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我殺了我的孩子 一輛出租車,前後左右跟着十幾輛黑色的轎車。
出租車司機惴惴不安地開着車,心中後悔栽了蕭疏這個乘客,心想這人是不是得罪什麼黑幫老大,這時候人家要來找她算賬。
可是他們只跟着,離得最近的是一輛黑色的賓利,其它車子保持勻速在周圍跟着。
後座上的這位乘客,神色淡然,完全沒有一點緊張的樣子。
終於,他把這尊佛給送到酒店,顫顫巍巍接下打車費,在蕭疏下車後,馬上踩油門離開。
蕭疏恍若無人地往酒店大堂裡面走去,大廳裡面也是除了工作人員之外,看不到任何的閒雜人等。
進了電梯,看着那個男人背脊挺直地站在電梯外,他也目光深沉地看着電梯裡面的人,只等着電梯自動關上。
電梯緩緩關上,當蕭疏以爲這一切就這樣結束的時候,一隻手伸了進來擋住了要關上的電梯。
碰到障礙物的電梯再度打開,楚臨淵腳步一邁,走進了電梯。
他目光微動,瞥見了一排數字上蕭疏並沒有摁層數,他擡手,幫她摁了12樓。
電梯這才緩緩關上,把大廳裡面站着的那些服務員和保鏢統統都擋在了外面。
逼仄的電梯裡,空氣不流通,蕭疏只覺得胸口堵着,喘不過氣來一樣。
她和楚臨淵並肩站着,她原以爲她和楚臨淵再沒有並肩站立的時候,卻沒想到是在這種情況下。
“你還要跟到什麼時候?”她看着變化的樓層數字,冷漠地問道。
冷淡的話讓電梯裡面的氣氛更加凝重了幾分,楚臨淵轉過身,看着蕭疏。
她一頭中長髮只草草的垂在腦後,不施粉黛的臉上看不到任何的血色,眼圈周圍浮着淡淡的青色,她沒休息好,身體也不見得好。
“等你吃完藥。”他低沉的聲線像是在刻意壓制着什麼一般,他就站在蕭疏面前,擋住了大片的燈光。
她沒擡頭,目光平行,看着他的肩膀,眼波平靜,沒有一點起伏。
“也該讓你親眼看着你的孩子是怎麼從你眼前消失的,”她莞爾一笑,“不過沒了這一個,你還會有下一個,有的是人排隊給你楚公子生孩子,少一個不少,多一個不多。”
不知爲何,想到的是岑姍在醫院裡面面含嬌羞地樣子,又是對新生命的憧憬。
拋開一切的一切,蕭疏以前也會在想,楚臨淵都和岑姍結婚了,他會不碰她?就算他不碰,他們家裡的人會同意?
楚臨淵是長子嫡孫,就算他棄軍從商,可到底是楚家的人,楚家傳宗接代的任務是在他身上的,就算是逼,也要逼着楚臨淵和岑姍同房,只是男女之事,需要逼嗎?
後來,她知道五年前蕭霽月出事的真相之後,她便再沒有想過這些烏七八糟的事情,唯一的念頭不過是快點和楚臨淵劃清界限。
如今,劃清界限的東西就在她手上。
電梯門打開,蕭疏率先一步走了出來,徑直往她的房間走去,身後的人還是亦步亦趨地跟着,就像個甩不掉的髒東西一樣,非要黏在身上,噁心。
打開門進去,插上房卡,也不管身後的人是否進來,她就往裡面走去。
房間門是被人輕輕合上,那人是跟了進來,顯然是要看到她吃了藥纔會離開。
她自顧自的燒水,等在燒水壺邊,聽燒水壺滋滋滋的聲音,忽略掉身側如炬的目光。
手腕,忽然間被人握住,炙熱的溫度通過男人的手心傳到她的皮膚上,她緩緩回頭,看着他骨節分明的手握着她纖細的手腕。
“蕭疏,”他聲音低沉如大提琴音,有着穿透一切的能力,“報復我有很多種方法,流掉孩子於我而言,沒用。”
她這才擡頭,對上了他深沉的目光,“是呢,流掉孩子對你一點用都沒有。”
她像是一直都知道一樣,不甚在意,“你不是說,報復你最好的辦法就是永遠不原諒你嗎?對啊,我的確沒辦法原諒你,所以我不能讓肚子裡面的孩子生下來,一想到它身上一半的骨血都是從你身上來的,我就覺得噁心。我想過把它生下來,告訴它它的親生父親是個人渣敗類,再把它培養成一個復仇工具,到時候讓你們楚家顛覆。”
楚臨淵的目光一點一點在收攏,握着蕭疏手的力道,也在加大。
“後來我想想,這並不是最佳的報復。”她搖搖頭,否定了最開始那個念頭,“因爲我只要看到那個孩子,就會想到它是我當年犯賤留下來的產物,時時刻刻都在提醒着我當年的我是多麼的蠢。所以我要把它流掉,讓它待會慢慢地從我身體裡面流失。你覺得我會難過嗎?”
