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虛幻分身

風照原怒吼一聲,豹子般地撲出,手結妖植秘術,雙拳在空中變幻形狀,幾百根鋒銳的尖刺從拳鋒突出,織成一張刺網,向草颼法呼嘯擊去。

“真是難得一見的秘術高手,正好給我進補。”

草颼法臉上露出邪惡的笑容,“嗖”的一聲,肚子裂開,鑽出一個一模一樣的草颼法,向風照原鬼魅般地逼近。電光火石之間,距離他只有一步之遙。而原來的草颼法化作幻影,在風照原的刺網下消失得無影無蹤。

雙掌結出陰陽秘術,草颼法掌心的凹洞立現,兩個惡靈一左一右,扭曲着鑽出掌心。左面的一個身軀猶如蟒蛇,頸部長了九個骷髏頭,張口就向風照原咬去,右面的一個身穿紅袍,臉色紅得像一隻螃蟹,口中吐出一連串腥臭的水泡,直噴風照原的臉。

風照原這次早有準備,不慌不忙,結出雪鶴秘術。幾百只雪鶴在瞬間飛出,將他保護得嚴嚴實實,鶴聲清唳,驅散了滿室的鬼哭狼嚎,白翅翩飛,迎向兩個惡靈。

草颼法面色微變:“雪鶴秘術?”

“想不到你這個半死不活,陰陽怪氣的傢伙也知道雪鶴流的秘術。”

風照原冷哼一聲,手掌揮動,幾百只雪鶴流風迴雪,帶着飄然出塵之氣,將兩個惡靈啄食得體無完膚,一面慘叫,一面狼狽逃竄,縮回草颼法的掌心。

疾風撲面,風照原的拳頭直逼草颼法。

“雪鶴流秘術又怎麼樣?讓你見識一下陰陽秘術的厲害。”

草颼法瞳孔收縮,肚皮再次裂開,蹦出一個草颼法,蹦出的草颼法肚子繼續裂開,再蹦出一個,這樣連續不斷地分裂、分身,只一瞬間,幾十個草颼法就圍住了風照原,所有的草颼法口中默唸,手掌結出陰陽秘術。

風照原心中一凜,一時之間,頭暈目眩,難以分辨出哪一個纔是真正的草颼法。而草颼法還在繼續分裂,無數個鬼魂從掌心的凹洞鑽出,張牙舞爪,奇形怪狀,將四周擠得滿滿。頭頂的天花板,雪白的牆壁上,腳下的地板裡,開始滲出一縷縷鮮血,紫黑髮臭,毒蛇般地四處流淌,令人作嘔。

風照原暗叫不妙,立刻轉攻爲守,紛飛的雪鶴環繞身軀,形成一道保護屏障。

雪鶴與鬼魂激烈交戰,風照原的意念也在不斷疾閃。周圍的草颼法密密麻麻,根本無法鎖住真身,用妖火進行攻擊也苦於找不到目標。自己的妖火又功力不夠,不能耐久,如果對一個個草颼法攻擊下去,不要多久,妖火就會自動熄滅,耗盡脈輪內的能量。

“哈哈哈哈,你死定了。你的全身精血,就送給我當夜宵吧。”

幾百個草颼法張開大嘴,放聲獰笑,嘴巴伸長變細,猶如蚊子吸血的針管,妖魔般地聳動着。

眨眼間,無數根針管刺了上來。

“啪啪,啪啪啪。”

千鈞一髮之際,風照原雙掌輕拍,帶着迷魂般的聲音,巧妙施出音舞秘術。

草颼法們微微一呆,尖嘴的攻勢不由得停頓下來,奇異的魔音,在瞬間攝住了對方的心神。

“封印秘術!”

風照原低吼一聲,抓住時機,左手結出封印秘術手印。

璀璨的星光出現在他的掌心,以手掌爲中點,向四周波狀擴散,封印的力量所到之處,鬼魂們立刻僵硬不動,如同被施了定身術,保持着原來的姿勢,顯得十分可笑。

草颼法們忍不住渾身一震。

雪鶴立刻向無數個草颼法撲去。

短短几秒,草颼法們已經掙脫了封印的鎮鎖。因爲不能辯明對方的真身,所以封印的力量分化在每一個草颼法身上,明顯相對薄弱。

“噗哧噗哧。”

無數根尖針嘴巴刺入雪鶴的身體,蒼白的鶴羽翻飛,凋零飄落,雪鶴痛楚地哀叫着,硬生生被草颼法們吸入嘴中,彷彿真的成爲了對方的補品。

“好吃,真好吃,再來點。”

草颼法們齊聲狂笑,尖嘴吸吮,肌膚變得更加富有光澤,風照原震駭地發現,對方的容貌就在這一瞬間,又變得年輕了幾歲。

“我身在陰陽兩界,你是永遠無法殺死我的!”

