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雪歌身上全是血跡,下人知道百里無傷素來有潔癖,也不用吩咐,自覺的將南雪歌清洗乾淨換了一身衣服送了過去。
身上的傷口沾水自然是極疼的,南雪歌好幾次險些暈了過去,那些人餵了他一顆丹藥,他又清醒了過來,卻感覺到體內一絲內力也無,才知道那些人是將他的功力用丹藥給化掉了。
那些人將他的雙手緊緊綁縛在牀頭後就離開了,房間裡很安靜,身下墊着的是一層又軟又滑的布料。南雪歌等了很久,百里無傷卻遲遲沒有現身。他本就受了極重的刑罰,又被化去了一身內力,這時早已倦怠,便忍不住沉沉的睡了過去。
不知道睡了過久,隱隱感覺到有一雙手在身上輕輕的撫摸,帶來一陣陣的涼意。南雪歌驚覺,睜開眼睛,跌入眼簾的是百里無傷那張清俊的臉。
他垂眸看了一眼,這才發現自己身上的衣服早已被除去,因爲手臂綁在牀頭的原因,衣服只能裹成一團掛在手腕的繩結處,而百里無傷的指尖似乎沾着透明的綠色膏體,正在輕輕的塗抹着身上的傷口,那股涼意正是來自那藥膏。
南雪歌仔細的感受了一下,發現自己的手指也被上了藥,還被包紮着好好的。
百里無傷見他醒來,動作頓了一下,柔聲問道:“雪歌,還疼麼?”
“這是什麼意思?扇一個巴掌給一顆棗?”南雪歌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意。
又是這種高高在上的眼神。百里無傷愛極了他這種眼神,又恨極了他這種眼神。現在的他又開始有點懷念睡着時的南雪歌了,睡着的南雪歌多乖啊,纔不會這樣時時刻刻都氣他。
百里無傷忍住直接拍暈他的衝動,無所謂的笑笑:“如果你願意這樣想,我也沒辦法。”
南雪歌冷冷盯着他道:“在下勸百里莊主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百里無傷苦笑:“雪歌,你何苦氣我?你知道的,惹怒我沒有好結果。”
“你又何必假惺惺,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我問你,你到底是什麼人?來我百里莊主想打探些什麼?還有哪些同黨?雪歌,我答應你,只要你肯鬆口,我絕不追究。”
“哼,我懂,不過是廢了我的一雙手腳將我終生鎖在屋子裡。百里無傷,你打的好主意,我永遠不會向你低頭的,你……殺了我吧。”
啪——
毫不留情的一巴掌落在臉頰上,南雪歌微微偏了頭,嘴角溢出一縷血痕,卻還是一臉嘲諷的笑意:“惱羞成怒了?”
“我脾氣向來不好,南雪歌,就算是任性也該有個度,不要讓我再聽到殺了你之類的話,否則,你會後悔的。雪歌,我說到做到,不要挑戰我的耐心。”
南雪歌面色僵了一下。
百里無傷溫柔的拭去他嘴角的血痕,輕聲哄道:“別怕,告訴我,東來閣派你來這裡做什麼?你們又打探到了什麼?”
南雪歌終於忍不住怒吼起來:“百里無傷,你這個瘋子,我說過了,我不知道什麼東來閣,你放開我!放開我!”
百里無傷哪裡聽得進去他的話,狠狠地撕咬着他的脣瓣,直到血腥味充斥着兩個人的口腔。
他擡起頭來,南雪歌早已瞪圓了一雙眼睛,滿臉屈辱的表情。
他憐惜的摸了摸南雪歌的臉頰,嘆息:“都已經這麼久了,接受我真的是一件那麼難的事嗎?我有那麼讓你感到恥辱嗎?”
“百里無傷,殺了我吧。”南雪歌面無表情的道。
百里無傷眼中劃過狠厲的殺氣,揚手,一巴掌再次落到了南雪歌的臉頰上。
“你就是逼着我糟蹋你是不是?雪歌,很好,你成功了,我真的生氣了,這次是真的。”百里無傷很平靜的看着他,一字一句緩緩道。
南雪歌莫名的感覺到恐懼,這種恐懼是無形的,從四面八方涌來,將他逼得窒息。
百里無傷的動作稱得上溫柔,輕輕的撫摸着他身上的每一寸肌膚,就像是父母對待嬰兒的呵護,南雪歌差點沉溺在這種溫柔中。
百里無傷安靜的看着他,眼裡是滿滿的柔情。
南雪歌只覺得自己像是躺在了一汪春水裡,全身懶洋洋的,連意識都開始有些模糊了。他恍恍惚惚的在想,百里無傷不是很生氣麼?爲什麼這麼……溫柔?
