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40

白鴿撲着翅膀飛進院內, 落在百里無傷的窗前,百里無傷走過去將綁在白鴿腿上的信箋取了下來,看完信箋內容後, 不由得蹙起了眉頭。

“漱玉。”百里無傷揚聲喚道。

面目俊朗的少年進來跪在地上。

百里無傷將手上的紙條甩到他面前, 滿臉怒色的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漱玉快速的瀏覽了一遍, 整個人都呆了:“白衣教?他們怎麼知道這麼多事?除非……”漱玉愣了一下, 擡眸看百里無傷, “有他們的奸細混進莊內了。”

百里無傷的面色已經恢復正常,冷冷道:“漱玉,給你三個月的時間, 查出那人是誰。”

深秋的季節,枯葉打着旋兒落下, 金色的陽光落在身上暖洋洋的。南雪歌用手轉動着輪軸從鋪滿陽光的地面上碾過, 在他面前的是一座氣勢恢宏的大樓, 樓高三層,入口處懸着一塊匾, 匾上書着“千機樓”三個狂草大字。

南雪歌深吸一口氣,轉着輪軸繼續前行,面前忽然罩下一道陰影,眉清目秀的少年神色淡淡的看着他道:“前面是百里山莊的禁地,南公子請止步。”

南雪歌擡眸與沉香對視片刻, 收了目光, 將輪椅轉了個方向, 默默的往回走。

一身黑衣的百里無傷朝這邊走來, 跟在他身後的是漱玉。自從翠濃被百里無傷趕出山莊後, 漱玉看南雪歌的目光一直都很不善。

“雪歌。”百里無傷走到他身邊,雙手扶着輪椅, “我來替你推。”

南雪歌沒有看他,一言不發的直起身子,離開輪椅,一瘸一拐的往回走。

南雪歌沒走幾步,身體忽然騰空而起,跌入一個寬闊的懷抱中。

南雪歌神色驟然冷了下來,低吼道:“百里無傷,放我下來。”

“你終於肯和我說話了。”百里無傷低笑。

南雪歌怒道:“我自己能走。”

“玉生煙說你的腿雖然能站起來,暫時還是不要用力的好,不利於恢復。”

“反正都是廢人一個了,能不能恢復又有什麼關係?”南雪歌吼完這一句之後就愣了,怎麼聽怎麼覺得這句話的語氣像是情人之間帶着撒嬌意味的吵架。

百里無傷也愣了,眼神黯了一下,低聲道:“雪歌不是廢人,一定會有辦法的。”

南雪歌沒說話了,徹底無視他。

百里無傷也不生氣,抱着人直接走到前面的亭子裡。石桌上酒菜已經佈下,丫鬟們自動退下,百里無傷怕南雪歌受涼,特意命人將紫檀大椅鋪好毯子送過來。

南雪歌臉上露出厭惡的神色,卻又無法拒絕,只好認命的任百里無傷將自己放在椅子中。

百里無傷在他身邊坐下,南雪歌拿起酒杯,被他半途截下:“雪歌,你傷勢還未痊癒,不宜飲酒。”用筷子夾了塊魚放進他面前的碗裡,“這是西湖醋魚,味道很不錯,你嚐嚐。”

那日他誤傷南雪歌后,心中十分後悔,早已做好了等南雪歌醒來大發雷霆的準備,甚至打算賠上一條腿,竟沒有想到,南雪歌沒有大發雷霆,而是選擇了冷戰,直接當他不存在。

喜歡的人就在面前,卻對自己不理不睬,百里無傷心裡其實挺憋屈的,又不能衝南雪歌發脾氣。

南雪歌沒動,百里無傷也不介意。至少現南雪歌肯給他一個眼神,甚至開始與他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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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直而整潔的青石大道上人來人往,從小巷子裡衝出一羣孩子,又跳又叫的圍着一個乞丐唱歌。

那乞丐身形十分單薄,身上的衣服已經破爛的不成樣子,兩條腿以一種扭曲的姿勢拖在地上,又亂又髒的頭髮將他的面容遮去了大半。那乞丐沒理孩子們的嘲笑,而是慢慢的向前攀爬着,來到那個被人踩了一腳的包子前,伸手。

一隻腳落下,直接踩上了他的手腕,耳邊是惡意的嘲笑。

乞丐趴在地上,用僅剩的一隻手塞進嘴裡,發出嗚嗚的哭泣聲。

谷嘯風帶着雷惜玉從古玩鋪中出來,正好撞上這幕,雖然看不到那人的臉,卻覺得那人的身形莫名的熟悉。他的心裡咯噔一下,轉頭對身邊的女子道:“惜玉,今日就到這裡吧,我還有事,改日再奉陪。”

雷惜玉走的也有些累了,遂道:“好吧,改日見。”

等雷惜玉離開後,谷嘯風慢慢的朝乞丐走去。那羣孩子還在鬧,谷嘯風皺了皺眉頭,冷着臉將他們趕走了。他站在乞丐面前,垂眸看他:“翠濃。”

那人身體僵了一下,停止了哭泣,卻沒有擡頭。

谷嘯風在他面前蹲下,伸手撥開他的頭髮,再次喚了聲:“翠濃。”

