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要給新生的皇子辦百日宴,讓京城變得熱鬧起來,但也讓人有些煩惱。
那要穿素淨些,還是喜慶些?
小皇子誕生滿百天,皇后喪也才四個月。
不過很快這話引來訓斥,陛下都下令舉辦宴席了,可不許哭喪着臉敗興。
也是,皇后的喪儀早就不像樣子了,空有皇后之名,實則等同庶人。
而且此宴陛下會恢復白妃貴妃身份,莫要給貴妃添堵。
帝后情深,白妃原本毫不起眼,被大家看到還是因爲查出其父是蔣後黨,夷了三族,自己也被打入冷宮。
沒想到,這個只有死路一條的妃子,竟然突然運氣大好,先是在冷宮獲得恩寵,緊接着便有了身孕,然後生下唯一的皇子,如今皇后也死了,這後宮之中唯有她獨尊。
這次是恢復貴妃身份,將來必然要封后。
所以這是爲皇子舉辦的百日宴,更是爲白妃恢復身份的首宴,可不能怠慢。
衣飾要精美,賀禮要鄭重,一時間各家忙亂。
許媽媽帶着婢女們翻找衣裙配飾,不時詢問“夫人,這個如何?”又有黃媽媽拿着禮單讓她過目。
東陽侯夫人垂着眼喝茶:“都行。”“不逾規制就行。”“禮單拿去給侯爺看。”
許媽媽看出東陽侯夫人無精打采,忙勸:“夫人,您進宮後可不能這樣,免得被人誤會不爲皇子白妃同喜。”
東陽侯夫人沒好氣說:“我不想進宮。”
上一次進宮,阿籬死了。
她不想再踏入傷心之地,尤其還是去恭賀白妃。
姐妹兩人真是不同命。
而且周景雲話裡的意思,似乎白妃知道這個妹妹,但竟然沒阻止周景雲殺人?那白妃是無可奈何呢還是樂見其成?
涉及東陽侯府安危,她不能問不能深究,但也不想面對這些人了。
“跟宮裡說一聲,我病了,不去了,免得給皇子過了病氣。”東陽侯夫人乾脆說。
許媽媽還想勸:“這是大喜的日子,萬一被人挑撥兩句,陛下會忌恨,世子如今風頭浪尖…..”
不提這個還好,提這個東陽侯夫人更來氣了:“他自己不在乎名聲,我幹嘛替他在乎。”又喝問,“他在做什麼?是昨晚又樓船上逍遙了?還是又出去見他的心上人了?”
許媽媽忙對侯夫人示意小聲,將室內的婢女們趕出去。
“夫人,世子沒有,世子昨晚在家,今天也在家沒出門。”她說,“剛紅杏過去送點心,看到世子讓春月她們挑選百日宴的衣服呢。”
東陽侯夫人愣了下,旋即呸了聲:“哄我也換個說法,他什麼時候挑選過衣服!”
