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西廂記

方休落座後,有人分發了紙筆。

定國公吩咐了一句,便有武官舉着一個鎏金的牌子,上面龍飛鳳舞寫着幾個大字:安國之道。

楚國校閱原先考的內容與前世的武舉相似,以弓馬爲主。

文宗時更改爲‘先之以謀略,次之以武藝’。

到了現在,只重謀略,武藝並不在考覈之內。

安國之道便是此次校閱的題目,意思是:如何使國家安全。

楚皇以此爲題,意圖再明確不過了。

這是要考校京內這些勳貴子弟對國家大勢的判斷。

考生們看了題,個個眼中放光,提筆就寫。

他們大都讀過一些書,最擅長的便是答這種模棱兩可的題目。

上來先歌頌一番當今聖上如何英明神武,如何氣吞山河,楚國江山在陛下的治理下又是如何的國泰民安。

緊接着,便是對朝廷政策的各種分析,闡述利弊,提出改進之法。

看似中規中矩,挑不出什麼毛病,可仔細分析,便會發現,盡是一堆廢話,於國於民沒有任何益處。

當然,校閱不同於科舉,楚皇本身也沒對這些錦衣玉食的少年郎抱有太大期望,只希望他們的文章還能入眼,提出的方法還算得當,便心滿意足了。

定國公看着滿臉激動之色的諸考生,不由嘆了口氣。

安國之道豈是他們想的那般容易。

如今......

草原諸部隱隱有聯合之勢,更有崛起的乞顏部陳兵邊境,對北方三州虎視眈眈。

西北,以小宛爲首的西域諸國蠢蠢欲動,據密探來報,似乎有撕毀盟約、與草原聯合進犯我楚國的可能。

西南,土司之亂平定不過兩年,又有作亂的跡象。

陛下在校閱上出這個題目,可見安國已經成了動搖國本的大事,想來今年春闈,策論中也會有這道題。

定國公搖了搖頭,將目光放在了面前的方休身上。

這個名叫方休的年輕人,既然是陛下親命,定然是有幾分真本事。

便說此刻……

別人答題,都是提筆就寫,顯然沒有經過什麼思考。

唯獨他,目光深邃,面色如常,那一副深思熟慮的沉穩模樣,倒像久居宦場的老臣。

不錯,着實不錯,有老夫年輕時的影子......

定國公越看,越覺得這人是個可造之才,未來成爲楚國的棟樑也未必不可期。

可......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

他的表情開始變得有些怪異。

這小子......怎麼還不動筆?

一炷香的時間,還不夠他思考?

半個時辰過去了,定國公漸漸回過味。

這小子......莫不是睡着了吧!

剛纔還睜着眼,現在倒好,眼睛都閉上了。

定國公面沉如水,從太師椅上起身,走到方休身邊,輕輕推了他一下。

“誰,誰動我!”

方休剛剛做了一個夢。

夢到自己成了新郎官,在婚宴上喝了很多酒,進了洞房,掀開新娘子的紅蓋頭,看見的竟然是趙嫣。

他吃了一驚,剛想逃,就被人推了一下,接着便從睡夢中驚醒。

舉目四顧,有些懵。

這是哪兒?

在做什麼?

“你小子在校閱!”

校閱......

對,校閱!

方休回過神,看着面前那張蒼老的臉龐,有些汗顏。

校閱場上,竟然睡着了。

實在......有些丟人。

徐景昌此刻臉已經徹底黑了。

這裡,人人都搶着答題,想要爭得個靠前的名次。

你倒好,一字未寫,竟然就在這衆目睽睽之下,睡着了!

這天上可還掛着太陽,都能睡着?

恥辱啊,真是恥辱!

若不是要注重場合,徐景昌恨不得給這小子一巴掌,替他老子好好教訓教訓他。

他繃着臉,壓住怒火,低聲道:“方休,你小子有出息,校閱場上睡覺,若非陛下口諭,老夫今日非得狠狠揍你一頓,看你以後還敢不敢造次!”

方休心裡咋舌,現在這處境,還是謹言慎行的好,這位定國公看着不太好惹啊。

“答題!”

徐景昌冷哼一聲,怒道。

方休打起精神,擡眸,看向那鎏金的牌子。

安國之道......

記憶中,便宜老爹是鎮守西南的重鎮將軍,回京時,在家中經常提起一些國家大事。

比如西南的土人如何的怙惡不悛,朝廷鎮壓數次,依舊不知悔改。

再比如北方草原的韃子如何的狼子野心,幾次陳兵邊境,欲犯我大楚。

這些事情,聽得多了,腦子裡總記住了一些。

再加上他前世又是歷史碩士,這些在華夏五千年曆史中,總能尋到相似的痕跡。

想想當時的皇帝是如何去解決這些問題的,方休心裡大概已經有了對策,自信的笑了。

案牘前的徐景昌看見他笑,剛剛強壓下去的怒火又涌上胸口。

這小子......竟還有臉笑?

方休卻是沒有注意到他的表情,拿起毛筆,奮筆疾書起來。

如何定西南,如何安西北,如何平草原......

這些題目,前世的高中生都能對答如流,更何況他一個歷史學碩士。

還沒到一炷香的時間,他便放下了筆,大喊一聲:“交卷!”

交......交卷......

整個校閱場,一片寂靜。

許多考生紛紛擡頭,震驚的看着方休。

看清他那張臉,又各自竊喜。

原來是方府的敗家子,怪不得......

這人可是患了失心瘋的,做出什麼荒唐事都不稀奇。

一個時辰便提前交卷,跟變賣祖產去買鬼宅比,倒算不上什麼。

方休卻不理會這些目光。

反正題已經答完,能不能中,全看天命,留下來也沒什麼意義。

徐景昌卻是怒不可遏。

虧他方纔如此看好此子,沒想到......竟然是這麼個不爭氣玩意。

指着方休的手微微顫抖,本想罵上幾句,可細細一想,作爲國公,又是此次校閱的主考,爲這麼一個玩意失態,實在沒什麼意思。

這小子要丟人,那就丟人吧。

“收了他的卷子,封存!”

徐景昌壓着火,咬牙道。

方休交了卷,也不停留,行了個禮:“老前輩,走了啊。”

說完,便疾步如飛,出了考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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