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一門帥才

“文達。快看。”

在後壓陣的皇甫鴻把手中的信鴿交到正在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的皇甫酈的手中。

皇甫酈不搭言,只是結果皇甫鴻交給自己的信鴿,從上拿下竹筒,從裡頭取下字條,三國一眼後,臉上頓時揚起喜色,回頭對着皇甫鴻說道:“兄長,陳倉已經落入我等之手!”

“真的?”皇甫鴻伸手拿過皇甫酈口中的紙條,看過之後,點頭興奮道:“想不到,賈文和有這般神鬼莫測之能,竟然不需動一兵一卒便可輕易拿下此地。”

“沒了陳倉,他董卓在涼州便再無根基。”

皇甫酈把手中長刀插到一旁,緊緊了身上的甲冑。目光向前,似乎下一刻出現在他面前的就應該是敵軍。

“文和先生把此消息送來,定然讓我等安心去打此仗!”

皇甫鴻想了想,回道。

聽到這話,整理好甲冑的皇甫酈不屑的撇了撇嘴,迴應道:“不是我說,他們都太小覷我皇甫酈了。他牛輔左右不過八千疲憊之師,我手下西涼步卒五萬之衆,尚有龐德暗中追兵策應,陳倉、長安皆是我部人馬,真不知道有什麼好擔憂的!”

“話是不能這麼說的。”皇甫鴻搖搖頭,迴應道:“他們這不也是爲我們減輕負擔嗎!”

“負擔?”聞聲,皇甫酈搖搖頭,迴應着皇甫鴻道:“我看是他們還是把我們當成小孩子。”

“你難道不是?”

聽皇甫酈的口氣,皇甫鴻好笑的問了句。

“你是書呆子,他們不放心自然有理,可是我皇甫酈雖然沒有過獨力帶兵,但我十幾歲便隨從父上戰場,何曾敗給過那個人?”

聽皇甫酈的口氣,皇甫鴻也不跟他強辯,迴應道:“既然這樣,等一下,牛輔鐵騎來後,我們看看如何!”

“放心,定當讓他們有來無回!”

說這話的皇甫酈腦海裡全都是皇甫岑的身影,別的不說,但就對敵的數量優勢來說,皇甫酈自認爲已經取得很大優勢,又無後顧之憂。而當年,小叔皇甫岑帶着八百人就打了那麼一個勝仗,別的就不多說了,但論心氣兒,就該讓他人知道,安定皇甫氏的男兒都是一條好漢!

就在兩人說話間,哨騎已經打馬而回,瞧見皇甫氏兩兄弟,當即跳下戰馬,稟道:“--報!”

“講!”

“牛輔大軍據此已經不足兩裡!”

聽這回答,皇甫酈回身朝着皇甫鴻嘴角挑了挑,笑道:“兄長,且看我如何破敵!”

“好!”

皇甫鴻自知文弱,也不在陣前指揮,撥馬調轉,回到大軍身後準備防禦。

“八千鐵騎vs五萬步卒,這纔是一場真真正正的戰鬥。”

皇甫酈自言自語後,把佩刀放回,從馬鞍之處拿出一柄馬槊,那是安定皇甫氏家傳的寶槊,其祖父皇甫規曾用此槊橫刀立馬,捭闔涼陝等地。馬槊隨風高舉,皇甫酈望向面前這地勢,嘴角輕佻,別的不說,但說這地利便是皇甫酈自己親自挑選的,不是那種險境絕谷,也不是一馬平川的平原。皇甫酈選在了林蔭大道,坡度陡峭之地。這是皇甫酈精心選擇的地利,其他的不說,如果選在一馬平川的平原,擊潰輕騎兵也有辦法,但是想要全殲幾乎是不可能。而險境絕谷不說此處沒有,就算是有,輕騎兵的哨騎也會倍加小心,稍有常識的將軍就不會衝陣,反倒是得不償失。但此地,兩面盡是樹木,不利騎兵迂迴逃竄,而且很好的掩飾了步卒兩翼薄弱的缺點。試想五萬大軍,正面擺正800人,側翼就只有60人。而側翼如果人數過多,反而會丟失步兵的優勢。加上坡度有利自己,牛輔的身後還有龐德的追兵,皇甫酈纔敢如此信誓旦旦,破敵就在旦夕之間。

牛輔派出的哨騎確實發現了皇甫酈的大軍。

“前方多少人?”