她的兒子從生下來披個破布都美若天仙,從來不講究穿衣打扮。
他只怕都沒有看清過自己穿的什麼。
在他眼裡穿什麼都一樣。
春月將一件硃紅色圓領袍舉着讓周景雲看。
周景雲端詳一刻,搖搖頭:“太喜慶。”
春紅忙拿出一套湖藍襴衫:“世子還有這個。”
周景雲搖頭:“有些暗淡。”
宴席雖然是午後開始,但肯定要到晚上才散,燈火璀璨中,這個顏色有些不顯眼。
“世子試試這個。”春香說,從室內奔來,舉着一套銀白色圓領袍,上有織金雲紋,雅緻又貴氣。
周景雲看着這套衣袍,他膚色也白,穿上應該會好看
好看不好看不重要,他赴宴又不是爲了好看,周景雲搖頭,甩去這古怪的念頭。
白籬昨日讓許婆藉着樓船採買的機會來告訴他,她要陪同李餘赴百日宴。
她肯定不會無緣無故的陪同,一定是有什麼需要。
所以嗯,他也警惕一些,比如選一選衣服,合適的,讓她能一眼看到他的這種。
看到周景雲搖頭,春月等婢女有些急:“再去拿——”
周景雲回過神忙阻止:“不用了,就它吧。”
他指了指那件銀白圓領袍,至於腰帶鞋襪配飾便不管了。
“我去書房了。”
婢女們看着周景雲走了出去,鬆口氣。
“還好世子日常雖然不挑揀衣服,家裡也都準備了很多新衣,要不然…..”春紅小聲說,“還真有些措手不及。”
是啊,誰想到世子突然挑選衣服了,其他時候都是婢女們準備好什麼穿什麼。
當然,掌管服飾的婢女也都是精挑細選的,只是世子從未在意過。
因爲明天要赴宴,今天管服飾的婢女送來衣服,以往春月收好就行,但原本在東側間看書的世子突然讓拿過來看看。
然後一看不滿意,說要換一套。
大家一時忙碌起來,挑挑揀揀好一會兒,總算選定了。
“明日的宴席,世子很重視啊。”春紅喃喃說,“不知宴席上有什麼人….”
春月低聲喝斥:“說什麼呢,那是皇家盛宴,世子當然要精心準備。”
春紅和春香看她,春月自己也略有些心虛。
世子的確,先前,從未,這樣過…..
春紅的嘴脣動了動,似乎忍了又忍,終於忍不住:“世子外邊的那個人,是不是也會去…..”
春月豎眉:“住口!”
春紅立刻不說話了,春香也低下頭。
自從世子頻頻夜不歸宿,先是說留戀樓船,後來又傳出外邊養了人,雖然家裡管事婆子們一頓責罰後,沒有人敢提及。
不過作爲身邊隨侍的婢女們,最能察覺到世子跟先前的不同,其他的不說,世子愛笑了,自己坐着看書吃飯也能突然笑起來…..
原本覺得嚇人,但聯想到那些傳言,本就是心思細膩的女子們,自然猜到了什麼。
女爲悅己者容,男子何嘗不是呢。
春月心裡一聲輕嘆。
是不是要迎來第三位少夫人了?
……
……
百日宴這天,一大早李餘就站在了金玉公主室外。
金玉公主被叫起時已經天光大亮,看到李餘乖巧垂立殿外,神情滿意。
“有了自己的王府,怎麼還一天天長在我這裡?”她嗔怪說。
李餘坐過去,接過婢女們手裡的茶捧給她,說:“今天去赴宴嘛,我要和姑母一起走。”
“怎麼?不敢自己去陛下跟前?”金玉公主笑說,“他是你皇叔,你該跟他親近些。”
李餘搖頭:“皇叔有自己的兒子,不用我親近。”
金玉公主呸了聲:“你是說我沒自己的兒子,你就來親近我?”
李餘嘻嘻一笑:“姑母就是有親生兒,侄兒也敢來親近,因爲侄兒的命是姑母給的。”
金玉公主笑了,知道就好,他要是真私自去親近皇帝,她自然會讓他知道他的命捏在誰手裡。
“別油嘴滑舌了。”她說,打量他,喚來人,“給楚王殿下沐浴更衣,好好打扮一下。”說罷一笑,“我還有更好的命給你。”
但卻不肯多說一句。
李餘也沒有再問,依言任憑金玉公主妝扮。
雖然等着跟金玉公主一起出門,不過,出了門,李餘還是回到了自己的車上。
不管怎麼說,也是堂堂正正的楚王了。
坐進車內,李餘尚未說話,有聲音一笑。
“今天妝扮的比當初的李小娘子還好看。”
李餘原本繃着的臉頓時緩和,看着坐在車廂裡,穿着宮女裝扮白籬。
“好看嗎?”他說,笑容散開,“好看就行,沒有白費我被折騰這麼久。”
不管金玉公主是想要讓誰看他,白籬看到了,還稱讚了,就足夠了。
“殿下,請喝茶。”白籬笑着端起茶遞過來。
李餘笑着接過,又想到什麼,帶着歉意:“爲了我的事,你離開樓船,囡囡沒事吧?”
