哦!”,便快步地走進了上門。
滕叔禮做戲做到位,他假裝很着急,邁起大步就往城裡走。但他實在是太胖了,肯定也走快不了,笨拙的姿勢又惹來了值守上門的那些城衛一陣鬨笑,自然也就忘了要上來盤查我。
我緊跟在滕叔禮的背後一路走到了滕家商行,商行內此時無人,我們倆這才鬆了一口氣,停下急促的腳步。
滕叔禮問我拿回了賬本,順帶着便問起了我出現在此處的緣由。我不想讓他擔心,只說是偷偷跟着使團來見左丘城主的,但一直未能見着。剛纔我到下城去找鳥肉,想看看現在的敬老院怎麼樣了,現在則要回客館去。
滕叔禮聽了我這漏洞百出的託辭也沒有要當面拆穿的意思,反而問起了我離開左丘城後的境況。這個我倒沒必要瞞他,便大概地敘述了一遍。
滕叔禮聽完了不由得感嘆道:“當初你剛進長壽飯店時,我就覺得你不應該只是塊當廚子的料。只是沒想到,離開飯店後你果真如魚得水,纔不到二十年的工夫便成就瞭如此一番大事業!”
我苦笑道:“我自己倒覺得,這一切都是被逼出來的!”
“哎,魚躍龍門飛上天!這也得靠你自己有本事才行,不必妄自菲薄!”滕叔禮擺擺手,讓我不要太謙虛。
隨後,我也向滕叔禮問起了長壽飯店裡的情況:“現在店裡生意怎麼樣?那幫老夥計可都還在?”
滕叔禮卻搖了搖頭,道:“最近世道有些亂,飯店的生意只能說是一般般,沒有你們在的時候那麼好。店裡的夥計呢這些年過去了也基本上都換過了一茬,估計你現在去也認不出幾個來!”
說到這裡,滕叔禮再次嘆息道:“恐怕也只有像田老爐那樣的老夥計才願意長久留在店裡……”
一提起田老爐,我和滕叔禮便都沉默了,各自神傷。
過了一會兒,我才幡然醒悟,急忙對滕叔禮道:“掌櫃的,你還是快點回長壽飯店去吧,要不然真的趕不上關門了!”
滕叔禮哂笑道:“不趕了!我這麼胖,走也走不快。況且,我們剛纔進來的時候是兩個人,出去又變成一個人,怎麼也解釋不通的。算了,今晚我就在商行宿舍裡對付一宿,每天一早再回飯店去吧。你也趕緊回客館去,別耽誤了大事。”
“那好吧,掌櫃的,多謝了!”
我向滕叔禮道了謝,隨即離開。但我過來的時候瞧見裘家商行的倉庫大門已經上鎖,想原路返回已經不可能了,只好藉由滕家商行的倉庫後牆翻回客館後面那條巷子去。
可未曾想,當我跳進巷子裡後卻發現: 我認不得客館的後牆是哪一面了!
“該死!出來的時候沒時間做記號,這巷子又是有弧度的,兩邊的牆看起來都一模一樣,怎麼辦?”我撓了撓頭,最後自言自語道:“只能是一面牆、一面牆地找過去了!”
於是,我輕輕一躍,縱上了眼前的那一面牆,往裡窺看。
“這裡不是!我記得客館後院是有個小花園的。”我又跳下來,準備換另一面牆去查看。
但此時,一邊巷子口傳來了“啪嗒!啪嗒!”的腳步聲,一聽就知道是城衛的流動崗哨巡查過來了。我只得往反方向去跑,一邊擡頭去看牆上的情況。
“嘿!這裡有樹,有可能是這裡了!”匆忙之中,我瞅見一面牆後探出了一截樹枝,上面還開着幾朵鮮豔的花朵,說明牆後很有可能就是一個小花園。
身後的城衛越走越近,我也來不及再細細偵查,當即決定先翻進去再說。就算翻錯了,大不了再翻出來就是了。
“嗒!”
我穩穩地落在了地面上,頭上正是那棵探出牆外的花樹。這裡面確實是一個小花園,而且樹的種類,花的顏色,甚至是亭子、迴廊的樣式都跟我記憶中的差不多。嗯,應該就是這兒沒錯了!
花園裡沒人,這會兒應該都回屋裡休息去了吧。我依然謹慎地從樹下的陰影裡鑽過,快速閃進了迴廊裡。
迴廊通往建築物的內部,變成了走廊,裡面燈光昏暗,百轉千回,讓我又不由得起了疑惑:“不對了,客館那棟小樓沒這麼大的面積,怎麼可能繞了一個大圈還在走廊裡?”
我停下腳步,決定往回走。可剛走出幾步,就聽到前面迴廊裡隱約傳來腳步聲。我左右一看,這裡已經是在樓裡,沒有牆可翻了,只能上樓。可身後的腳步聲似乎就故意跟着我,我上樓去,它也跟着上樓。我沒辦法,只好再繼續往二樓的走廊深處去躲。
可躲着躲着,就連二樓走廊也到了盡頭,這裡居然是個死衚衕!
這時,我若是不想與來者發生正面衝突,就只能躲進房間裡去了。我先嚐試地推了推身邊的第一道房門,是上鎖的。再一推下一道門,還是上鎖的。連着推了三道門,最後才推開了走廊盡頭的一間最大的房門,我隨即往裡一瞧。
“還好,這屋裡是黑的,應該沒人在!”
我實在慌不擇路,便閃身進了房間,隨手把門掩上,還扣上了門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