牛輔勒住戰馬問道。

“數不清,約莫萬數之衆!”

哨騎回應道。

“上萬?”牛輔心中一緊,不過話又說回來,他當初選擇出兵不就是爲了偷襲這上萬的步卒嗎?繼續問道:“帶兵的統帥是誰?”

“是皇甫的旗號!”

“皇甫?”牛輔心中一沉,擡頭望向哨騎,問道:“皇甫嵩不是沒有親自帶兵應承嗎?怎麼會是他的旗號?”

“好像不是皇甫老將軍!”

“不是皇甫嵩?”

“前方盡是步卒,聽交談,似乎西涼軍的四萬精銳鐵騎已經發往潼關!”

“哦。”牛輔點頭,心中反覆思量,既然精銳騎兵開赴潼關,那麼自己面前的士兵就應該是那些拼湊起來的步卒,而安定皇甫氏的後人,也只是聽聞皇甫鴻、皇甫酈兩人,不過他們二人,一個從文,一個年紀剛剛二十,對自己的威脅都不是很大!想罷,牛輔心性大喜,笑着迴應道:“既如此正好,準備!”

聽牛輔發話,八千西涼鐵騎躍躍欲試。

“衝過去,斬了皇甫小兒的頭顱進獻給董公!”

斬將殺敵,是西涼軍永恆不變的信條。

只有殺的人越多,軍功纔會越多,他們纔會有機會更進一步。聽聞牛輔如此喊話,這些士卒,一時間躍躍欲試,甚至已經按耐不住自己內心的激動。這也是衝鋒掠陣的士卒們特有的習慣!

“--衝!”

“--衝!”

“--衝!”

……

牛輔的身後。

同樣幾匹飛馳的快報傳達到龐德的手中。

“龐將軍,前面已經發現皇甫旗號的步軍,牛輔大軍正在休整,好像即要發起衝擊!”

那哨騎說完,然後擡頭去看龐德,在等龐德給出什麼答覆。

龐德思量了一下,從信鴿傳回來的信箋上來看,此次負責迎擊牛輔的是西涼步卒,雖然戰力、軍紀沒有河東步卒強悍,但勝在人數衆多,五比一的比例,如果沒有自己,在有準備的前提下也不見得會有什麼損失。

“龐將軍,龐將軍。”哨騎開口重複提醒道:“我們是不是馳援?”

“不用。”

“爲何?”哨騎仗着自己是湟中義從出身,有幾分見識,加上膽略也不錯,問道:“西涼步卒的統帥並不是老將軍!”

言外之意,兩個小將軍能擔得此任嗎?

聽此,龐德疑色的轉回頭瞧着哨騎,沒有叱責,這個哨騎竟然能夠審時度勢的分析,確實證明了湟中義從中每個人都不是那麼簡單的道理。不過就連他都看出來了,那西涼軍一衆宿將還能看不出來?那麼用皇甫酈、皇甫鴻兩兄弟斷後,打此仗,定然是有其他深意。

就在龐德沉思時,從天打探而回的另一匹哨騎急速靠近,跳下戰馬,稟道:“稟將軍,牛輔大軍已經衝鋒,戰事即要開始。”說罷,躍躍欲試的瞧着自己眼前的龐德。

“再等等。”龐德想了想,然後迴應道:“每一刻兒都要回來稟告!”

“諾。”

瞧見龐德鐵了心的要等下去,兩匹哨騎再探而去。

……

就在這一連串的喊殺聲中,馬蹄踏過面前的每一寸土地,在並不堅實的赤道上揚起陣陣灰塵,彷彿就像是天降大霧一般,從微坡之上開始蔓延向五萬西涼步卒。

兩裡的距離,對於馬匹的速度來說,算不上什麼。

旦夕之間,便已經靠近。

默數着面前漫無天際的鐵騎的數量。

這近萬數的騎兵並沒有分成若干梯隊,反而是密集的朝着這裡行進。馬速還未起來,是還夠衝鋒的距離。至於對手選擇了密集衝鋒這種攻勢,卻也讓皇甫酈從心底對牛輔另眼相待。雖然分成若干梯隊的衝鋒後續源源不斷。但是在面對大規模的對手時,梯隊衝鋒等於自尋死路。因爲縱梯衝鋒,無疑會改變騎兵最強大的優勢--靈活,如果有小股兵力疲擾他們的側翼或是後方,定然會被對手輕易拖垮。所以,大多數的將領都已經改棄密集衝鋒。尤其是眼下,牛輔連夜行軍,士卒並未休息充沛,體力與戰力都是大打折扣的。

“看來,牛輔也不是一無是處,只可惜他還是小覷了我。”在默算騎兵的距離後,皇甫酈終於開口下令,大聲喊道:“立盾!”