與此同時,身後忽然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像是整個人被劈成兩半了。
南雪歌渾身一僵,如同一條缺水的魚,徒勞的張開嘴,卻什麼聲音也沒有發出。
鼻端充斥着血腥味,味道越來越濃。他想伸出手抓住些什麼,奈何怎麼都動不了,劇痛之下,他勉強的睜開眼睛,不出所料,看到的是一張暴怒的臉,明明,明明這張臉之前還那麼溫柔。
南雪歌有些迷糊了,身下的牀單傳來滑膩膩的感覺。
是血吧?他的血……
野獸般的撕咬,瘋狂的佔有。
果然啊,盛怒之下,承受的只能是他殘酷的對待。什麼溫柔,什麼珍惜,都是騙人的!他說他喜歡他,卻寧願去相信一張紙,也不肯相信他。
昏迷之前,那個男人似乎擡起了頭,眼中閃過濃烈的情緒,又像是什麼都沒有。南雪歌歪了歪頭,嘴角勾起一抹奇異的弧度。
***
華韶抱膝坐在陰暗的角落裡,將自己隱藏在陰影中。甬道里傳來腳步聲,接着牢門被打開,南雪歌一身是血的被人扔了進來。
華韶吃了一驚,撲過去,這才發現南雪歌已經陷入深度昏迷中,身上的傷口被草草的處理過,似乎是剛受過重刑的樣子。
華韶心中劇痛,看到南雪歌身上那些恐怖的抓痕和咬痕後,瞬間明白了一大半。
“大師兄。”華韶小心翼翼的將他抱到稻草鋪就的石牀上,用牢裡提供的清水沾溼他的嘴脣,幾乎落下淚來,“百里無傷,你這個畜生……”
***
微風拂過,樹葉打着旋兒從眼前落下。百里神樂立在窗前靜靜的望着天際,身後恭恭敬敬站着的是紀寒。
“他們真的把阿韶關起來了?”他的聲音聽不出來任何情緒,卻讓紀寒從心底發寒。
“是。他們發現南雪歌是東來閣派去的奸細,所以連累到華公子。宮主,要去營救嗎?”紀寒小心翼翼的發問,百里神樂瞥他一眼,沒有出聲。
***
夜裡南雪歌發起了高燒,華韶輸了一些真氣給他,小心翼翼的喂他喝了些水,然後將送來的幹饅頭撕成一小片沾了水餵給南雪歌吃。
南雪歌的意識漸漸清醒了過來,張開眼睛對上華韶的目光。
“大師兄,你感覺怎麼樣?”華韶忙問。
“還好。”南雪歌微微苦笑了一下,“阿韶,他們有沒有打你?”
華韶搖頭。
南雪歌鬆了口氣,低聲道:“阿韶,你還有力氣逃出去嗎?”
“他們沒有封住我的內力,大師兄,你快點好起來,我帶你逃出去。”
南雪歌搖頭:“不,你自己逃,百里無傷不會放過我的,反而是你,有百里神樂在,他不敢輕易動你。阿韶,不要怕百里神樂,你逃出去後立即回師門。”
聽到百里神樂的名字,華韶下意識的白了臉色,南雪歌看在眼裡,也不點破。
與此同時,一名黑衣人悄悄潛到牢門口,在守衛出聲前迅速的出手,扭斷了兩人的脖子。
他取了鑰匙,進入牢中,解決掉看守之後,看了桌上的酒水一眼,拎起酒罈,將酒水潑的滿地都是,取下牆壁上的火把扔在地上。
火遇到烈酒立刻燃燒了起來,黑衣人出門後將鐵門從外面反鎖,摘下面巾,回頭看了大牢一眼,輕聲嘆息:“翠濃,你救我一命,我幫你除去情敵,從此之後,你我兩不相欠。”
***
火燒起來的那一刻,南雪歌和華韶同時驚覺。
“來人!有人嗎?”連連喊了幾聲都沒人應,華韶心中一沉,徒手扭斷青銅大鎖,轉身對南雪歌道:“大師兄,我帶你出去。”
南雪歌神色有些恍惚,喃喃:“他……真的要殺了我嗎?”
