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中年婦女聽着耳旁傳來的聲音,表情也是發生了一些變化,沒有之前那麼的絕望。
再加上兒子在身旁哭着,她的情緒也是稍微緩和了一些,正準備說些什麼。
還沒有開口,不經意的一瞥,卻是看見不遠處的酒樓的二樓,窗戶邊,一張熟悉的面孔,一閃而過。
曾幾何時,那張臉龐接二連三的出現在的夢裡。
她睜開眼,閉上眼,全都是這張臉。
又原先的期待,到後來的惶恐,再到後來的失望,再到最後的麻木。
她的心情一天天的變化。
她甚至已經不再抱有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夠再看見這張面孔。
但是,此時此刻,她又看見了!
“許句!你個沒良心的,俺看見你了,這一點你躲不了了!你給俺出來,你給俺一個交代!”
中年婦女手指着二樓,聲嘶力竭的怒吼着。
她身旁的孩子聽見這聲音,被嚇了一跳。
圍觀的人也都是被嚇了一跳,但是很快反應了過來,齊齊的看向了二樓。
果然,那裡的窗口是開着的,但是沒有一個人。
顯然是有人探頭看了一眼,發覺事情不妙以後又縮了回去,簡直堪比烏龜。
聽着耳旁中年婦女聲嘶力竭的怒吼聲,衆人也都是憤怒了。
他們自發的圍住了這個酒樓,齊聲大喊:“許句,你今個兒別想跑!”
“今天你若是跑了,我們就不是人!”
說着,有人去堵住前門,也有人去堵後門。
總而言之,倒是有點像圍城。
那中年婦女喊了兩聲以後,嗓子已經啞了,眼眶仍是紅的,盯着那個窗口,用盡最後的力氣,大聲的道:“許句,你但凡還是個男人,就出來見俺一面,見你兒子一面!
這麼多年了,你還有沒有點良心!”
話音落下,圍觀的人都是齊聲吶喊:“許句,你還有沒有點良心!”
這吶喊純屬自發,沒有任何人帶頭,也沒有任何其他的因素。
單純是因爲他們可憐那對母子,他們憤怒那名爲許句的負心漢。
但是很快有人反應了過來,小聲的道:“許句?我記得六科給事中,就是那個昨天剛剛寫下什麼討方休檄的人,被關進京都府衙門的,那傢伙好像就是叫許句啊!”
衆人聽見這話,都是一怔,隨即似乎想到了什麼,道:“對啊!那位許大人年紀似乎也是差不多。”
“萬萬沒有想到,那許大人滿嘴的仁義道德,什麼話都是仁義禮智信,實際上卻是這麼一個狼心狗肺的東西!”
“狼心狗肺,說他是狼心狗肺,那是對狼和狗的侮辱,這樣的人,便是丟到海里,那也是不足爲惜!”
“我便知道,那討方休檄,我昨天便看過了,寫的牛頭不對馬嘴,簡直是一篇廢文,便是這樣,還有許多的人看,無非就是想要新安候過的不好。
這樣的人,我活了這麼大把年紀,見的實在是太多了!
狗東西!”
“虧我還想着這位許大人以前仗義執言,沒有想到竟是這麼一個人,哎......
果然,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什麼叫做知人知面不知心,我看那姓許的長的尖嘴猴腮的,就不像是什麼好人!”
圍觀的人七嘴八舌的議論着。
聲音越來越大,有些二樓的雅間都能聽得清楚。
自然許句也是能聽得清一兩句的。
此時此刻,他的臉色十分的不好看,表情也和之前截然不同,眉頭緊緊的皺着。
那中年婦女的聲音喊得這麼大,聽見的自然不止是許句。
還有他身旁的其他的給事中,還有一些從外鄉慕名而來,想要看一看討方休檄的御史們。
此時此刻,全都是沉默了。
表情也都是很不好看。
沉默了片刻後,有人道:“許兄,定是方休那賊子找人誣陷的你,方休那賊子是地痞,是無賴,什麼不要臉的招數都使得出來,這一點,大家都是知道的。
隨便從鄉下找一箇中年婦女,找一個孩子,往那裡一站,就是信口雌黃,誰相信?
你相信嗎?”
說着,他看向另一個給事中。
那名給事中連連擺手,道:“不相信,不相信。”
“你相信嗎?”
他又是看向一名御史。
那御史又是擺手,又是搖頭,忙不迭的道:“我也不相信。”
“你相信嗎?”
又是看向另一個人。
那人表情嚴肅,只是沉默,一句話都不說,顯然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說話那人見到這一幕,沒有再繼續問,而是自顧自的道:“反正我是不相信的!
這中年婦女伶牙俐齒的,便是讀過書的人都不一定有她說的好!
你說這是從鄉下來的,無論如何,我都是不相信的!”
“不相信歸你不相信,如今事實就是如此,拋妻棄子,這等事情,便是連禽獸都做不出來!
更何況那髮妻還是省吃儉用的供你讀書,這樣的人,我等是不屑與之爲伍的!
簡直不是個東西!”
這些言官罵人一向是不屑於說髒話的。
此時此刻,那人卻是忍不住的罵了一句。
雖然沒有指名道姓,但是罵的是誰,不言而喻。
罵完以後,也是沒有絲毫的留情面,站起身,推開門,便離開了。
十分的果斷,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
話都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許句還是低着頭,還是沉默,還是沒有任何的辯解。
衆人看到這一幕,心裡面大都已經明白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了。
因此,又是有幾個人站了起來,同方才那人一樣,狠狠的罵了兩句,轉身離開。
所說的無非也就是什麼:“爲人之道,乃是要有最基本的良心,若是連最基本的良心都沒有了,那說的什麼,做的什麼,便都是一個笑話了。”
這話說的極其有水準。
說完以後,又是有幾個人站起來,轉身離開,與許句劃清界線。
言官乃是一個很特殊的存在,對道德品質的要求甚至比天子還要高。
如今,這許句出了這樣的事情,而且極大的可能是事實。
誰若是與他爲伍,那在百姓們的眼裡,豈不是成了一丘之貉?
從此以後,你說什麼,都沒有人在意。
畢竟,許句那樣的事情都做得出來,又怎麼好意思說別人?
你與許句是好友,你應當也是許句那樣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