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心獨膽闖桂平,
遇奸受陷進牢籠。
秀全若無凌雲志,
焉能義結仨英雄!
李開芳與蕭朝貴商討如何營救洪秀全的時候,窗外有人偷聽。誰呀?正是李開芳的續妻王氏。
這個王氏,本來就不安分,過得門來,不是要吃要喝,就是要穿要戴,輕浮得很。儘管李開芳樣樣滿足於她,王氏仍不滿意。尤其,李開芳是重事業而輕女色的人,又經常出門在外,王氏就藉此埋怨開芳不懂人情,是個癡呆蠢貨,對開芳更加不滿。
周舉人和李開芳同住一條衚衕,他的狗子週三兒又好尋花問柳。有時王氏站在門前賣俏,週三兒就湊到跟前。一來二去,兩個人便勾搭到一起了。王氏既然有了外心,更不想和李開芳過下去了。無奈,卻找不出和開芳脫離夫妻關係的藉口。爲此日思夜想,十分苦惱。
李開芳今日出外,剛剛離家,王氏便打發丫環秋蘭把週三兒找來,兩個人在一起鬼混了一天。王氏沒想到開芳這麼快就回來,開芳一叫門,王氏吃了一驚。秋蘭開門時,週三兒假稱借東西,溜之大吉。丫環秋蘭告訴她,開芳還領回一個人來,王氏心裡有鬼,想偷着聽聽李開芳說些什麼,順便看看來的是什麼人。可巧,把他們的機密都聽了去。
書接前文。王氏聽罷,驚呆了半晌。她雖然弄不清什麼是拜上帝會,也不知道洪秀全是什麼人,但卻懂得劫牢反獄是犯法的。王氏暗喜道:真是蒼天有眼,活該李開芳犯在我的手裡。有了這種把柄,何愁姓李的不從?
王氏想罷,回到自己屋裡,坐在牀上籌劃如何要挾李開芳和自己脫離關係,突然,從門外傳來了腳步聲。接着,門被推開。王氏擡頭一看,原來是李開芳。
李開芳回手把門掩上,邊脫衣服,邊問王氏:“你怎麼還沒休息?”王氏冷笑一聲:“我心裡有事,睡不着!”開芳聽了,也未在意,伸了伸懶腰,來到牀前,想要上牀就寢。王氏一看,火兒就上來了,使勁兒把李開芳一推,冷冰冰地說道:“姓李的,你先別睡,奶奶我有話要對你說!”李開芳還以爲老婆和自己撒嬌呢,滿臉賠笑地說:“我知道你又生我的氣了。你不要以爲我忍心撇下你一個人在家,整天價在外邊東奔西走的。你別忘了,我是官身不得自由啊!這又有什麼辦法呢?再忍耐幾年就好了,等我辭官隱退以後,就天天在家陪伴你了。”王氏的臉色冷若冰霜,逼近一步說道:“謝謝你的好心,我說的不是這個,我要你寫一封休書!”開芳聽了,不以爲然地笑道:“別耍小孩子脾氣了。來來來,快陪我休息吧!”開芳說着,走到王氏跟前,伸手就去拉她。王氏把袖子一甩,厲聲說道:“我說的不是笑話!我想了幾個月了,你今兒個晚上非把休書給我不可!”李開芳一怔,馬上收斂了笑容,問道:“爲什麼?”“因爲奶奶我不願意跟你過了!”沒等開芳言語,王氏又緊跟上一句:“壓根兒我就不願意嫁給你!”
李開芳見王氏神色反常,而且說得冷酷無情,心中十分不高興,他沉着臉對王氏說:“過幾天再說吧,我現在沒心談這件事!”“哈哈!”王氏冷笑一聲:“你等得起,我可等不起!難道你叫奶奶跟你一塊兒掉腦袋嗎?”李開芳聽了,深感不解:“你這是什麼意思?”王氏跳到地中央,用手指着開芳的鼻子問道:“姓李的,你做的好事!我問你,你領來的那個人是幹什麼的,你們都商量些什麼,難道你還瞞得了我嗎?”