聽到這一聲吼叫,身旁將官這才醒過神來,一揮手:“立盾!”

“立盾!”各部軍官同時大聲下令。

“碰碰碰碰!”無數聲巨響此起彼伏。

只見軍陣前排的盾牌手同時提起巨大的櫓盾狠狠地朝地上插去。

這些盾牌高約一米六十,製作粗糙,同普通盾牌不同,盾面上也未蒙牛皮,只用七八根樹幹釘在一起,底下有一根尖銳的木樁。往下一刺,便牢牢地釘在地上。前排上百面盾牌連在一起,幾乎是一座移動的城池。

敵人的戰馬衝擊力雖強,可要想將這五萬大軍的方陣一衝而潰,卻不一件容易的事情。

“豎矛!”

就在皇甫酈這有條有序的高喊聲中,更多的長矛從盾牌上伸出去,在盾牌上方組成一層尖銳的拒馬。

剛布完陣型,敵人驚雷般的馬蹄聲已經在耳邊響起。

牛輔的西涼騎兵已經瞬間同西涼步卒撞在一起。牛輔的西涼騎兵都平端着長長的大矛,藉着馬力,“碰!”一聲就刺在盾牌上面。長矛折斷的聲音連續不斷傳來,估計那些西涼騎兵也沒意識到西涼步卒的盾牌會深刺在地裡,兩相撞擊,長矛經受不住這巨大的衝擊裡,瞬間折斷。而馬上的騎士也被這強大反震之力撞下馬來,慘叫着死於馬蹄之下。馬鐙這種東西雖然可以將騎兵固定在鞍子上,可因爲缺鐵和缺少皮革,騎兵的馬鐙都用木頭製造,懸掛馬鐙的皮繩也用麻繩代替。

如此劇烈的碰撞,木頭馬鐙瞬間斷裂,將鞍上的騎兵逐一拋到地上。

也有勇猛的騎兵穩穩地坐在戰馬上,可惜前面是森林一樣的長矛,一撲上去,不但是人,連戰馬也被瞬間刺成篩子。

血紅熱血四下飛濺,爆出一片紅色迷霧。

陣前一陣大亂,哭天喊地,人和戰馬的身體堆在一起,密密麻麻地蠕動。

“好厲害的方陣!”在後觀瞧的皇甫鴻抽了一口冷氣。這樣的盾牌大陣借用的是父親皇甫嵩剿滅馬騰的戰術,以前皇甫鴻對這個陣勢有什麼用處還心存懷疑。想不到今日一用,效果卻出奇地好。“難怪六郡子弟個個熟悉羌鬥,竟然這般厲害!”

隊伍中的新兵正要大聲歡喜,轉身一看,剛纔這一衝刺,還是有不少盾牌被衝倒,畢竟人力無法同戰馬抗衡。

而後繼的長矛陣也被衝散。

卻見,皇甫酈的臉上紅成一片,也不知道是自己還是敵人的鮮血。他提着馬槊,滿眼淚光地站在屍體堆中。他是頂在最前沿,所率的數百個死士,能站起身的超不過八成。

一個瞬間,櫓盾陣破。

這纔是第一個回合,就讓西涼步卒付出瞭如此巨大的代價。

牛輔西涼騎兵的威力可見一斑。

好在這不過是敵人的第一波衝擊,在短暫的接觸之後,牛輔的西涼騎兵同時朝兩邊分開,遠遠逃走,將正面的空間亮出,留給後面的騎兵做第二輪衝鋒。

許多摔倒在地的敵人也不要命地爬起來,倉皇地朝後跑去。可很多人跑不了幾步就被憤怒的西涼步卒士刺死在地。就算僥倖逃脫的,估計也沒什麼好下場,眼前全是戰馬,又有誰能逃脫被萬馬踐踏的厄運呢!

