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錢錢全身顫抖着,最終還是穩定心緒下來,她看着眼前溫柔的白衣男子,扯出了一個僵硬的微笑:“我大哥....死了。”
顧泠惜微微愣住,墨非夜死了...?
他竟然會死?
傷感淡淡瀰漫到了顧泠惜的面上,他輕輕安慰道:“節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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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很淡,不知道是說給乞錢錢,還是說給自己聽的。
寂靜散開,顧泠惜突然不知道要對眼前這悲傷的女子說些什麼,只能看着她似乎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中,慢慢退了出去。
這個時間,讓她自己安靜一會,大概是最好的了吧。
乞錢錢見顧泠惜退了出去,才慢慢真的心靜下來,沒想到他竟能影響自己至此,他是不能再見了,再等幾天,她要把墨非夜帶回那個山清水秀的小村莊,然後安靜的度過餘生。
這裡讓她好累,這裡發生的事情讓她好累,她寧願乞討一輩子,也不願過上這樣的生活。
她閉了眼睛,再次睜開,清明一片,似乎看開了一切,又似乎對一切都不在乎了。
走到後院,顧泠惜看到了墨子清跪在地上,將灰燼捧到一個玉製的瓷瓶之中,小心翼翼,不敢讓一絲一毫從指縫漏出。
他彷彿失了魂的木偶,眼中的狂妄,高傲,全部散盡了。
顧泠惜就看着他那樣的動作,又看了地上的灰燼,墨非夜....是真的死了。
腦中慢慢浮現出他們相處時的一切,一種悲涼徐徐散開在他的心裡。他嘆了口氣,操碌半生,墨非夜最終還是逃不過天命。
墨子清收完骨灰,慢悠悠的站起來,彷彿沒有看到顧泠惜一般,直直越過他,向內室走去。
“你接下來想怎麼辦?”
“回村子,度過下半生,再不會來煩你了。”
聽着那毫無生氣的聲音,顧泠惜轉過身,看着墨子清蒼涼的背影道:“......帶着錢錢麼?”
“她若想走便走,若想留...我也不會攔她。”墨子清的聲音空洞,似是什麼都不在乎了,只是提到乞錢錢留下來時,出現了一點情緒。
腳步聲響起,顧泠惜在原地站着,沒有動,任憑風吹起他的衣襬。
她會留下來麼?
若她不留下來......他是萬萬不會允許的,那留下來,他又該如何安置她呢?他這一生只會娶婉蕪一人,這不是慪氣,不是不愛,只是一個帝王對自己承諾的履行。
即使知道,當初他愛錯了人。
眼簾半閡,顧泠惜被無力的挫敗感淹沒。
他或許是個好的帝王,但不是一個好的愛人,好的丈夫。
接下來幾日,事情竟然完全脫離了顧泠惜的掌握。
他幾乎見不到乞錢錢,即使見到了,她也會十分淡漠,別說碰觸,甚至連笑容都不會給他一個。
開始他還以爲是因爲墨非夜的死對她的打擊太大,後來發現完全不是因爲這個原因。如果僅僅這樣,還沒有什麼關係,但是她看到他時會微微發抖,臉色蒼白,讓顧泠惜嗅到幾分不尋常。
是墨非夜臨死前對她說了什麼,還是墨子清或者溫玉不小心透露給她些什麼?
拼命不去想那個讓他害怕的原因,顧泠惜只想到了這麼幾點。
沉浸在擔憂中的顧泠惜完全沒有發覺,他身後隱隱約約跟着的身影,等他再回過神來,已經站在了墨府門前。
總是不自覺的走到這裡,就像以前總是不自覺的走到冷宮一樣。
他沒有敲門,用輕功越牆而入,只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長廊上發呆的乞錢錢。
坐在欄杆上,乞錢錢抱着一盆花,目光散漫的遊蕩在天空,任憑風拂過她的鬢角,帶起她的碎
發,吹起她的裙襬。
粉色的紗裙讓顧泠惜呼吸微微一窒,彷彿又回到了他強行打掉他孩子那日,將心頭的疼痛壓下,顧泠惜無聲出現在乞錢錢身後。
“錢錢。”顧泠惜聲音輕柔,生怕嚇到了眼前的人,卻沒想到乞錢錢一下跳了起來,絆到在地上,花盆碎了一地。
“錢錢!”顧泠惜跳過欄杆,伸手想將她扶起來,卻被她僵硬的躲掉了,他愣在那裡,直到看到鮮紅的血從她手下滲出。
“錢錢...”不敢再驚擾她,顧泠惜退了幾步,“你沒事吧?”