草颼法的聲音冷得像冰,瞳孔越來越耀眼,四瞳白得眩亮,黑得幽深,俱樂部內閃爍着黑白光芒,彷彿真的變成陰陽世界。

四周被封印的鬼魂紛紛復活,羣魔亂舞,向風照原瘋狂撲去。

“蓬”的一聲,乳白色的妖火從風照原鼻孔噴出。

他終於全力一搏。

四周驟然一亮,鬼魂紛紛怪叫,畏懼地向後逃竄,無數個草颼法卻毫不後退,圍住了風照原,尖針般的嘴巴伸縮不定,但再也不敢靠前一步。

明麗的妖火,猶如盛開的雪蓮花,懸在風照原頭頂,纖塵不染,孤高傲視。

雙方互相僵持,片刻,十多個草颼法撲了上去。

妖火猛然暴漲,草颼法們立刻化作蠟人,一點一點,無聲融化在妖火的光芒中。

更多的草颼法撲了上來。

哪一個,究竟哪一個,纔是真正的草颼法?

無數張尖嘴在風照原眼前放大。

究竟是哪一個?

妖火飛舞,融化了一個又一個草颼法,然而對方的攻勢卻無休無止,剩下的草颼法不斷分裂,轉眼間又潮水般地涌上來。

“還是讓我來吧。”

千年白狐擔憂地叫道。

“不用,我要靠自己的力量。”

風照原嘶聲吼道,全力摩擦脈輪,妖火在瞬間又吞噬了幾十個草颼法。

“強弩之末,看你能夠撐到多久!”

草颼法們厲聲道,又一個草颼法蹦出肚子。

妖火驟然一暗,光芒迅速萎縮,風照原的心臟猛地一陣急跳,脈輪撐到了力竭的邊緣。

眼前一花,幾根尖針般的嘴閃電般刺入他的肌膚。

渾身的精血潮水般向外涌去,身軀又疼又癢,卻又像吸食了毒品一般,感覺非常舒服。在風照原心靈深處,竟然還生出希望尖嘴繼續吸食自己的想法。

“你是我的了!”

草颼法們得意地獰笑起來,更多的尖嘴狂涌而至。

風照原狂叫一聲,結出妖植秘術,身體扭曲成一條直線,劃過變幻莫測的軌跡,同時許久不用的天平秘器飛出體內,在前方殺開一條血路,向俱樂部外衝去。

天平柔和生輝,散發着玄異的力量。草颼法們的尖嘴立刻失去平衡,紛紛偏離方向,從風照原身側擦過。

“砰”的一聲,玻璃門被撞得粉碎,風照原瘋狂掠過的腳步聲由近而遠。

“您沒事吧。”

無數個草颼法倏地消失,只剩下一個,扶起癱軟在地上,褲襠早已溼透的武田正泰。

“那個傢伙,他,他跑了。”

武田正泰結結巴巴地道。

“這個人已經完了。”

草颼法嘴角露出一絲冷酷的笑容:“幾個小時之內,他全身的精血都會敗壞,快樂地脫陽而死。”

武田正泰鬆了一口氣:“這次多虧大師了。”

草颼法凝視着自己晶瑩如玉的手掌,淡淡地道:“只要再吸食幾個秘術高手的精血,我就可以返老還童,上淺草寺找那個老禿驢,算算幾十年前的舊帳了。”

風照原跟跟蹌蹌地奔回酒店,臉色蒼白如紙。

“好險。”

千年白狐心有餘悸地道:“如果不是枯木逢春妖術,恐怕此刻,你全身的精血都會流乾了。”

風照原苦笑一聲,自從他達到第一流秘術的上限以後,變得有些自滿,這次被草颼法殺得狼狽而逃,也算是一個深刻的教訓。

“草颼法吸食精血的陰陽秘術,已經類似於千年前中國的妖術了。再加上又擅長分裂軀體的秘術,分身虛虛實實,真假難辨,很難對他進行有效的攻擊。”

千年白狐沉吟道。

“是我低估了他。”