她會。
“對,我會難過。只有我痛不欲生,你纔會有那麼一丁點後悔五年前對我爸做過的那些事情,纔會覺得對不起我,對不起蕭家。這個看不到這個世界的孩子,每天晚上會去你的夢裡找你,哭着問你爲什麼要那麼對它的外公。”
說完,她淺淺一笑,原來,她也可以這麼殘忍,像瘋了一樣地折磨自己,折磨別人。
楚臨淵滿目瘡痍,她也都知道用什麼辦法纔會讓他心痛。
傷害孩子從來都不會讓他難過,看她傷害她自己,看她在痛苦的深淵裡面無法自拔,纔是楚臨淵心中最痛。
而他,沒辦法阻止她傷害她自己。
“咕嚕咕嚕……”水壺裡面的水已經沸騰起來,白色的水蒸氣順着壺嘴冒了出來。
噠的一聲,熱水壺自動燈光自動滅掉。
“楚公子,你抓着我的手,我沒辦法倒水。還是,你幫我倒,我不介意,但也不會說謝謝。”她撇着被他握着的那隻手,語語氣淡淡。
“水燙,我來。”他把蕭疏往身後拉了一些,鬆開她的手,端起了熱水壺。
他把倒着的玻璃杯擺正,再把熱水倒進了玻璃杯裡面,熱氣騰騰。
蕭疏這個位置只能看到楚臨淵的背影,只不過一眼,她便別開臉,走到沙發邊坐下,打開袋子看裡面的藥。
是什麼時候知道傷害自己會讓他更加難過?
大概就是蕭霽月墓地那一次,她抱着同歸於盡的想法捅了他一刀,可她最後的時候,遲疑了,她不知道楚臨淵乾沒感覺到她把刀捅進去的時候,顫抖了一下,如果不是他握着她的手,她的手早已經鬆開。
更讓她意外的是,他竟然把那一刀深深地捅進去!
她以前不知道楚臨淵會在意她。
可她再也沒有辦法心無嫌隙地和他在一起,蕭霽月的事情是橫亙在他們之間無法跨越的障礙。
那就,互相傷害吧。
玻璃杯端到了蕭疏的面前,她看着熱氣騰騰的水,杯子裡面似乎倒影出了楚臨淵的面容,冷靜從容。
聽說藥流很痛,肚子裡面那團小東西會慢慢死掉,再從她身體裡面流出來。他看到她痛苦的樣子,他身上的痛,會加倍。
水很燙,她等着水慢慢地涼下來。
楚臨淵在單人沙發上坐下,坐下之後,整個人都陷了進去,他背對着陽光,陰影之中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大約,是清冷吧。
蕭疏把藥拿在手中,看看茶几上的冒着熱氣的玻璃杯,又看看手中的藥,纔開了口。
“最後一點時間,我們談談心,”她澄清的眸子轉向楚臨淵,“你坐過來,坐在我身邊。”
她在認真請求他坐過來,臉上的表情沒有剛纔的凌厲,多了幾分柔和,不由得讓人動容。
他身子微微動了動,像是要起來往蕭疏那邊走,可他最後還是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
蕭疏輕嘆一聲,眼中閃過一絲無奈,卻起了身,往楚臨淵那邊走去,往沙發上一坐。
單人沙發並不算小,但是蕭疏坐下之後,還是顯得有些小。
身側的人似乎要起來,她雙腿擡起,整個人蜷縮在沙發上,往楚臨淵身上一靠,他便動不了,只能任由她往他身上靠。
“一直都是我主動,不管是喜歡你這件事,還是向你靠近這件事,我向你走了九十九步,原以爲最後一步應該你朝我走來,沒想到最後一步還是我走。”她依靠在他的懷裡,像過去一樣,“我們都要分道揚鑣了,你就不能假裝你也很喜歡我嗎?讓我哪怕滿足一次?”
回答蕭疏的,只是楚臨淵淺淺的呼吸聲,連他的手,都只是放在沙發扶手上,並未扣着她。
“哎……你就是這麼矜持,高傲,好像表白是一件很丟人的事情一樣,可是我和你表白了那麼多次都沒覺得很丟人啊?我覺得喜歡你並不是一件丟人的事情,哦……那就是你覺得喜歡我是一件很丟人的事情。”
“……”沒有。
也沒等楚臨淵的回答,蕭疏就繼續說下去,“沒關係,我不介意了,不介意你喜歡或者是不喜歡我,反正都過去了。”
他感覺到她身子微微動了一下,再開口的時候,聲音有些沙啞,“臨淵啊,我知道是我爸爸犯了法,是他罪有應得,應該受到懲罰。可他是我爸爸啊,是我最最愛的男人,就算他犯了再大的錯,我也會原諒他,因爲我是他的女兒,如果我都不原諒他,還會有誰理解他?那個時候,你是我男朋友,誰都可以去舉報我爸,但你不可以,就算你眼睛裡面揉不得沙子,你也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可是你沒有。所以,你只能變成我眼中的其他人。”
“臨淵啊,我捅你的那一刀,痛嗎?”她的手伸到他的胸口,輕輕地拂過他的傷口。
她微微擡頭,迎上了楚臨淵的目光,手依然放在他的胸口,“痛嗎?”