“是我害了你,我本來是打算殺了華韶和南雪歌激發扶搖宮和百里山莊的矛盾,卻沒想到連累了你。”谷嘯風嘆了一口氣。

翠濃依舊不動。

谷嘯風直接將他橫抱而起,翠濃使力的推他,發出弱弱的抗議聲:“髒。”

“沒什麼髒不髒的,當日你救我一命,今日我還你一命,很公平。”谷嘯風抱着他往一家客棧走去。

客人聞到翠濃身上的臭味,紛紛捂着鼻子跑了,老闆面色不善的走過來:“哪裡來的臭乞丐,快滾,快滾……”

直接被谷嘯風一腳踹開。

“給我準備一間上房,一桶熱水和幾件乾淨的衣服,對了,將鎮上最好的大夫叫來。”谷嘯風神色冰冷的拋出一錠銀子,“動作快點。”

老闆被他踹了一腳,知道這人不好惹,趕忙接了銀子顛顛的跑了。

谷嘯風直接帶着翠濃上了二樓,過了一會兒,一大桶熱水送了進來。谷嘯風將翠濃放在榻上,沉默了一會兒,低聲道:“翠濃,我現在替你除衣洗澡,你若有哪裡不舒服就說出來。”

翠濃小心翼翼的點了下頭。

他本是極愛清潔的人,自從被趕出百里山莊後受盡欺辱,早已自暴自棄打算一死了之,卻沒有想到遇上谷嘯風,突如其來的關懷,讓早已陷入絕境的他重新燃起對生的渴望。

谷嘯風替他將衣服脫掉,看到他滿身傷痕時瞳孔微微縮了一下,目光掠過他的雙腿,不由得滯住了,隨即很快的移開,抱起這具瘦弱的身體放進木桶裡。

水溫很適合,谷嘯風拿起澡巾替他搓掉身上的污泥。翠濃一直都是低着頭的,本來就是極其妍媚的容顏,經過熱水的蒸騰,透着桃花瓣的紅潤。

谷嘯風愣了一下,捧起水,輕輕替他擦着臉龐。

過了一會兒,他將少年從水裡抱了出來,用乾布巾替他擦乾淨身子。

看着他拿起乾淨的衣服,翠濃尷尬的開口:“衣服我自己穿吧。”

谷嘯風也不勉強,道:“我去看看大夫有沒有過來。”

翠濃抱着衣服,看着他出去,等他離開後,纔開始穿衣服,穿着穿着眼淚就簌簌的掉了下來,他以爲這個世上再也沒人會關心他了。

“換好了嗎?”門外響起谷嘯風的聲音。

“嗯。”翠濃輕輕答道。

谷嘯風推門而入,身後跟着一個年過半百的老頭。

“大夫,你看看他的腿還有救嗎?”

大夫臉色凝重的替翠濃看了看腿,倒吸了一口涼氣,繼而神色憤怒的道:“好狠的手段,這根本是打算要這少年人的命啊。”

谷嘯風看了翠濃一眼,翠濃垂眸,低聲道:“沒什麼的,反正都熬過來了,這雙腿不要了也罷。”

谷嘯風上前一步,握住他的肩膀:“沒事,不是還有我嗎?我是堂堂東來閣的首席弟子,還怕養不起你嗎?”

翠濃愣了一愣,旋即露出牙齒,對他笑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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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面漂浮着細碎的陽光,河水清澈而透亮,鵝卵石靜靜的躺在河底,折射出五彩的光芒。華韶將牛皮囊裝滿了清水,順便洗了個臉,起身的時候忽然聽見了幾聲輕微的呻-吟。

聲音是從林子裡傳出來的,華韶屏息凝神片刻,確定了方位後,立刻朝着聲源處走去。

林內的慘狀讓他大吃了一驚。只見地上橫七豎八的躺着穿着統一服飾的人,那服飾華韶認得,好像是武林盟弟子的衣服。

現場俱是惡戰過後的痕跡,地上的人基本上都斷了氣,被砍斷的肢體丟的亂七八糟,華韶忍着想吐的慾望小心翼翼的避過殘肢,終於在某具屍體下發現了唯一存活的人。

“喂,你怎麼樣了?”他將那人拖了出來,替他檢查傷勢。

那人一把握住他的手,斷斷續續的道:“公子,請您替我帶一句話給盟主,說、說……”

“武林盟主姬千羽?”華韶皺眉,“什麼話?”

“武林盟內有、有人想、想謀害盟主,請、請盟主小……”

“什麼人想害姬千羽?”華韶憶起那個一身琉璃白的少年,目光一動,想要繼續追問下去,發現那人已沒了氣息。

“對不起,沒法救活你。”華韶替他合起雙眸,低聲道。耳朵動了動,有腳步聲從林外傳來,華韶想,應該是紀寒找過來了。他出來這麼久,百里神樂應該等得煩了。絕對不能讓百里神樂發現這裡的情況,否則對武林盟會很不利。

華韶起身,迅速的朝林外走去。紀寒果然循着河邊往這邊走來,見他出現,不禁鬆了口氣:“華公子,宮主命我接你回去。”

華韶點點頭,將裝滿清水的牛皮囊交給了他。紀寒神色怪異的朝他身後的林子望去,華韶臉色微微一變,忙道:“我方纔忽然覺得內急,就忍不住……”

紀寒很理解的點了點頭,道:“回去吧,別讓宮主等急了。”

“嗯。”華韶跟着紀寒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