“沒......”乞錢錢剛剛張嘴,又突然想到了什麼,輕輕吐出:“好像有點事,我去上藥。”
她淡定的站起來,身子卻微微顫抖,走過顧泠惜的時候,突然被拉住。
“怎麼了?”乞錢錢強迫自己不去顫抖,壓下所有情緒,看向顧泠惜。
感受到掌中的顫抖,顧泠惜微微闔上眼簾,低下頭,聲音也低低的:“你爲什麼要躲我?”
“我哪有躲你?”儘量平靜自己的語氣,不讓自己被顧泠惜影響。
沒有躲他麼?連她自己都不會信的理由,爲什麼要告訴自己?顧泠惜扯出一抹苦笑,手下微微鬆了幾分力。
乞錢錢見顧泠惜愣住,不知道在想什麼,抽出自己的手,連忙跑開了,留下顧泠惜一人,呆呆的看着她的背影。
她...應該是想起來了吧。
終於面臨到了自己不想面臨的局面,顧泠惜不禁苦笑起來,看着自己空蕩蕩的手,思緒一縷縷散開。
他這個樣子是在幹什麼,他君臨天下爲何要爲一個女子擔驚受怕?想起來又怎,想不起來又如何?
這天下之大,還沒有他管不到的地方,她要是想跑,那便跑,再遠他也會把她綁回自己的身邊,至少這一輩子,她再也別想離開自己。
終於想通了這煩擾他已久的事情,顧泠惜擡起頭來,欣長的身子,在風中顯得薄弱無比,但又有永遠不會被打倒的堅定。
乞錢錢回到房間,將門關上,倚在上面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上面鮮血淋漓,一滴滴的落下,她卻似不知道一般,呆呆的看着。
手腕上殘留着他的體溫,讓她想起了那一夜,他中了春毒,抵死的纏綿,抵死的溫暖。那一夜,她不斷地反抗,身體上卻仍有他的溫度。
淡淡的,卻又柔柔暖暖的,帶着清風的味道。只是從那一夜開始,她的命運有了絕大的不同。如果沒有,她大概就再和他沒有交集,她回去做着她的小乞丐,回憶他曾經的溫柔,他高高在上與婉蕪成爲神仙眷侶。
也許,那纔是正確的。
慢慢的,她扯出一抹微笑,轉身打開門,向着墨子清所在的地方出發。
她早就不該留在這裡了,又何必眷戀,早已在心裡答應墨非夜帶他回家,又何必糾纏......何必,爲了一個顧子清,永遠不可能屬於她的人,那麼煩悶。
顧泠惜走在墨宅裡,一點點尋找乞錢錢的所在,他要將她帶回宮,再不能放任她留在這裡。就算帶回宮不是最好的選擇,但也必須讓她留在自己的身邊。他有預感,若這次不將她帶回,那可能會出現一種自己最不想要的結果。
“你......”柔柔軟軟的聲音將顧泠惜挽留,他記得這個聲音是跟在乞錢錢身邊小孩子的聲音,曾經,她讓自己不要再接近錢錢。
“你又來找錢錢麼?”儒軟的聲音在自己身邊響起,小小的人兒轉到他身前時,一向冷靜的九五之尊,突然呆愣住了。
那淡然的眉目,薄薄的脣畔,除了眉間的憂鬱和縮小的身形,一切都和他如出一徹。曾經,他以爲她是墨家兄弟的孩子,但看見這面容,就算是癡
傻之人,也會覺得他與她之間,有着關係,更何況,他是顧泠惜。
是了,當初溫玉回來時,帶着她的衣角,帶着他孩子的骨灰,而現在錢錢沒有死,他的孩子自然也有生還的可能性。
突然間,顧泠惜想要大笑,但扯動嘴角,仍然沒有笑出。
這個世界,果真是造化弄人麼?他爲了孩子,差點失去她,而現在他的孩子,又完好的出現在他面前。他與她,卻多了一條永遠跨不去的溝壑。
顧泠惜俯下身子,伸出手想要去摸摸墨小妹,卻讓她皺着眉頭躲開了:“我說過,讓你離錢錢遠點。”
他微微一笑,伸出手將他攬入懷中,懷中的小小身體,緊緊的貼着他,讓他又微微一愣,最後,終於笑出了聲。
似乎遇到了什麼可笑的事情一般,聲音越笑越大。
他當初最不想要的事情終於發生了,墨小妹....墨小妹...好個墨非夜,這樣誰都不會想到,他竟然是男孩子,又應該是當今的大皇子吧?!