風照原嘆了口氣,心中倏地一動,幾十年前,草颼法又是如何被捕入獄的呢?以他那樣的身手,尋常的警察是無法將他制服的。想到這裡,風照原急忙打開手提電腦,接通網絡,開始查詢相關的資料。

一行行字跡跳出屏幕:“草颼法,出生於日本北海道,二零一九年因爲創建邪教赤色魂魔組織,被東京最高法院判爲終身監禁。”

風照原搖搖頭,網上的資料顯然過於簡單。草颼法的陰陽秘術十分可怕,圍捕他的行動,當時一定進行得驚心動魄。而在網上,關於抓捕行動卻隻字未提,分明暗藏蹊蹺。

“你是想借鑑那次抓捕行動,找出破解草颼法分身變化的方法麼?”

千年白狐心有靈犀地問道。

“沒錯。”

風照原的眼中閃過一絲亮色:“當年圍捕草颼法的人員中,一定有破解分身的秘術高手存在,只要找到這個人,設法瞭解到他的秘術,就可以從容擊敗草颼法。”

“唉,捨近求遠。讓我對付草颼法不就行了。”

千年白狐無奈地嘀咕了幾句,心頭掠過一絲傷感。這兩年,風照原的力量不斷增強,與高手的決鬥也都要求親歷親爲,再也不需要它出手相助。

就像一個長大的孩子不再需要母親的乳汁。

“我要依靠自己的力量。”

每當風照原這麼說時,看到少年眼睛裡的光亮,千年白狐只有沉默,只有望着外面深沉的夜色,泛起苦澀的滋味。

被附身的文弱少年,已經長大,長高,變強,他有自己的想法,他不斷向着高處攀登,總有一天,風照原不再需要任何人的扶持,不再需要攀登的柺杖。

即使那是一根多麼強有力的柺杖。

晚上八點三十分,東京警視廳廳長宮本司助走出辦公室,來到地下停車場,鑽入轎車,正要發動,一根冰冷的槍管忽然從車廂後座伸出,盯住了他的後腦勺。

“不準回頭,也不要呼叫,否則我一槍打暴你的腦袋。”

風照原從後排坐起身,冷冷地道。

宮本司助身軀一震,隨即恢復了鎮定:“你是誰?脅持高級政府人員,罪行可不輕啊。”

風照原微微一笑:“我只想問你幾個問題,問完就走。”

“你想知道什麼?”

“草颼法這個人,你應該不陌生吧?三十年前,你擔任刑警科的科長,負責的正巧是草颼法的案子。”

宮本司助臉上露出驚駭之色,風照原手一用力,槍管將宮本司助的腦袋向前一頂:“快說!我要知道草颼法的詳細資料。”

宮本司助急速喘了幾口氣,咬牙道:“這有關政府機密,我不能向你透露。”

“那就很遺憾了,看來我得多費點力氣。”

風照原槍管輕敲,將對方震昏過去,一躍坐到駕駛前座,發動轎車,向外一路疾馳。

車在一座荒僻的垃圾場附近停了下來。

風照原將宮本司助拖出車外,倒立而起,施展塔羅冬眠秘術,右手中指點向對方的眉心。

宮本司助慢慢睜開眼睛,滿臉迷茫的神色。

“告訴我草颼法的個人資料。”

“草颼法,是反政府邪教——赤色魂魔組織的頭目。”

在控制精神的塔羅冬眠秘術下,宮本司助完全變成了一個傀儡,忠實地回答風照原的問題:“他是一個非常可怕的人,據說通曉早就失傳的陰陽秘術,可以呼喚鬼神。”

“當年圍捕草颼法的情形究竟怎樣?出動了多少秘術高手?詳細地述說一遍,不要漏過任何細節。”

“具體的情況我也不清楚,當時我們得到線報,草颼法在新宿的一家夜總會飲酒,我立刻派人包圍了那裡。然後由警視廳請出了淺草寺的一利休大師,隻身進入夜總會,捉拿草颼法。”

風照原聞言一愣:“一利休大師?你的意思是那個叫一利休的人,孤身一人就制服了草颼法?”

“是的,我親眼目睹一利休大師走進夜總會。十分鐘後,就把草颼法帶了出來。當時草颼法完全失去了知覺,軟綿綿地蜷縮成一團,被一利休大師拎在手裡,毫無反抗之力。”

風照原心中狂震不已,十分鐘,十分鐘就能制服草颼法那樣強悍的秘術高手?這個一利休,究竟是何等厲害的人物?

