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平靜的生活過慣了的時候,一切的挫折就會來得讓人尤其措手不及。
明明仍然是秋意盎然的下午,明明仍然是那座山中,明明仍然是那個小屋,爲何他會出現在這裡?
月牙白的袍子勾勒出修長的身形,男子淺淺溫柔的笑着:“好久不見。”
瞬間,乞錢錢猶如被雷劈中了一般,一動不能,甚至連張口的力氣都消失了,只能怔怔的看着他。
看着他笑,看着他緩緩走過來。
門外突然狂風大作,吹得落葉都跑到了屋中。
這個時候,正是小花和溫玉在練武的時間吧?他爲什麼會出現,爲什麼偏偏在這個時間出現?
“見到我不高興麼?”男子坐到榻前,伸手撫摸乞錢錢的臉頰,然後在她的腮旁捏了一下:“似乎瘦了呢。”
乞錢錢一個激靈,打掉他的手,連忙坐起來護住自己的小腹:“萬歲,您怎會來這樣偏遠的小村?”
顧泠惜站起來,踱步到門外,看着外面變化莫測的天,緩緩說道:“大概是想你了。”
風的話吹散了他的聲音,所以乞錢錢什麼也沒有聽到,只聽到他在最後的笑聲。
一直以來讓她感覺溫暖的笑聲,此時聽着竟毛骨悚然。
他不是自己認識的那個顧泠惜吧?他是斜睨天下的君主,所以和她記憶中才會差那麼多,連笑聲都變了味道。
乞錢錢裹住一旁的被子,她覺得有些寒冷。
再次轉過身,他緩緩的向乞錢錢走來,猶如他們初見一般。
她在冷宮之中,他在大門旁邊,他緩緩行進,漸漸走入她的心中。
現在的他,依然眉目帶這溫柔的笑,依然那麼優雅,依然掛着那塊腰玉。只是,他的步速,卻讓她彷彿漸漸墜入地獄之中。
溫玉……溫玉……溫玉……
乞錢錢腦海中現在擠滿了溫玉的名字,希望他可以回來。
他經常會在危機的時候救了她,可是,現在他卻不見了。
顧泠惜在桌前停下,拿起桌上的碗,將張大娘剛剛端來的魚湯倒了出來。
香噴噴的味道還在鼻
尖流連,只是做湯的人現在已經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
而這都是她,都是她害的。
她害了乞丐廟的人,又害了這個村子裡的人。
而她卻喜歡,卻仍然喜歡着在幕後操控着一切的幕後黑手。
踏過地上一劍封喉的屍體,顧泠惜將魚湯擱到放到乞錢錢面前:“喝了吧。”
他仍然掛着那抹溫柔的笑,彷彿在問她要不要吃桂花糕的神情。
可是,她知道,那碗裡是致命的藥。
不是要她的命,而是要她孩子的命。
“我不喝。”乞錢錢護住自己的肚子,一直向後退,可惜,她再退,也退不出這屋子。
“喵!”似乎感到了主人的困擾,一旁的白貓衝着牀前的男人炸起了毛,發出淒厲的叫聲。
“喝了吧,我會把我曾經許諾給你的東西全部給你,至於溫玉,我也不會再逼他。”他眼裡溫柔的神色漸漸變成了狠吏,“但是,我不允許這個世上有威脅她地位的存在,所以,這孩子不能要。
乞錢錢猛的搖頭:“我會躲得遠遠的,求求你放過我,我會離開這裡,會走得比這裡更遠。不然的話,等孩子出生後你殺了我也可以,求你,求你不要這麼對他!”
她一遍又一遍的重複着那幾句話。
但是顧泠惜完全不爲之所動,只是將碗又推近了幾分。
一個帝王,能有多狠?
而一個曾經是傀儡的帝王,會更狠幾分?
因爲曾經是傀儡,所以他不允許有他掌握之外的事情發生;因爲曾經是傀儡,所以對結髮之妻愛到極致。
於是,他就用這個理由來傷害其他的人。
凡是不在他掌握之內的事情,他全部都要抹殺掉!
“爲了婉蕪,你就要做到這種程度麼?!”乞錢錢哭着嚷了起來,曾經只掛着笑容的臉上,現在滿是淚痕,“我不會妨礙你們,你甚至可以殺了我,但是爲什麼非要對一個還沒出生的小生命動手呢?”
“爲什麼……究竟是爲什麼?你爲什麼會連的臣民都殺?”喃喃中,乞錢錢的眼淚止住了。
是啊,
他連他的臣民都去殺,他連這樣一個世外桃源都捨得破壞,他爲了婉蕪,爲了他的王位,還有什麼做不出來的呢?
湯被送到了嘴邊,乞錢錢強烈的掙扎了起來:“溫玉……溫玉……”
她只能呼喚那個名字,那個曾經一次次給予她溫暖,又一次次將她推入深遠的名字。
顧泠惜的動作停頓了一下,但只是那一下。
“溫玉,我不知道你在!我求你救救我的孩子!看在一起相處那麼久的份上,你救救他可以麼?你是他的乾爹啊!”衝着門外喊出這樣一句話。
但是半晌卻沒有動靜,乞錢錢只能絕望了笑了。
她仍然拼盡全力掙扎,可是她只是一個孕婦,怎麼可能比得過一個有武功的人?
鮮美的魚湯被灌到了嘴裡,她想吐出去,嘴脣卻突然被封上。
顧泠惜用舌頭,讓乞錢錢將湯嚥下。
當湯汁劃過喉嚨時,她曾經如裝着星空的眸子,變得不再有顏色,眼淚順着眼角掉了下去。
寶寶,媽媽曾說過讓你健康的長大。
可是爲什麼,媽媽連一點保護你的辦法都沒有?是因爲媽媽總在依靠着別人麼?所以到了最後,當所有人都不在媽媽這邊時,媽媽連一點點能力都沒有。
小腹漸漸疼了起來,疼痛蔓延到整個身體,乞錢錢卻彷彿感受不到一般。
血順着大腿流了下去,她卻一遍遍的摸着自己的小腹:“寶貝,我和你說……你要你健康的長大,你要健康的出生,你要永遠健康下去。”
顧泠惜盯着牆角的女子,心緊緊的揪了起來。
他明明就是要這個樣子,可是,爲什麼會那麼難受?因爲她是婉蕪的妹妹?因爲……?
顧泠惜走到她身旁,如她撫摸小腹一般,撫摸着她:“疼的話,就叫出來。”
乞錢錢沒有反抗,彷彿顧泠惜只是空氣一般,仍然持續着上一個動作,喃喃自語。
終於感到不對的顧泠惜將乞錢錢的頭擡了起來。
那雙漂亮的大眼裡,什麼都沒了,什麼都不剩了,彷彿有一層眼翳覆在上面一般,什麼都映不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