不顧懷中掙扎,顧泠惜伸出纖長的手指,點了墨小妹的昏睡穴,任由他軟軟的癱在自己懷中:“朕的皇兒,朕這就帶你與你的母妃回宮,可好?”
乞錢錢慢慢從墨子清住處出來,眼中有些迷茫。墨子清變了,變得沉默了許多,身邊的氣勢也沉澱了下去,淡淡的,飄忽如墨非夜。
他見到她,只是輕輕說了一句:“活着,就是好的,有些事情不要後悔纔好。”
話語讓她摸不清,但是,她明白,墨子清已經知道她恢復記憶了。
似乎,在墨非夜死後,他變得通透許多,雖不至於大徹大悟,但總是收了脾氣,淡然而悠遠。
乞錢錢嘆了一口氣,現在看不開的,大概就她一個了吧。
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呆呆的坐了一會,才發現似乎有少了些什麼。
小小的人兒不見了,空氣中少了一種溫暖。
“小妹....”乞錢錢站起身,茶杯打碎,裡面的水滴到地上。
不詳的預感隨着水紋漸漸散開,乞錢錢連忙跑出去,一寸一寸的翻找整個院子,最終驚動了墨子清,卻仍沒找到墨小妹。
平日裡墨小妹一直很乖,就算偶爾出去逛逛,也不會離開墨家大宅,唯一的解釋就是...他是被人帶走的。
乞錢錢攥着墨小妹的衣服,一直坐着,直到天明,顧泠惜突然出現在她的面前,神采張揚,身上帶着看不到的尊貴,全然沒有了前幾日的隱忍與頹廢。
他俯視她,眼裡帶着一抹不易發覺的心疼,微微一笑,對她伸出手:“隨我回宮。”
乞錢錢看着他的眼睛,又移到他伸出來的手,沒有去握住,向着外面走去。外面已經準備好了馬車,她垂着眼簾,回頭深深的看了一眼墨家大宅。隨後,對着偷偷看着她的溫念笑了一下,用口型告訴她,好好照顧溫玉。
溫念看着那馬車前蒼白的人,再也恨不起來了,也許,她真的,永遠也比不上那個女子。但是,她會一直一直守在溫玉身邊,這點,那個女子大概永遠無法做到。
馬車顛簸而行,乞錢錢看着熟悉又帶着些許陌生的風景,心裡漸漸平靜了下來。
是溫玉帶着她來,但是她不記得。
她隨着溫玉逃走,卻沒想到自己的信任害了自己。
這一次,她終於又回來了,真真正正的物是人非。
閉上眼睛,不去理會身邊的人,也不去理會他溫柔的目光,更不去想,他這樣做究竟怎樣違背了他的原則。
也許是認命了,到最後她竟然沉沉睡去。
顧泠惜見她呼吸平穩,輕輕將她攬入懷中,心裡泛起淡淡的疼痛,他這一生,註定要辜負她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