淺草寺,是東京最古老的寺院。江戶時代曾把這裡指定爲幕府的祈願所,是平安文化的中心地。

走進古樸的寺院總門,巨大的紅燈籠懸掛在檐角,用毛筆寫着“雷門”二字。

風照原穿過雷門,跟隨着參拜的人羣,向寺廟的內門走去。道路兩側,擠滿了大大小小的店鋪,炸糕、煎餅、丸子、偶人燒的香氣陣陣傳來,令人食指大動。

風照原沒有走入佛殿,而是拐過聳立的五重塔,穿過月亮石門,來到一個幽靜的花圃。

這裡彷彿是另一個世界,淡泊,清閒,遼遠,隔絕了所有的塵囂。

微風吹過花圃,陽光像蜜汁般地流淌,金黃色的蜜蜂“嗡嗡”地爬行在綠蔭中。幾隻甲蟲飛過色彩鮮豔的花叢,在陽光下,交織成一片光和色的透明海洋。

一個灰衣的老僧正負手而立,凝視着一朵雛菊。他看上去身材佝僂,年邁龍鍾,臉上佈滿了皺紋,但一雙漆黑的眼睛卻猶如孩童,單純而透明,閃動着無形的光芒。

這種光芒釋放在花圃裡,融入每一朵花,每一片葉子,每一顆塵土,與安詳的環境完全融爲一體,凝結出淡淡的韻味。

禪的韻味。

風照原心中狂震,不用說,他就知道這個僧人一定是宮本司助口中的一利休!對方不但與花圃的環境自然融合,還將內蘊的禪意氣勢,感染了環境,比起風照原單純地與環境保持和諧,明顯高出一籌。

幾隻蝴蝶輕盈地飛過來,繞着一利休流連飛舞,毫不懼怕,似乎對方就是花圃中盛開的柔美秋花。而一利休恰好迎着蝴蝶飛動的方向,扭過頭,目光不偏不倚,靜靜地看着風照原。

風照原立刻生出一絲奇異的感覺,一利休這個扭頭看自己的動作,自然玄妙,表面上像是視線被飛舞的蝴蝶吸引,再瞥見自己,但實際上同時進行,並不存在先後的順序。

“哎呀,我好像走錯地方了,真對不起。”

風照原故作歉意地道,其實早就打聽到,這裡是淺草寺主持一利休休憩的地方。

“沒有關係。”

一利休微微一笑,神色慈祥。

風照原抿了一下嘴脣:“請問可以給我一杯水嗎?我口渴極了。”

一利休欣然點頭:“您是外國的遊客吧,如果不嫌棄,就請跟我到茶室用茶吧。”

“實在太謝謝了。”

風照原裝作滿臉感激。

花圃後就是一間茶室,門口種植着幾棵婀娜多姿的櫻花樹,正逢秋初,花季凋零,地上落英繽紛,一個身穿雪白和服的女子正拿着笤帚,將滿院的花葉掃聚一堆。

“重子!”

望着女子的背影,風照原腦中轟地一聲,渾身的血液彷彿在瞬間凍結,又在瞬間沸騰起來。

女子慢慢回過頭,迷惑地與風照原對視。她臉色蠟黃,眼小鼻塌,右頰還生出了許多淺色的麻子,除了身材和重子酷似之外,哪裡有一點重子清麗的丰姿。

風照原呆了呆,才發現自己認錯人了。

“你們認識?”

一利休眼中露出了詫異的神色。

風照原尷尬地搖搖頭,心中失望,乍然而起的激動,一下子冷卻下來。

“這位是?”

女子徵詢的目光轉向一利休。

“是一個迷路的外地遊客。”

一利休介紹道,領風照原走入茶室。室內樸素潔淨,和一般茶室不同的是,桌几上沒有放插花瓶,茶碗也是質樸尋常,隨意擺放。四周的牆壁灰白無光,沒有懸掛任何裝飾的字畫。

風照原端起一利休爲他點好的茶碗,一飲而盡:“聽說貴國的茶道十分講究,添炭茶釜,燒水衝碗,都要盡善盡美。”

一利休微微一愕,繼而莞爾:“原來客人熟悉茶道,因爲您口渴,所以只是敬奉涼茶,來不及重新燒煮。失禮的地方,請您原諒。”

“我只是隨口說說,您別在意。”

風照原臉上故意露出了一絲嚮往的神色:“茶要濃、淡適宜;添炭煮茶要注意火候;茶水的溫度要與季節相適應;插花要新鮮,只有這樣,纔算是融會精神修養的茶道藝術吧。”

“說得好!”

