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

胖子道:“家電公司的人打電話給我,說熱水器裝好了。今晚咱就搬過去。”

摩天大廈被上級收回後,單位又分了另外一套公房給特案科。坐落在離單位不遠的老小區,周圍生活設施齊全,交通也方便,只是老房子沒有電梯全靠走,數字倒頗爲吉利,六層六零二,總面積160平方,容納兩人一正太、一殭屍、一狗綽綽有餘。

由於房子在頂層,額外贈送一層閣樓外連一個露天陽臺。閣樓的房間收拾乾淨後,就被衛雪承包了。她雖不算是個人,但也是名異性,與一羣五大三粗的漢子們住一起總該避嫌。露天陽臺則被胖子整成了菜圃,和韓映澄一樣,他也有副業——淘寶賣農產品。僅靠公務員那點微薄的薪水根本不夠還房貸、車貸。

之前他們都住在胖子家裡,公房下來後還得裝修、買傢俱,因此今天才算正式搬進去。一樓大廳配備一個廚房、兩個客房,二樓是主臥和書房。主臥自然是領導住的,問題在於兩個客房被胖子和小紅瓜分後,唐鋮沒地兒放了。

小紅疑惑地問:“你不是自己有房子嗎,怎麼還待這兒?”

“這不是單位分房麼,既然有地方給我做窩,那我就把新房子出租了唄,“以租養貸”,懂不懂?”

“那小唐和誰住呢?我房間的牀太小了,擠不下。”他看見韓映澄推門進來,說:“要不這樣吧,我和表哥住,小唐睡我屋?”

胖子白他一眼,“都多大了還纏着你哥?我給你做個窩兒,你把牀讓給小唐。”

“也不是不可以。”小紅歪着腦袋想了會,下決定似的說:“我要三層樓的小別墅,還要鋪軟綿綿的毯子。”

“OK!趕緊收拾收拾,把小唐的東西都搬你屋去。”

聞言,唐鋮摟緊了韓映澄的脖子,將腦袋緊緊埋在對方懷裡,縮得像個小鵪鶉似得。韓映澄連忙摸摸他的後背,柔聲說:“不要怕。小紅雖然是妖,但不吃人。”

唐鋮慢慢擡起頭,面對面看着韓映澄,眼眶紅紅的,蓄滿了水珠,要掉不掉的,霧濛濛一片。他緊緊抿着嘴脣,明明什麼都沒說,韓映澄卻好像看見了對自己的控訴,似乎對方哀着聲音質問自己爲什麼不要他。

他霎時間心軟得一塌糊塗,只覺得自己的鼻子也酸得厲害,每次唐鋮一副欲哭不哭的倔強模樣都看得他心疼不已,忙對胖子說:“把小唐的東西搬進我房裡,以後他和我住。小紅自己也是個半大的孩子,哪裡能照顧小唐。”

小紅覺得自家表哥實在是偏心偏到馬裡亞納海溝了,幽幽地瞟他一眼,將唐鋮的行李箱從胖子手裡搶過來,孤零零地拖上二樓,“向來只聞新人笑,哪聞舊人哭。呵呵。”

“……”

胖子去頂樓陽臺割了幾把青菜回廚房下鍋,做了幾個小炒,幾人隨便應付點就回屋睡覺。韓映澄做了一天法事,身上都是香火味,便去浴室衝了個澡,等洗完出來,唐鋮已經穿好睡衣坐在牀上看插圖版的《十萬個爲什麼》。

他不吵也不鬧,遇事時又有小大人般的沉着冷靜,乖得不行,同唐棠描述的小魔頭簡直判若兩人。韓映澄自然地問了出來,“以前在學校有好朋友嗎?”

“有一個。”唐鋮低垂着眼眸,握着書本的手突然攥得很緊,小小的骨節泛白,聲音十分壓抑。

“死了。”

他說完後,眼淚便不受控地掉了下來。

這是韓映澄第一次看到唐鋮實打實地哭,淚水好像有千斤重,密密麻麻地砸在他心上,幾乎透不過氣來。他忍不住三步並兩步跨坐到牀上,將對方摟入懷裡,輕拍後背安慰着。過了好半晌,感覺到對方漸漸平復下來,止住了哭泣,便小聲問:“因爲這個所以不再交新朋友了嗎?”

