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牡丹6

到得幕後,演員們正梳妝打扮呢!見了我,無不請安問好。本來《霸王別姫》早備好戲角,沒想到我來摻和,人家自然不高興,誰叫我是這裡的主子奶奶呢?!我說一是一說二是二。

我偷眼看了一下我的搭檔,可是京城名角李子興呢!虎背熊腰劍眉星目,剛纔二、三姨太已經說了今天請來了當紅小生,果然名不虛傳,而現在,我要和他同臺唱戲!

我壓下心頭緊張,暗暗給自己打氣,相信自己,你是最棒的!

力拔山兮氣蓋世

氣蓋世兮睢不逝

睢不逝兮若奈何

虞姫虞姬奈何奈何!

舞臺上,李子興悲壯激昂,聲若洪鐘。名角果然是名角,配合着那聲樂渲染力超強,立時把我也帶入了角色,不覺已然穿越到了那個年代,虞姬悲呼:大王!大王!!!

我手執寶劍,邊舞邊歌:勸君王飲酒聽虞歌,解君憂悶舞婆娑⋯⋯

正到酣處,臺下掌聲叫好聲四起,可憐我舞步生疏,360度原地旋轉舞花劍時,頓時頭昏眼花天旋地轉,一個衝撞,直接就往臺邊衝去,眼看就要從臺上摔下去。

一雙堅韌有力的臂膀抱住了我的小蠻腰,這是所有電視劇中男女主角一見鍾情的慢鏡頭,來勁了!終於找到感覺了,我看到"唰唰"兩股電流從他的眼瞳直射入我的心房,天哪!我中招了,我發誓:這世上一定有一見鍾情這回事,慌亂之中,我臉紅到了脖子根,不知如何是好!還好他機靈,能見機行事,大喊一聲,唱:虞姬,江山失去也罷,就這三尺高臺跳下去,你死不了,還是拿刀自刎吧!

這一招彎打正着出乎觀衆們的意料之外,我的面子攙回了,戲曲也沒了破綻,只把二姨太氣得在臺下乾瞪眼。

第二日,我命丫頭小玉拿了些精美糕點並酒水親自送到張府戲院駐紮地,李子興正與一班戲子們在練功哩!他着一件撒花襖子夾肩,並撒花大腳褲,繡花鞋,舞着紅櫻槍,越發顯得神彩奕奕氣度非凡,見了我,李子興並戲子們俱上前問好:四奶奶好!

我未語臉先紅,對李子興說:昨日多虧了老師搭救,才免於一場尷尬,今日備了些小酒並點心來答謝先生的,望先生笑衲,又,老爺還說了你們藝技精湛,倒不如在這裡多演幾日,日後還想你不棄我資質粗陋,或可在府內常住,也教我些些樂器琴曲!

我柔聲細語,將花滿樓那一套拿出來,自以爲能勾得他魂飛魄散,哪知他竟垂首答謝,也不敢與我對視:李子興多謝奶奶賞賜,既然老爺奶奶厚愛,不棄我藝技淺薄,日後還請多多指教!

快別叫奶奶了!多生分啊!我看咱們年紀也差不多,或許你比我還大一兩歲呢!莫若我叫你子興哥,你叫我牡丹得了,來日方長,咱們切磋的日子還多着呢!

李子興道,既然奶奶這麼說,子興不敢不從。

我喜得立馬要下拜,師父子興哥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李子興慌得馬上拉我起來,怎敢怎敢,牡丹你不要折殺我了。

四目相對,縱有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子興馬上覺察男女有別,慌得忙將手抽開,又別過目光,臉上紅暈染腮,更增添了幾分羞憨態度,我這才發現自己也是臉紅耳熱臊得不得了,便說,那我不打擾你們晨練了,我先回!

李子興正色道,那牡丹請回,怒我不送了。

此時春意盎然,翠竹夾道,落紅陣陣,走過拐角,我再三回眸,桃花深處我亦見到一雙多情的目光正望這邊搜尋,見了我回望,那目光竟無處躲避又無處遁身,是的,我們都動情了。

回到廂房,心內竟是異常抑鬱煩悶,我現在特憎惡少奶奶這個身份,特憎恨這個世道買賣婚姻制度,更憎惡把我賣到張府的老鴇母,如果我不是張府少奶奶,我就可以名正言順地跟着李子興雙宿雙飛白頭偕老了,就算跟在他身邊做個丫環也行,可現在我們咫尺天涯,人世間最遙遠的距離是身份!身份!這可惡的少奶奶身份!可憐就算我蘭心蕙質也會被人誤以爲不守婦道勾三搭四,唉!窗外春光四溢,但我的內心卻荒涼淒楚!

正自憐自怨間,丫環玉兒來報,四奶奶安,四奶奶,老爺和二奶奶三奶奶都在廳房,說叫四奶奶去呢!

我看玉兒神色慌張,想必有什麼大事不好了,問,玉兒,你可知道發生什麼事了!

回奶奶的話!據說二奶奶的婆子趙嬸子在三奶奶貼身丫環梅兒的包袱裡發現了二奶奶的鐲子,現在已經被抓在廳堂審問,等侯發落呢!

我心想,果然如老僕人洪泰所說,這二奶奶憶萍慣會興風作浪,必又是使奸計誣陷他人了,唉!這女人,不把這些和她爭家產的人一個個整完她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我說走!便隨玉兒至廳堂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