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令下後,河東六藝學堂僅剩的幾個學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生怕這旦夕之間,便已經決定了皇甫岑的生死,鄭玄悄悄對着身旁的弟子說道:“快去聞喜縣,把這裡發生的事情告訴你師兄,就說陛下大怒,衆人蔘奏,讓仲嵐快些回來做主。”
“好。”那弟子點頭離去。
不過未走多遠,便被一個大太監攔住,陰聲道:“幹什麼去啊?”
“去……”那學子年紀尚小,還未成年,面對大太監有些恐懼,怯懦的說道:“去找太守大人。”
“找太守?”那大太監凝眉,臉色陰沉似水,道:“陛下已經派人去了,你還去幹嘛?難不成陛下的旨意比不上你的口訊嗎?”
“不是。不是。”那學子連忙搖頭。
“那就是你們有什麼陰謀。”大太監武斷的說道。
“公公,小人和大人都是清白的啊!”那學子連忙跪倒哭道。
“哭什麼哭,沒事,就回去給咱家老實的呆着,你們也不想想,陛下親臨河東,又兩傳聖諭,你們大人能不回來嗎?”那大太監擦拭着自己的手指甲,像是欣賞着什麼美麗的景物一般,說道:“回去吧,這事用不着你操心。如果不聽,嘿嘿……小心你路上遇見匪徒。”
“是。是。”那學子被嚇得連退兩步,急忙跑回書院。
人影剛剛消失,又有一個大太監走至近前,揮手斥退一旁的小太監,壓低聲音問道:“宋公公,有必要這麼做嗎?”來人正是張讓,他瞧見宋典阻攔,心中就是一動,故而問道。
“張公公,你說有沒有必要呢?”大太監宋典瞧見來人是張讓,嘴角猙獰的一笑道:“張公公,咱家這麼做全都是爲了咱們十常侍着想啊,你想他皇甫岑在河東一日,咱們在河東的鹽利、鐵礦、煤礦,等等這些利益都消失不見了,張公公你說,他皇甫岑該不該死?”
“他該死。”張讓略有擔憂的說道:“可是我始終覺得眼下並不是觸動皇甫岑根基的時候。”
“張公公勿憂,我觀陛下已經動怒了,既然是他們士人在找皇甫岑茬,我們何不默許,如果有可能咱們在幫襯一把,把他皇甫岑推下深淵。”宋典說道。
“可是我們也不至於要藉助這羣士人的手,陛下最討厭士人,你我還不知曉?”
“借刀殺人而已,張公公,他們這羣士人不過是跳樑小醜,你都說陛下信任咱們,又怎麼可能輕易讓他們上位。”
張讓搖搖頭,這宋典看的還是不透徹,這是帝王向來喜歡的權衡之術,這些士人屢次打擊都不能滅,那是因爲他天子劉宏在平衡權利,陽球上臺、皇甫岑等人出任各地,就是很有效的證實,如果因爲眼前之事便匆匆表露自己的立場,恐怕會暫時失去天子劉宏的支持,開口道:“此事我們還是置身事外的好。”
“置之事外?”宋典怒道:“張公公,你的族兄要是被他皇甫岑無辜擅殺,你會有什麼反應,咱家不管他人,這皇甫岑敢殺我族兄,這事就沒完。”說完,一甩衣袖也不理會張讓轉身離去。十常侍向來以張讓、趙忠爲首,今日宋典同張讓說話語氣如此生硬,更加表明宋典治皇甫岑死地的想法很深。
……
假山後。
陽安長公主同陽翟公主在假意觀瞧着六藝學社的宿舍,見左右無人,兩人湊在一起。
“皇姐,你爲什麼要讓皇兄下旨?”陽翟公主摸着一朵小花,掩人耳目的說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皇甫岑的脾氣,他認準的事情,估計很難回頭,而且他倔強的很,在遼東他都敢擅殺上官,就沒有把這些士人放在眼裡,指不定這些士人又在探報上是什麼壞,要是挑撥皇兄同他的關係,他皇甫岑說不定還會擅殺探報。”
“——呦!”陽安長公主打趣的笑道:“皇妹什麼時候這麼關心他了?”
“呃。”陽翟公主臉紅,說道:“怎麼說他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總不能看着他被人陷害吧!”
“呵呵。”陽安長公主搖頭無奈笑道:“行了,不開玩笑了。”
“皇姐,那你說。”
“我看這事情絕沒有這麼簡單,河東本是重鎮,皇弟借用皇甫岑這把刀整治河東,他皇甫岑大開殺戒,勢必得罪了很多人。眼下皇弟說來此是要給皇甫岑撐腰,其實有沒有想過,皇帝一動,這些人就更有理由,現在他們紛紛刁難皇甫岑,把皇甫岑被孤立起來,士人、宦官,看着他都不舒服。他皇甫岑現在已經危矣。”
“皇姐知道,當初還支持皇兄親臨河東。”
“你又不是不知道,皇弟好大喜功,他這個年紀卻被便被這些人壓制的死氣沉沉,不讓他看看河東新政,估計他的雄心壯志受挫。最重要的是,陛下這個人秉性好奇,不喜歡別人逼他做他不喜歡的事情。本宮也無能爲力。”
“唉!”