“不是百里無傷,他要殺我們很簡單,不必這麼麻煩。”華韶截斷他的話。
南雪歌一驚,擡眸對上華韶冷靜的目光,眼神清明瞭幾分。他果然是糊塗了……難道他對百里無傷真的……南雪歌的心沉了下去。
“不要多想了。”華韶彎身將他背在身上,“大師兄,抓緊我。”
甬道里火勢很大,火光逼得人幾乎睜不開眼睛,空氣裡都是濃煙,嗆得人嗓子發疼。華韶緊緊抿着脣,揹着南雪歌從容的穿過火浪,忽然,耳邊傳來一聲巨響,伴隨着南雪歌的驚呼聲:“小心!”
一股大力從背後傳來,華韶被推了出去,背上的南雪歌不知何時不見了蹤影。華韶慌張轉身,只見一陣塵煙夾雜着火浪,他下意識的擡手遮住了眼睛,巨響過後是一陣沉寂。
屋頂已經塌了一方,南雪歌狼狽的躺在一片狼藉中,小腿上壓着一根粗壯的房樑,殷紅的血跡不斷的溢出,幾乎灼痛了他的雙眸。
“大師兄!”華韶幾乎是帶着哭腔撲過去的。什麼冷靜,什麼從容,通通都是騙人的,他真的很害怕,只是不想南雪歌擔心而已。
“別哭。”南雪歌伸手抹掉他眼角的淚痕,“都這麼大的人了,哭的好難看。”
“大師兄,你別動,我幫你把它拿開。”
“嗯。”
華韶將梁木搬開,看着南雪歌被血染透的小腿,目光不由得窒息。重新抱起南雪歌往門口走,走到鐵門邊的時候才發現門被人從外面反鎖了。
華韶試圖用內力劈開鐵門,卻發現牢門紋絲不動,臉色不由得白了幾分。
“阿韶,別急。”南雪歌艱難的開口,“先將我放下來。”
華韶搖頭:“不,大師兄,我不會放手的。”
“我只是讓你放下我,又不是讓你丟下我。”南雪歌苦笑。
華韶抱着南雪歌貼牆而坐,目光中透出幾分絕望:“大師兄,我們會死嗎?”
“你怕死嗎?”
“怕的。”華韶垂眸,輕聲道。
“呵,我也怕,你說人爲什麼會怕死呢?”
“大概是覺得不甘心。”
“阿韶,你覺得不甘心嗎?”
“是的,我不甘心。”
“呵,我也很不甘心。”南雪歌沉默片刻,道。
火勢越來越強,高溫灼的兩人臉色通紅。就在下一波火浪襲來時,門外忽然響起了雜亂的腳步聲和潑水聲,原來是百里山莊的人發現了火情。
華韶眼睛一亮,轉頭看南雪歌:“大師兄,有人來救我們了。”
南雪歌的意識漸漸模糊,淡淡的應了聲。
華韶握住他的手腕輸過去一道真氣:“大師兄,你別睡,我們很快就能出去了。”
話音剛落,鐵門忽然被一道強勁的內力撞開,淡淡的星輝下露出一道白色的身影。華韶神色一喜,卻在看清來人的面容後驀地變了臉色。
百里神樂伸出的手頓在半空,看着華韶往後縮,面色不變,只是溫和的問道:“你不想離開?”
華韶搖頭,看着他的神情中帶着幾分恐懼。
百里神樂有些詫異,以前這少年雖然怕他,眼神中卻總是帶着桀驁不馴,不似現在這般,眼中皆是對某種未知事物的極端恐懼。
他真的有這麼恐怖麼?百里神樂摸了摸臉頰,不再猶豫,走過去,一把將華韶橫抱在懷中。
華韶掙了幾下,沒掙開,不敢再動,縮在他懷裡,眼神閃躲,瑟瑟發抖像只失去了庇佑的小獸。
“大、大師兄。”他低聲道,垂着眼睛不敢看百里神樂。
百里神樂回頭看了一眼身邊的紀寒,下令道:“帶上南雪歌。”
“是。”紀寒走過去將已經昏迷過去的南雪歌背在身上,華韶這才鬆了一口氣。
百里神樂帶着他們走了出去,立刻遭到了百里山莊侍衛的阻攔。
百里無傷站在人羣中,似乎是舊傷復發,臉色蒼白的厲害,幾乎站立不穩,目光穿過重重人羣,帶着幾分焦急,落在紀寒背後的南雪歌身上,冷聲道:“百里神樂,你不能帶走雪歌。”
目光觸及到南雪歌滿是鮮血的小腿,不由得一滯,眼底似乎有悲痛的神色浮了上來。
百里神樂挑了挑眉:“你有本事攔下我再說。”
“攔下他們。”百里無傷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