“不痛。”他沉聲道。
沙發小,因爲她起來的動作差點滑下去,他伸手,扣住她的腰往他身上帶去。
身子緊緊地貼在一起,臉更是連十公分的距離都沒有,呼吸交織在一起。
兵荒馬亂。
“對哦,不痛。臨淵怎麼會感覺到痛呢?你可是百毒不侵的。”她笑吟吟,“那我再問一個愚蠢的問題吧,如果五年前你知道我們現在會變成這樣,你還會舉報我爸嗎?”
她眨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
他眉目清冷,一直未有太多情緒。
“我……”
他剛開了口,她便湊上前去,用冰涼涼的脣,堵上了他的嘴。
扣着蕭疏腰的手,忽然間一緊,讓兩人的身體更加的貼合。
他的脣溫熱,她的脣冰涼,貼在一起,只是貼在一起。
她睜着眼睛,他也睜着眼睛,瞳孔中都是對方的臉,她看到他漆黑的眸子當中她淒冷的笑。
鬆開他,淡淡道:“算了,還是不聽你的回答了,你從來都不會做讓你後悔的事情,就算知道現在我會這麼恨你,也眼睛裡也揉不得半點沙子,你可以那一次不舉報我爸,還會有下一次,再下一次。我也是傻,纔會問你這樣的問題。”
她撫上他棱角分明的臉,應當是最後一次這麼近距離地靠在他身邊。
“水涼了,我要去吃藥了。”她手放在楚臨淵扣着她腰的手上,要掰開。
他力道很大,像是捨不得一般。
“捨不得啊?可是晚了。”她淺淺的笑,好像只有笑才能掩飾她心中的痛。
腰上的力道更加的大,幾乎是在她要起來的時候,他把她整個人往他懷裡帶,另一隻手扣着她的後腦勺,對着她的蒼白的脣,狠狠地親了上去。
不是剛纔的脣對脣,他撬開蕭疏的脣,強勢進入,他吻得很深,捲起她的舌,頓時,蕭疏覺得舌根發麻,腦海中一片空白,只被迫承受着他密不透風的吻。
他把她抱在懷裡,大掌扣住她纖細的腰,讓他們兩個的身體儘可能的貼合在一起,另一隻手固定住她的腦袋,讓她無處可逃。
他把空氣從他口中度過去,她纔不至於窒息,只無力地靠在他的身上,任他予取予求。
他的吻氣勢洶洶,鋪天蓋地,昏天暗地。
她舌根發麻,嘴脣紅腫,他才放開了她。
嘴裡似乎還有苦苦的味道。
他用大拇指指腹撫着她被他吻得嫣紅的脣,乾啞着嗓音,“藥很苦。”
“不苦,你不也嚐到了嗎?”
他的口腔裡盡是苦苦的藥味,她剛纔縮到他懷裡的時候,就把藥吞了,沒有喝水,舌苔上還粘着一片藥,他們脣齒交融的時候,那片藥被他融化。
她明明是在笑,可是眼淚卻不受控制的流了下來,一顆接着一顆,掉在楚臨淵的衣服上。
“再過……半個小時,它就從我身體裡面流掉了,我親手殺了我的孩子。楚臨淵,我親手殺了我們的孩子。”她拿起他的手,放在她的小腹上,“我是殺人兇手,是這個世界上最狠心的母親。你感覺到了嗎,它正一點一點的從我身體裡面消失……”
她的眉頭緊緊地簇在一起,手緊緊地掐着她的手,指甲嵌進了他的皮膚內,他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我殺了我的孩子!”她閉上眼睛,推開楚臨淵的手,把臉埋在她的雙手裡面,眼淚浸溼了手掌。
她的肩膀由原來的微微抽動變成了劇烈的起伏,小聲的抽噎變成了大聲的慟哭。
心中猛然一痛,原來,是這種感覺。
他伸手,舉到半空中的手卻始終沒有落在蕭疏的肩膀上,耳邊是她止不住的哭聲,心中是無以復加的痛。
“我肚子痛……”她拿開手,臉上全是淚痕,“臨淵……好痛……我……我想要它……想要它留下來!”
到底,是捨不得。
小腹絞着的疼痛讓她感覺到那個小生命正一點一點的從她身體裡面剝離開來,她以爲這個仇人的孩子沒有的時候,她不會難過,只會感到痛快。
可她錯了,錯得離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