李開芳聽了這話,額角上出了冷汗。後悔自己太馬虎,竟叫王氏抓住了把柄。他愣在那裡,不知如何回答纔好!
王氏一看說中了要害,她那張嘴就像連珠炮似地放開了:“你當我不知道呢?你揹着我,私自與歹匪勾結,打算劫牢反獄,救那個洋教主洪秀全。這要被官府查知,還能留你的腦袋嗎?你死不死倒是小事兒,害得奶奶也跟着你倒黴!我可是奉公守法的老百姓,豈能跟你這種謀反作亂的人在一起過!你今天非給我休書不可!要不,我到衙門告你去!”
這時,李開芳已經冷靜下來。他怕發起火來,把事情鬧大,就對王氏拱手賠禮說:“賢妻呀,千萬別說這種絕情無義的話!我做的任何事情,都不想瞞着你。方纔和那位朋友說的那些話,要想瞞着你,說什麼也不能讓你聽到。不過,你要放心,我結交的那些人,決不是什麼匪類,都是好人!”“我不聽,我不聽!”王氏雙手捂着耳朵,臉紅脖子粗地喊道:“今兒個晚上你要是答應了我,咱就一筆勾銷,沒有話說;若是不答應,我非告你不可!”
此刻,李開芳恨透了王氏,心想:再跟這種女人過下去,自己的事情非壞在她的身上不可!想到這裡,強壓怒火,說道:“好,我答應了。”王氏聽了,立刻眉開眼笑,命令開芳:“你現在就給我寫!”
李開芳站起身來,走到桌前,取出紙筆,坐在椅上,剛剛寫了幾個字,就聽王氏在身後說:“還有件事,你要寫明白,允許我和週三兒成親!”
王氏一提週三兒,把李開芳氣得咬牙切齒。李開芳在進院時,見週三兒從自己家裡出去,心裡就有些想法。經王氏這麼一說,他恍然大悟,知道王氏與週三兒做下了苟且之事。李開芳平日就恨周家父子,沒想到今天竟欺侮到自己頭上來了!他不由得怒氣從心裡升到頭頂,握筆的手都有些哆嗦了。
王氏不識眼色,站在一旁嬌聲嬌氣地說:“我和週三兒是老交情了,他看上了我,我也看上了他。我兩個早就起誓發願,要比翼雙飛,白頭偕老。我嫁給週三兒這條,你一定要給寫上!”“住口!”李開芳忍無可忍,把筆摔在地上,站起身來,一把抓住王氏的前襟:“你不要欺人太甚!”王氏毫不退讓:“姓李的,你要幹什麼,難道奶奶怕你不成?走,到官府辯理去!”她雙手抓住開芳的胳膊,又拽又喊。
李開芳熱血沸騰,氣攻兩肋,伸手從牀下抽出一把鋼刀,衝着王氏怒喝道:“你再要耍蠻,我可就不客氣了!”王氏更不示弱,跳着腳大罵:“土匪,反叛,我告你去!”她一邊喊叫,一邊趿拉着鞋往外就跑。李開芳縱身上前,一把揪住王氏的頭髮,從牙縫裡擠出幾句話來:“怪不得都說,最狠狠不過淫婦的心呢,李某今天算領教了!”說罷,手起刀落,便把王氏的人頭砍下。
就在這個時候,“嘎吱!”屋門一響,丫環秋蘭走了進來。她手中託了一隻方盤,盤子上放着一把酒壺,兩個酒盅,還有兩碟酒菜。她見女主人躺在地上,屍首兩分,男主人手提鋼刀,滿身是血,嚇得她“噹啷!”杯盤落地,轉身就往外跑。李開芳血貫瞳仁,一步躥到秋蘭身後,伸手把她揪住,右手一揮,也結果了她的性命。