皇甫酈大吼:“佈陣,佈陣,能喘氣的都給我站起來,後排,頂上去。”

西涼步卒陣前的混亂落到西涼騎兵大將牛輔的眼裡,這是一個快四十歲的老將,戰鬥經驗豐富。他眯縫着眼睛,眼角的魚尾紋都皺成一團,揮了揮手中大刀,喝道:“西涼鐵騎的英雄們,把面前的步卒通通殺光!”

決戰就在這一刻,若還是如先前一樣,將手頭的隊伍一支支派出去,輪番轟擊敵人的軍陣,或許能通過這種磨盤式的攻勢將敵人一點點消耗迨盡,可牛輔的西涼騎兵卻要付出巨大代價。正面的敵人不多,而且牛輔識得皇甫酈,中軍主帥在前冒險,如果能夠生擒或是擊殺,這場大仗幾乎是沒有懸念一般,而選擇偏師迎戰,對牛輔來說很難,兩旁沒有足夠的空地用來迂迴。

雖然,牛輔沒有料到對手竟然早做了準備,但若能用雷霆一擊將皇甫酈擊垮,便能破敵。

作爲一個經驗豐富的大將,他知道該在什麼時間對敵發起致命一擊。

“殺!”

八千西涼騎兵分成三股,在牛輔的率領下全盤壓上。

整條馳道都被人潮佔滿。

看到這令人崩潰的進攻,皇甫鴻身上的寒毛都豎起來了。八千匹戰馬的同時進攻,這樣的奇境也許這輩子只能看到這一次,可真正身處其中,那種無處不在的壓迫感還是讓人無法呼吸。皇甫鴻本能的從地上抓起一根長矛,握在手中緊了緊,正要向前一步,身後突然有傳來皇甫酈的大吼:“盾伏地,前排下蹲!”

這一回,皇甫酈喉嚨裡的泥土大概是被他狠狠地吞進肚子裡去了,聲音聽起來異常地清亮。

隨着這一聲喊,剛剛豎起盾牌同時向後倒,前排的士兵同時蹲了下去,藏在盾牌後面。

轉眼,陣地前盾牌面面相接,形成一面巨大的斜坡。

皇甫鴻也是奇怪,這樣的陣勢有什麼用處,盾牌一倒,敵人的戰馬可以很輕易地衝上來,將盾牌下面的士兵踩成肉醬,這一仗也不用打了。

可長期養成的聽命行事的習慣還是讓他下意識地蹲了下去。

這就是軍令,不容質疑。

三百步,二百步、五十步,敵人越來越近……

牛字大旗已清晰可見。

牛輔這廝還真是勇氣過人,後發先至,居然衝到最前頭來了。

“後派弩手,瞄準!”

皇甫酈手臂不由自主的握緊,他知道如果全殲面前這八千鐵騎,他皇甫酈在西涼軍中就不再是新人一個,日後地位也會直線上升。

“穩住!”

“穩住!”

“穩住!”

……

距離越來越近。

“放!”

隨着皇甫酈這一聲“放!”無數弩箭蝗蟲一樣飛來,平行地劃過寬闊的陣地,落到密集的戰馬羣中,瞬間消失無蹤。

西涼步卒的佈下的陣形很密集,前排是八百普通士兵,做爲肉搏之用。更多的主力則放在後做弩手,總數整整有三分之一的人手,這樣龐大的弩手,絕對可以射殺任何一個人類。

大漢弩兵甲絕天下,不管是穿透力還是射程都超過弓箭。

敵人陣形如此密集,一箭射去,定能在他們身上穿出一個透明窟窿,一箭射倆也不是不可能。

皇甫酈不是初次了,他隧從父皇甫嵩沒少見到過這樣的陣仗,倒是皇甫鴻卻沒有真正領教過,這是他第一次經歷這種規模空前的大會戰,有心在戰爭中學習戰爭,增長見識,探起頭來定定地看着前方。

頭一千支弩箭落進騎兵之中,就如同石沉大海一般,甚至沒激起一朵小小的浪花。預料中的人翻馬仰和慘烈的呼叫沒有出現,讓皇甫鴻神思有些恍惚,難道這麼多弩箭都射中了空氣。

“弩手,裝填,瞄準!”