見陽翟幽嘆,陽安長公主安慰道:“我讓陛下下旨,是給皇甫岑機會,只要他回來,咱們幫着說幾句好話,這危機自然就過去了。”
“可是他要是不回來呢?”陽翟公主抓住陽安長公主的衣袖問道。
“他要是不回來。”陽安長公主爲難的瞧了瞧,最後搖搖頭不語。
“皇姐,你倒是快說啊。”
“唉,本宮擔心的正是此事啊,這皇甫岑生性桀驁,又重義氣,這河東府上下全去治水,絕對不會像陽球說的那麼輕鬆。當然也許皇甫岑也知道陽球的陰謀,可是他估計發現了什麼,想回也回不來,本宮現在唯恐這河東府真的要出什麼事。陛下可是在這裡啊!”
“皇姐,小妹也這樣認爲,這皇甫岑作勢雷厲風行,除了對兄弟情誼優柔寡斷,其他事情都是精明的很,尋常水患絕對不會出現這種情況,除非……除非!”
兩人相視一眼,驚恐的對視一眼,然後驚慌道:“不會河東真的要出現什麼百年一遇的水災吧?”
“不行,本宮這就去同陛下去說。”陽翟公主急忙要走。
卻被一旁的陽安長公主拉住,搖搖頭,否定道:“不要,陛下現在可能也是騎虎難下,不得已而爲。本宮先在想,如果明日再有探馬來報皇甫岑不歸,那麼咱們要想什麼辦法來保他,而且,這羣士人也不會死心,還會下旨,這個時候……”說着陽安長公主瞧着陽翟。
“皇姐,你看着我幹嘛?”
“第三次聖旨你要親往,無論如何都要把皇甫岑給帶回來,即便是具屍體也要帶回來。”
……
聞喜縣。深夜。
“大人,把這段石料下完,估計後天就可以完工了。”王沈藉助火把,指向兩裡外的石灘上說:“沒想到,咱們一心,這護堤僅僅兩日就完工了一半。”
“是啊,沒想到,大人一番話,讓他們醍醐灌頂。”戲志才累的氣喘吁吁,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我多少年沒有這麼幹過活了。”
“你這身子骨就需要鍛鍊。”皇甫岑笑着瞧着遠處仍然在努力幹活的河工,欣慰的嘆了口氣。
“沒有他們,就是沒有塌方的事故,我看就咱們自己,十天半月都完不成這麼大的工程。”王沈由衷的嘆道:“他們做的好!雖然有些時候挺讓人不恥的,可是這些河工的活計,絕對是一等一的好。”
皇甫岑點頭道:“都是被世道逼到一定份兒上了,否則我想他們也不會就這麼自甘墮落。”
“嗯。”王沈點頭,笑看皇甫岑道:“不過這下子好了,有大人在,他們就算是找到主心骨了。”
皇甫岑也沒有謙虛婉拒,也沒有隨口許諾,只是目光極遠,淡淡道:“伯達先生,你說我河東的水曹吏由你來擔當怎麼樣?”
“敢不效死命!”王沈挺了挺身子,嚴肅的回道。
“等這波洪水過去,我要重新整治兩條河河水的護堤,這些河工,伯達先生就留意一下,誰適合幹,就留下當真正的河兵!”皇甫岑許諾道。
“廢話。”戲志才白了眼皇甫岑令聲道:“這還用說,指定是那個小孩最適合,雷石也不錯,就是有些滑頭。”
“你纔沒有眼力。”一旁剛剛忙完,過來喝水的關羽掃了眼戲志才,道:“那個傢伙年紀只比仲嵐小三歲,武力照我看,一點都不比大人差,估計比大人還要厲害許多。”
“嗯?”王沈不明的看向皇甫岑,沒有想到皇甫岑竟然也是員悍將。
戲志才見過皇甫岑武功,知道皇甫岑絕非普通武將,冷吸口氣道:“這麼說來,白馬義從中只有顏良、文丑,還有你關雲長能敵得過這個孩子嘍?狄清也不行?”
“差不多吧!”關羽目光極遠,盯着那孩子。
幾人談話間,從夜色之中傳過來陣陣馬蹄。
“遭了,又是天子的探馬!”戲志才伏在皇甫岑耳邊說道。
“不像是。”皇甫岑看清楚後,搖搖頭,疾步走到近期才發現來馬正是絳縣小吏。
看到皇甫岑後,開口道:“大人快去絳縣。絳縣大片的護堤都已經坍塌,我們人手不夠,恐怕要治理不過來了。”那小吏急道。
皇甫岑聽清楚後,腦袋昏厥,神色幾度變了變,努力平息心氣,壓低聲道:“好,我這就去,別慌!別慌!”
他說別慌,其實大家都看出來,皇甫岑現在纔是最慌張的。
“大人這聞喜縣護堤構架都差不多好了,這兩百河工,留下一百就可以完工,大人帶着剩下的一百人去絳縣吧。”王沈道。
“也好,伯達先生的身體支撐不住,關羽你隨先生繼續在此護堤,讓那孩子挑一百人配上戰馬,戲志才,咱們走。”
衆人也聽到了絳縣的消息,都不敢耽擱,急忙跟着連夜向着絳縣出發。
衆人的腳步剛離去片刻,便從後又來一陣馬蹄聲,喝道:“河東太守何在,聖旨在此,快快接旨。”
王沈看了眼關羽,關羽上前道:“大人剛走。”
“走了?”那探馬神色大跌,驚呆的問道:“去哪了?”
“絳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