白籬說過,她設置了屏障,不讓樓船上的人發現孩子和莊夫人等人。
他因爲沒有辦法,請了她幫忙,孩子誰來照看?因爲他如今的身份,盯着樓船的人更多了,萬一被發現樓船上養了孩子,只怕要引來麻煩。
她會不會又要換一個地方住了?
“別擔心,我找人看着。”白籬笑說,看着李餘,“爲了你,他做事盡心盡力。”
李餘鬆口氣,但又有些不解,是不是說錯了,怎麼是爲了他做事盡心盡力?不是她的人嗎?
……
……
午後的樓船上,或許是四周太安靜了,輪班的守衛倚着欄杆忍不住打個哈欠,感覺睏倦。
“換班了。”有護衛走過來說,“你去睡吧。”
那守衛高興地應聲是,將手裡的刀扔給同伴,自向船艙內走去,一頭倒在牀上睡去。
三樓上,黃茹探頭,看着那位守衛倚着欄杆,將手裡的刀一扔,臉上帶着放鬆的神情陷入沉睡中。
黃茹進了室內,接過奶媽懷裡的孩子:“可以了。”說着將孩子遞給室內站着的一人,“沈郎君,你抱着囡囡去船艙裡走走,你能不讓人發現,雖然還是室內,但地方大些,她玩的更高興。”
沈青臉色僵硬抱着塞進來的孩子,他也沒抱過孩子,感覺跟抱琴不一樣啊…..
懷裡孩子發出哦啊聲,似乎要哭起來。
“快去吧。”黃茹催促,“她現在喜歡走來走去,要不然就要哭了。”
沈青下意識向前走去,神情無奈又有些惱火。
白籬說李餘遇到危機需要幫忙,他立刻就聽命過來了。
李餘當然不能出事,還指望着他做跳板,娘娘將來重返皇城,迴歸皇后之位,再謀大業。
他還以爲要他陪同去皇宮,沒想到是讓他來看孩子。
他堂堂沈大郎君,能殺人於無形,真是大材小用!
……
……
午後的宮門前車馬粼粼,所有人都身穿華服,珠光寶氣,儘管如此,當週景雲騎馬到來時,還是讓所有人眼前一亮。
“該說不說,周世子如今越發俊美了。”
“多了些風流之氣…..”
“此風流之氣在他身上比仙氣更動人。”
周景雲下了馬,被禁衛覈驗了身份,但卻沒有徑直走入皇城,而是左右看了看,似乎在找什麼人。
“走走,與周世子打個招呼。”
“還是別去了吧,你沒聽說嗎?他與楚王走的很近,意圖攀附…..”
“我纔不信,楚王有什麼好攀附的…..”
“楚王來了。”
隨着議論聲,兩輛華麗的車架緩緩駛來,正是金玉公主和楚王的車駕。
不待車停穩,後方的車上年輕人跳下來,擡腳向前方金玉公主的車駕奔來,身後緊緊跟着一個侍女。
“快看….”有人戳了戳同伴。
看楚王嗎?楚王是很好看,但有周世子在…..那人還是先看向周景雲,不由一愣。
周景雲的視線看向一個方向,然後微微一笑,黝黑的眼中宛如星光閃耀。
那人看呆了,下意識跟隨着周景雲的視線看去,視線落在楚王身上。
楚王也看向這裡,似與周景雲的視線相撞,下一刻亦是一笑,笑容如春水漣漪。
這兩人……
那人腦子裡陡然冒出一句詩詞,銀漢迢迢暗度,金風玉露相逢,念頭閃過人打個寒戰。
不,不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