皇甫酈並不灰心,因爲他知道,這頭幾輪只是試探,真正的飛蝗箭雨還在後頭。

“穩住!”

這個時候,敵人隊伍突然一亂,無數黑點落葉一樣從馬墜落。

紅色液體漫天飛舞。

慘烈的場景比皇甫鴻的想象慢了半拍。

他沒想到弩兵對密集的騎兵部隊的殺傷力竟如此驚人,看情形,至少有六百以上的敵人失去了戰鬥力。

不過,仔細一想,心中卻是明瞭。這個時代上面縫着鐵葉子的鎧甲還是稀缺的珍品,想牛輔身上所穿的那種全鐵製鎧甲更是所費萬千,更不可能人人擁有。強大如皇甫嵩這般西涼軍,也不過才穿着普通的皮甲。不是每個人都有河東士卒那樣精良的裝備。

而弩的殺傷力非常驚人,像眼前這羣幾乎沒有防護的騎兵一遇到西涼步卒的萬弩齊射,幾乎是一邊倒的大屠殺。

成百上千的敵人落地,再也沒機會爬上馬去。

等西涼步卒的第二輪箭雨射出,其中相隔了一段時間,敵人的戰馬終於衝到陣前,可已是寥寥幾人。

這點人馬根本不可能給西涼步卒造成任何困擾。

這個時候,第三輪弩箭又來了。

這幾個悍勇的西涼騎兵號叫着死在陣前。

陣地上全是無主戰馬在瘋狂亂跑,傷兵躺在地上長聲嘶叫。

但騎兵這種自殺式的衝鋒還在繼續,就如同撲火的飛蛾一樣。

並非他們不願意將部隊拉回去,稍事整頓再做打算,就算主將想這麼幹,也無法實施。

戰馬一旦衝起來,就將按照其巨大的慣性朝前不斷涌去,任何想撥轉馬頭的人都被毫不例外地一衝倒地。

牛輔知道此刻若指揮部隊脫離弩箭的射程,將引起不可避免的大混亂。因此,即便犧牲再大,也只能咬牙進攻,直到衝進敵人那個小小的方陣爲止。而且面前這淡淡的弓弩,正揭示西涼步卒正是如同牛輔得到的消息一般,他們只不過是臨時拼湊的軍隊,軍械裝備還未曾這般緊湊。

他們的弩不多!

這纔是最重要的。

只要能衝過去同敵人肉搏,勝利最後還是屬於西涼鐵騎的。

可眼前的敵人雖然不多,相隔也不遠,但卻怎麼也衝不到。

咫尺天涯,大概就是眼前這種情形吧!

這是西涼步卒射出的第十輪箭雨了,好象還看不到結束的時候。

弩兵不需要消耗太大的體力,持續不斷的弩箭在陣前交織出一道綿密的金屬之網。

剛開始,皇甫鴻還亢奮地蹲在地上,渾身繃緊地看着前方的戰場,準備等皇甫酈一聲令下便來一個反衝鋒,遏制住敵人的攻勢。可看眼前的情形,根本用不着自己上去,而這無休無止的屠殺還不知要持續到什麼時候,真真是等得人鬱悶。

因爲蹲得太久,腳有些發麻,他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有事沒事地同身邊的高幹閒扯起來:“大哥,接下來你該看好戲了!”言罷,皇甫酈起身,衝着身旁弓弩手高聲命令集結着。

皇甫鴻已經從最初的恐懼中恢復過來,但他還是緊張地盯着前面的敵人,問道:“你說這事也真是奇怪,敵人怎麼這麼傻,明知送死,還前赴後繼地衝過來。難道他們的指揮官是笨蛋嗎?

