戶部尚書心裡面其實明白,施行地丁合一後,這賦稅一定是會增加的。
可是他從來沒有想過會增加這麼多。
“陛下,這......這......”
戶部尚書躊躇了片刻,方纔小聲的道:“陛下,這會不會是冒功?”
說完後,他也知道有些不太妥當,忙不迭的開口道:“陛下,臣不是懷疑新安伯,臣知道新安伯乃是一片拳拳之心,乃是人才,萬萬不會做出這等冒功的事情。
新安伯不屑於這些功名利祿,臣都是明白的。
可是新安伯不會做出這等事,卻不代表臨澤府衙門的人不會做出這些事,陛下,您想想看......若是中原道一地的賦稅便有這麼多的水分。
那整個天下,又該如何?
那些士紳們累積的財富不是要超過國庫了嗎?”
楚皇看着他,冷冷的道:“未嘗沒有這個可能。”
“這,陛下......”
戶部尚書微微一怔,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楚皇也不說話,因爲他心裡面明白戶部尚書所說的是對的!
施行地丁合一之後,賦稅有一定增長,這是情理之中的事,可這未免也增長的太多了。
這就讓他不得不懷疑這裡面的水分了。
畢竟......若真是如此,那朝廷這麼多年損失這麼多的銀兩,那些銀兩又都到哪裡去了呢?
總不能這天下處處都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吧?
可是,這個時候,劉成卻是湊了上來,躬身稟告:“陛下,中原道今年田賦收上的銀子,已經到了城門處,足夠......足夠三十萬兩。”
“此話當真?”
楚皇也是懵了,竟然問出了這種話。
那劉成也是怔了片刻,方纔回答:“奴婢萬萬不會欺瞞陛下,陛下您就是借奴隸十幾個膽子,奴婢也是萬萬不敢的!”
“好好好!”
楚皇又是連着說了三個‘好’字,整個人已經萬分的激動。
這麼說,方休給他的信都是真的沒法再真的?
這中原道施行地丁合一後,田賦竟是真的增長了三倍!?
這未免,未免也太過誇張了!
但是這就是事實,這就是地丁合一帶來的好處,可以看見,立刻見效的好處!
有了這一點,縱然是全天下的士紳再如何的不情願,縱然是朝堂上的公卿再如何的反對,結果都是一樣的!
足足三倍的差距,朝廷這些年損失了多少銀兩,士紳們這些年又從朝廷這裡奪走了多少的銀兩!?
他現在是既高興,又憤怒,又懊惱。
高興的是地丁合一的成效竟是遠遠超出自己的想象。
憤怒的是士紳們這麼多年竟是如此的貪得無厭。
懊惱的是自己怎麼沒有早點下這個決定,施行地丁合一之策。
“諸位卿家,你們還有什麼好說的?”
好一會,楚皇才恢復自己的情緒,看向幾位公卿,語氣都緩和了許多。
幾位公卿彼此對視,都還能看到互相眼眸裡的震驚。
他們也是和天子一樣,至今都有些不敢相信,這地丁合一的成效竟是如此的好?
當然,已經不會再有人去談什麼冒功了。
首先,新安伯那是什麼人?
手下的寶樂坊、竹軒齋、春風樓能進賬多少銀子?
他這個人又多受陛下的器重?
他是不會,準確的說是不屑做這種事情的!
其次,這冒功的風險極大,若是被抓到了把柄,免不了就受到一通責罰。
最重要的是,銀子都運到了京師,這信可能是假的,信上的話可能是假的,數據可能是假的,文書可能是假的,但是這真金白銀總不可能是假的吧?
因此,他們即便是不相信,此時此刻也不得不信。
並且一個個的拜下,道:“臣等有罪!臣等萬死!”
“你們一個個的確實有罪!若不是朕把方休調到中原道,若不是方休力排衆議,在中原道強勢的橫掃那些士紳,朕怕是已經輕信了你們!
如今這地丁合一之策也早已經隨風而逝,哪裡還有如今的這般成就!?”
“......臣等,臣等慚愧。”
四人又是拜下。
他們的確是慚愧,他們也都是士紳,府上也都是良田百畝,可是他們未曾想過,就這良田百畝的田賦竟是能讓朝廷的進賬相差如此多!
要知道,他們不僅僅是士紳,更是閣老,更是棟樑之臣。
到了他們這個位置,想的就不僅僅只是自己那百畝良田了,而是天下,而是朝廷,而是百姓,而是......
總而言之,他們之前與楚皇爭辯是因爲理念,如今恭敬的拜下,還是因爲理念,他們......服了!
不僅僅服這地丁合一之策,也服那新安伯!
臨澤候那樣的人物在中原道半個多月,一點進展都沒有,可是新安伯到了中原道那才幾天?
竟然就已經如此了,實在是......實在是王佐之才啊!
他們都是棟樑之臣,而且年紀大了,楚皇自然不可能讓他們一直跪着。
僅僅片刻,他就擺擺手,道:“朕知道你們也是爲了朝廷,你們都是棟樑之臣,都是朕的左膀右臂,朕少了你們,這朝廷也就要亂了。
只希望你們吸取這一次的教訓,凡是不可想當然,要學習新安伯,新安伯有本書上如何說的?
實踐出真知麼,也就是這個道理。”
衆人聽到陛下竟然引用了新安伯的話,表情都是變得有些奇怪,卻還是恭敬的道:“臣等明白!”
“好了,明白就好,都起來吧,地上涼。”楚皇擺擺手道。
自從暖閣裝了暖氣以後,即便是最寒冷的時候,這裡也好似春天一般,哪裡會涼。
但幾位閣老還是感動的好像要落了淚:“陛下體恤臣等,臣等......臣等......”
話還沒開口就被楚皇打斷:“好了,朕最厭惡的便是這等繁文縟節,你們也都知道,既然如此,何必如此作態?方纔與朕辯駁的時候,也沒見你們如此......”
“......”
幾位閣老聽見這話,表情頓時凝固在了臉上,哭也不是,笑也不是,面無表情就更不是了,一時間都不知道如何是好,怔怔的站在原地。
楚皇卻懶得再管他們,擺擺手,頗爲意氣風發的道:“來人,擬旨,朕要封新安伯爲新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