一利休淡泊純真的眼中,竟然閃過熱烈的異彩:“沒想到您年紀輕輕,竟然是個茶道的行家,如果不急於離開的話,就讓我爲你煮一壺新茶。”

“那真是太好了。”

風照原心花怒放,他來這裡以前,已經仔細查過一利休的資料,對方對茶道的熱衷,幾乎已經達到了癡迷的地步。每年傳統的日本茶會,從來沒有缺席過。針對他的愛好,風照原惡補茶道知識,作爲接近一利休的第一步。

“重子,請把我珍藏的茶器拿進來。”

一利休有些興奮地喚道。

外面的女子答應了一聲,風照原的心忍不住怦怦直跳,這個女子竟然也叫重子,真是個驚人的巧合,難怪剛纔自己脫口叫出重子,一利休會誤以爲他們認識。

名貴的國司茄子茶壺裡冒出蒸汽,水已經煮沸。

那個叫重子的姑娘取出潔白的綢巾,將黑釉色的茶碗抹淨,就匆匆告退。

風照原忍耐不住,問道:“大師,這位姑娘是?”

“是我一個故人的女兒,暫時借住在這裡。”

一利休隨口答道,興趣顯然集中在茶道上,他先倒出茶壺裡的開水,溫熱茶碗,然後倒掉水,再擦乾茶碗,接着用竹刷子拌沫茶,並斟入茶碗沖茶。

斗室生輝。

一利休的每個動作,自然舒展,極具美感,似乎釋放出一種無形的東西,茶壺、茶碗、榻榻米、牆壁,都隨着他的動作慢慢地亮起來,充滿了空靈的氣韻。

坐在一利休的對面,風照原的心慢慢地靜下來,早已習慣都市生活的他,在這寧靜樸素的茶室中,過濾了心中的雜質,四周彷彿空山靈雨,鄉田野渡,陷入一種前所未有的質樸境界。

這樣的精神境界,也只有風照原這樣的秘術高手,纔能有所領會。

這時候,他暫時忘記了此行的目的,全心全意地被一利休吸引,沉浸在充滿美感的茶道藝術裡。

一利休轉動茶碗,將碗上的扇形花紋正對風照原,後者雙手接過茶碗,輕輕轉上兩圈,並將茶碗舉到額頭,作爲還禮。

“味道如何?”

一利休迫不及待地盯着風照原。

“苦中帶甘,餘味清幽。”

風照原擺出一副內行的口吻,見一利休臉上仍然露出期待的神情,又硬着頭皮胡編道:“水質也非常特別,十分甘醇。”

“哈哈,年輕人,你真是我的知音啊。”

一利休笑得像個純真的孩童,臉上皺紋舒展:“這水是去年冬天落在花圃上的積雪,經過我悉心收藏過濾,水質當然與衆不同。”

風照原立刻滿口讚揚,拍馬之詞洋洋灑灑,江河氾濫,哄得一利休眉花眼笑,而體內的千年白狐嘔吐不止,大叫噁心。

“現在的年輕人,很少有再喜歡茶道的了。”

一利休長嘆了一口氣:“茶道文化源自我國的大唐年代,蘊藏精神修養的奧妙,是一門深邃的學問。”

“我國?”

風照原吃了一驚:“您是中國人麼?”

“我的祖先是大唐年間,隨日本的鑑真和尚遠渡重洋,來到這裡宣揚中華文化的。時間一長,就在日本定居下來。葉落歸根,遊子思返,不久以後,我也會返回中國,埋葬在故鄉的泥土中。”

一利休說着,眉宇間散發出淡淡的惆悵。

“大師,我也是中國人。”

一利休大喜過望,風照原抓住機會,用中文親切地與他攀談起來,距離又拉近了不少。

眼見時機成熟,風照原話鋒一轉:“大師,我非常仰慕您的茶道技藝,不知道有沒有這個榮幸,跟隨您學習呢?”

“沒問題。”

一利休說出這三個字,風照原心中的一塊石頭落了地。

“笨小子,你不是想跟他學習秘術嗎?學什麼狗屁茶道,有個屁用啊!”

千年白狐悻悻地罵道,有些酸溜溜的滋味。

“嘿嘿,難道你沒有觀察出,一利休的茶道充滿了玄妙的精神力量,暗藏秘術的技巧嘛?”

風照原在心中得意地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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