皇甫酈一笑,牛輔纔不是傻子呢,眼前這種情形,換自己也只有硬着頭皮想前衝一條路可走。

只不過,牛輔上當了。

若憑以往的經驗,涼州這塊土地上,擁有大批好弩的軍隊幾乎是沒有幾支。

即便是從父皇甫嵩也沒有這般大規模裝備。

但這批軍械是從河東在朔方運送過來的,是河東的弓弩,所以皇甫酈一直都留着一手,直到牛輔把所有的底氣都壓在這正面的衝擊時,他皇甫酈纔打算啓用。方纔那點箭雨不過是逗牛輔玩的,是引誘牛輔進軍的利器。

正說着話,皇甫酈眼尖,從盾牌的縫隙中看出去,卻見前方遠處的人羣中有一個身穿紅色鐵甲的將領,同普通騎兵不同,這人頭上戴着一具全鐵頭盔,上面還插着一叢血紅的紅纓。

再看他身的旗幟上在,正繡着一個大大的“牛”字。

“牛輔來了,這老傢伙還真是勇猛啊!”皇甫酈嘆咬牙笑着對皇甫鴻說:“大哥,等下幾輪強烈的箭雨過後,你便命令大軍衝鋒亂戰,而我衝出去,殺了他牛輔,定能奪得此戰首功勞。有興趣沒有?”

“好。”

“嘿嘿!”

說完後,皇甫酈調集身後大部步卒,“前排撤下,後排上!”

隨着整齊而又有序的腳步聲中,五萬大軍方正除卻在前用伏地盾的士兵,大部分都調換了位置。

“--放!”

這一聲令下,纔像是來自地獄的召喚。只見近萬支弩箭有如飛蝗一般,憑着飛了出去,而且還不帶一絲停留,從方纔的毛毛雲頓時變成大暴雨,瞬間便淹沒了面前這成批駛來的馬隊。

“嗖!嗖!嗖!”

“他媽的!”

忽見面前敵軍亮出大規模的弩器,牛輔大驚失色,剛想擺手召喚騎兵掉頭,但騎兵已經起速,怎會輕易停下來,要想斷然止住大軍,很有可能造成大規模的自相殘殺。加之地利的因素,根本無法順利的調轉方向躲避。這種情況下,牛輔只有硬着頭皮衝殺過去,只希望能夠早日衝到皇甫酈的近前,斬了皇甫酈,奪了帥旗或許還有一線之機。

大批弩手壓上,成千上萬的箭弩要比方纔立竿見影許多。這凌厲的攻勢持續了整整一盞茶的功夫,直到已經殷滅了牛輔騎兵的前部。幾乎沒有幾個漏網之魚,瞧見對面騎兵的氣勢已經全無後,皇甫酈的聲音傳過來,道:“停止射擊!”

飛蝗、箭雨變弱後。

牛輔隨即吐了口血水,咬着牙迴應道:“所有人,殺過去!”

“好,終於等到這一刻了!”

見牛輔已經打算赤膊上陣,皇甫酈一躍而起,陣前,敵人已經徹底亂了,正是出擊的好時間。他不單想抵擋住敵人的進攻,而且還想一口氣面前輕騎兵全部都吃進肚子裡。

此時豪氣干雲之勢越加強烈。

西涼鐵騎打了個窩囊仗。

而西涼散步卒頭一次打的這麼痛快,比之方纔的氣勢還要正酣!

“殺!”

所有人都站了起來,一千八百西涼步卒同時發出一聲雷鳴般的吶喊,向前猛衝。

西涼騎兵本就亂成一團,見西涼步卒士衝來,根本組織不起有效的反擊。而且,失去衝擊力的騎兵坐在戰馬上,無疑是一個個活靶子,被西涼步卒的士兵一一從上面捅了下來。

地上全是人馬的屍體,身邊也全是人,皇甫酈本提着一把長槊,可夾在人羣之中磕磕碰碰,很是討厭。

他心中一惱,扔掉長槊,也不記得什麼祖傳不祖傳的了,抽出用慣了的環首刀,向前幾個起落,就衝到了隊伍的最前端。

也怪他皇甫酈表現得實在太搶眼,很自然地變成了敵人的目標。

而且,敵人也都彷彿知道他是西涼步卒的統帥。

正夾在混亂的戰馬中前進的牛輔立即摘下騎弓,拉成滿面,指向皇甫酈的心口。

皇甫酈一心想殺牛輔立得首功。目光始終落帶他的身上。卻不知道敵人也正時刻注意着自己,他們現在的較量已經變成斬將奪旗之利。皇甫岑此刻見敵人的弓箭指向自己,心中一凜。看那傢伙的肢勢,應該是一個好射手。西涼騎兵以騎兵見長,騎射功夫自然了得,萬萬不可掉以輕心。而且,最近皇甫酈武藝大進,眼界比以前不知開闊多少,預判能力也是極強,見敵人一擡手,就知道這一箭自己若不做出動作,必然被人一箭中的,死得不能再死。

幾乎沒有經過思考,皇甫酈向右一閃,舉刀護住心口。

聽聽得“當!”一聲,那一箭正射中刀面,火辣辣的感覺從虎口傳來。牛輔這一箭力氣真大,好弓,好箭,好一個傢伙!