唐鋮沉默不語,聽他說:“可以試一試走出去呢?新朋友也很好呢。”

“再好有什麼用,都不是他。”唐鋮聲音悶悶地說,抱緊了韓映澄的腰。

韓映澄一面感嘆着“我們小唐也是一顆小癡情種子”,一面拍着他的後背哄他睡覺。

“我唱搖籃曲給你聽吧?”

“那是什麼?”

“就是——”他想說“就是媽媽哄你睡覺唱的歌”,又想到唐鋮是個孤兒,便改口道:“幫助小朋友儘快入睡的曲子。”

“哦,安眠曲。那是琴宗的東西,你也會嗎?”

韓映澄遲疑了下,問:“除了安眠曲,沒有其他的辦法哄小朋友睡覺嗎?”

唐鋮認真地想了會,說:“有的。本家的小弟子不肯按時就寢,大管家就會湊到他耳邊悄悄地說:再不睡覺就叫唐靈鉞把你吃掉!”

“……”這個版本的事韓映澄也有所耳聞,不同的是不僅唐門本家用這個嚇唬小孩,還包括了其他修真門派——唐靈鉞是個大魔頭,殺人不眨眼,吃人不放鹽。

這個辦法實在不利於孩子們身心健康發展,於是他決定採用自己的方式,韓映澄清清嗓子,柔聲唱道:“睡吧睡吧,我親愛的寶貝~”

明明跑了調,對方卻聽出一陣梵音入耳,聲聲安魂,句句催眠。

唐鋮打了個呵欠,像摟着寶藏金庫似地抱緊韓映澄,漸漸闔上眼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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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九點,兩人一狗圍坐着吃飯。胖子趕着上班,匆匆煎了幾顆雞蛋就走了,沒時間給他們熱牛奶。韓映澄記着小孩們長身體,便鑽進廚房打開冰箱,把牛奶拿出來倒進平底鍋,放爐上熱。

小紅瞟一眼忙裡忙外的韓映澄,扭回頭看着唐鋮,自己腮幫子鼓鼓的,邊嚼着雞蛋邊一本正經地說:“不要高興得太早,再過幾年你就長大了,到時候表哥就會像拋棄我一樣地丟棄你。誰叫他只喜歡對小小的東西好呢。尤其你還長得那麼像女孩子。”

韓映澄的聲音從廚房裡飄出來,“表弟,我不是蘿莉控。”

“那你是□□嗎?”

“不是。對於你口中的那種變態,我只想打掉他們的頭,連超度也不給做。”韓映澄拿着牛奶走過來,放在他倆面前一人一杯,隨後又馬上把小紅面前的端走了,幽幽地說:“反正我只是個變態蘿莉控,不配給長大的小紅熱牛奶。”

“嚶嚶嚶我錯了,表哥是好人,大大滴好人!汪!”

他們吃完早飯後,收拾了下,便出發去單位。

“表哥,爲什麼你能這麼爽,上下班遲到早退?”

“可能因爲我現在是領導?”

“怪不得人人都想往上爬當大官哦。”

單位離得不遠,走路過去十五分鐘就到了。他們一進辦公室,就接到了衛雪的電話。

“韓科,有個案子從重案科轉到我們科室了,您看下是否受理。”

小紅奇怪道:“重案科?刑事案件也歸我們管麼。”

韓映澄打開電腦,進入單位辦公平臺,點開從窗口轉下來的件——鶴城三中少女離奇自殺事件。一個寢室四個學生全部跳樓,三個死了,一個雖然救了回來,精神卻失常了。而學生跳樓前更新的最後一條微博動態一模一樣。

【人生在世,苦海浮沉】

小紅湊過來看了眼後說:“中考壓力太大了嗎?也不對啊,三中不是有名的貴族學校,學生畢業後直升本部創辦的高中,還有升學壓力啊?”

韓映澄搖搖頭,“這是一句沒說完的禱詞。”他神色嚴肅地看着屏幕附件裡血肉模糊的照片,眉頭皺得緊緊,沉着聲音說:“人生在世,苦海浮沉。度母慈悲,救我離難。度母憐憫,助我脫困。”

“她們在向八難度母求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