剛擋住這一箭,還沒等將口中那一口渾濁的氣體吐出來,皇甫酈卻看見對面的牛輔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拉開了弓。

“好快的速度!”

皇甫酈只覺得手足冰涼,他沒想到敵人的動作快到這等程度,這是標準的連珠箭啊!

看敵人這一箭的目標應該是自己的咽喉。

就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刻,眼前突然閃過一道黑影,原來,一個牛輔的西涼騎兵正好擋在自己身前。

皇甫酈大喜,“來得正好!”低頭閃過敵人劈過來的這一刀,向前一衝,拉近了同牛輔的距離。對於單打獨鬥,他還是有信心,只要逼到牛輔的身邊,殺他也不費吹灰之力。

剛繞過這個騎兵,正要朝前奔去,突然間,一個躺在地上的幽州兵一把抱住他的右腿。

因爲衝得太快,皇甫酈幾乎摔倒在地上。

他也顧不得看地上這個敵人,隨手一刀下刺,眼睛依舊死死地盯着前面的牛輔。

牛輔的箭法應該很厲害,若一不小心讓他給射中,只怕這條小命就要丟在這裡了。

環首刀深深地沒入一具軟軟的肉體,毫無阻力。皇甫酈甚至能感覺到環首刀刺斷敵人肋骨的脆響,他心中得意,若是在以前,這一刀只怕要卡在上面,再也無法深入。可今日殺起人來,竟如此流利,看來這段日子的辛苦鍛鍊並未白費。

奇怪的是地上的那個敵人雖然劇烈掙扎,卻沒發出一點聲音。

皇甫酈心中好奇,忍不住低頭看去,卻見到一張瘋狂的臉,正竭力向上仰着,目光裡全是怨憤。

皇甫酈心中沒由來的一寒,猛然抽刀,提起右腿使勁一甩,想將那人甩進混亂的人羣之中。

這個時候,牛輔的身影卻已經消失。

人實在太多了,層層疊疊,又是人,又是戰馬,怎麼也看不明白。只那面“牛”字大旗在遠處影影綽綽,起伏不定。

牛輔的西涼騎兵已經被西涼步卒的突然反擊打蒙了,有的人想撤退,有的人則奮力打馬向前。大家擠在一起,終於如陷進沼澤,再也無法動彈。那些騎在馬的騎兵在失去速度之後目標是如此的明顯,只能無奈地揮舞着兵器,然後逐一被反擊的西涼步卒士一一刺下馬來。

“嗚嗚!”

北面,龐德進攻的號角終於吹響了。

回頭一看,五千鐵騎同時邁開步伐緩緩地朝牛輔大軍逼來,轉眼就到衝刺的距離。

震天的腳步聲撲面而來,將戰場的喧囂掩蓋了。

這樣的戰鬥已經毫無懸念可言,隨着敵人的混亂進一步波及到戰場的每一個角落,等待他們的就只有徹底失敗的這一條路可走。

“敗了,敗了!”

無數牛輔的西涼騎兵瘋狂大叫,扭轉身體朝後逃去。

看到敵人都在狼狽潰逃,西涼步卒士卒都驚喜地大叫:“敵人敗了,殺呀!”

可皇甫酈心中卻沒有半點喜悅,這樣的勝利在敵人的騎兵被弩箭逐一射倒的在地的時候就已經註定,敵人已經徹底潰敗,換任何一支部隊來,也能輕易地獲取勝利的果實。但對自己而言,只有殺了牛輔,才能獲得本次戰役的首功,也只有那樣才能贏得西涼那些老將們的尊重。

皇甫鴻在遠處瞧着這一切,他一直把皇甫酈當做孩子看待,可是今日皇甫酈的表現要超脫他很多,這樣皇甫鴻心中都忍不住的爲皇甫酈感到高興。

牛輔的箭法雖然厲害,可武藝大進的皇甫酈正處於自信心膨脹的階段,心中卻不畏懼。可身下這個半死的西涼騎兵還在死死地抱住自己的右腳,無論皇甫酈如何用力,也無法掙脫。

皇甫酈大怒,心中一股蠻氣涌起,也顧不了這麼多,提起刀,就瘋狂地朝地下砍去。

也不知道砍了多少刀,地上糾纏自己的那具身體終於軟了下去,右腳也是一陣輕鬆。

皇甫酈右腳用力一甩,便將兩支斷手甩得高高飛上半空,然後落進混亂的人羣中。

“文達,牛輔就要逃了,追上去。”

皇甫鴻對皇甫酈的功夫還是很有自信的,一是皇甫酈正處於上升期,而牛輔已經過了巔峰;二來安定皇甫氏家傳的功夫在涼州也是大大有名。

“牛輔是我的,誰也不要同我搶。”他奮力向前衝殺,不住口地大喊:“牛輔何在,牛輔何在?”

先前牛輔那一箭已經激起了他的真着,現在,皇甫酈只恨不得抓住這傢伙千刀萬剮。

眼前的敵人依舊數量龐大,殺不勝殺。

“牛”字大旗還在前方東倒西歪地退着,距離皇甫酈只有一百來米,可這一百多米近在眼前,卻如遠在天邊,怎麼也衝不過去。

腳下的地上滿是人馬的屍,已經被熱血塗滿,腳踩上去發出吧嗒吧嗒的聲音。

眼前的敵人也多了起來,不過,人羣中已經發現了幽州步兵的身影。

原來,在西涼步卒不要命的衝殺中,敵人不斷後退,騎兵已經退進了步兵的大陣之中。步騎混雜在一起,秩序亂到更是一發不可收拾。很多西涼鐵騎還沒看到正面衝殺過來的西涼大營的步卒,就先死在自己人的馬蹄之下。

敵人已經徹底沒有回天之力了。

激烈戰鬥之餘,皇甫酈時不時回頭看看敵軍的後方。

在西涼步卒突襲牛輔的西涼騎兵部隊的這段時間裡,早就戒備的龐德軍已經衝殺過來了。

看到主力部隊過河,西涼步卒士氣大振,殺得更是勇猛。

轉眼之間,部隊已經推進了兩裡地。

“牛輔,牛輔!”

皇甫酈還在大叫,又是一口氣殺進去幾十步,身上的鎧甲已經徹底被鮮血染紅,凝成粘稠的豆腐狀。、

已經突進西涼騎兵的步兵陣中,沒有那些討厭的戰馬,正可殺個痛快。

大概是因爲皇甫酈的模樣實在太嚇人,檔在他面前的敵人突然“轟!”一聲散開,分出一條道路。

身邊的壓力突然一鬆,眼前就是那面“牛”字大旗。皇甫酈大喜,搶前幾步,終於衝到大旗之下。

旗下已經沒幾個人,但牛輔卻不在。

這個膽小鬼大概已經逃了吧。

皇甫酈極度失望,怒嘯一聲,一刀朝那個旗手砍去。

軍旗是軍隊的指揮樞紐,複雜的旗語傳達的是帥的命令,是一支軍隊的最重要的組成部分。一般來說,一面大旗通常都有一個旗手和十幾個護旗手,兼是軍中勇士。旗手若戰死,所有護旗手一律斬首示衆。

可今天這個旗手身邊已經看不到人,就他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那裡。見皇甫酈一刀砍來,他提起鐵到試圖招架。

只聽得鏗鏘一聲,他手中的環首刀竟被皇甫酈砍成兩截。

刀勢未衰,順勢而下,將旗手的的那顆六陽魁首斬落塵埃。

紅色的人血噴泉一樣標上半空,那面大旗也轟然朝地上倒去。

“旗倒了!”

“旗倒了!”

“旗倒了!”

……

無窮無盡的哭喊、喜悅之聲在涼州這片大地響起,沒有龐德五千鐵騎相助,年紀剛剛二十上下的皇甫酈竟然以西涼大營的步卒擊潰了八千騎兵精銳,雖然人數上站着優勢,但皇甫酈的指揮才能也贏得了全軍的認可。安定皇甫氏,一門將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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