其實,這個秋蘭也不是個好東西。王氏與週三兒勾搭成奸,全靠她從中穿針引線。她還受了週三兒不少銀子和首飾。再說,她和週三兒也不清楚。李開芳殺了她,也是她罪有應得。
李開芳連殺兩條人命,火氣一消,後怕起來了,急轉身來到前廳找蕭朝貴。朝貴剛剛躺下,正在考慮搭救洪秀全的事情,一看李開芳滿身是血,嚇了一大跳。李開芳把方纔的經過說了一遍。蕭朝貴嘆了口氣,說道:“王氏做事雖然可恨,可你做得也未免太過分了!”李開芳說:“事己至此,悔也無益。反正我也不想在桂平當差了,還是救洪大哥要緊。”兩個人又進一步商量了搭救洪秀全的辦法,決定明天一早,李開芳照舊去牢獄上班,暗中告訴洪秀全和胡以晃,明晚劫獄逃走。蕭朝貴在開芳家裡聽信兒,以防意外。如無其他變化,就照這個計劃行事。商量完畢,二人來到內宅,把兩具屍體擡到院中掩埋,又把血跡洗淨。看看無有破綻,這纔回到前廳,上牀休息。
李開芳和蕭朝貴,昏昏沉沉睡了一覺,不覺天已破曉。二人同時起牀,梳洗完畢,胡亂吃些早飯,按原計劃,朝貴在家聽消息,李開芳奔大獄走去。他先到班房畫了卯,處理了幾份簡單的公事,便以查獄爲名,走進大牢,來到洪秀全和胡以晃的牢房跟前,看看四處無人,這才告訴秀全和以晃,做好準備,今晚越獄。洪秀全和胡以晃聽了,又驚又喜,不知是否能夠如願,他倆心潮起伏,坐臥不寧。
這天,李開芳的心情更爲沉重。好不容易熬到天黑,才離開大獄回家,見了朝貴張口就問:“家中可有人來?”蕭朝貴擺擺手說:“一切平安。”李開芳這才長長吁了一口氣。朝貴又問了衙門的情況,李開芳說:“我與洪大哥打過招呼了,今晚動手。”李開芳說完,從木箱裡取出幾兩銀子,到街上買了兩份飯菜和幾瓶好酒,拿回家來,把門關好,和蕭朝貴飽餐了一份,另一份準備拿到牢中使用。飯後,兩個人又休息了一陣兒,約摸定更了,兩個人急忙起身準備。都是短衣襟,小打扮,乾淨利落;都帶上應手的短刃,外面罩上長衣。開芳提酒,朝貴拎菜,來到門外。李開芳回身把大門鎖好,向蕭朝貴遞個眼色:“走吧!”李開芳在前,蕭朝貴在後,穿街越巷,來到監獄。
桂平大獄最大的官兒是典獄官,正名叫做典史。別看這位典史官兒不大,派頭可不小,每日天近晌午纔來獄裡看看,天不黑就回家享福去了,把獄裡的事兒都推給了副手李開芳。典史不在,李開芳說話就算數。
李開芳領着蕭朝貴,走進監獄的大鐵門,來到值夜的班房。這是一溜五問房子,頭一問是看守住的地方,每天晚上有八名看守輪流值夜;其他幾問房裡,住的是騎巡衛隊,足有三十多人。爲首的是一名把總,他們直接歸桂平縣守備衙門管領,今兒個晚上巧得很,這位把總老爺聽戲去了,據說還有私會,不回來睡覺。李開芳領蕭朝貴走進班房,拱手與衆人打招呼說:“各位,這是我的朋友蕭三,他與姓胡的和姓洪的都是同鄉。今兒個晚上來看看他們,以盡同鄉之情。各位就高高手,給個方便吧!”衆人聞聽,笑着說:“李老爺,您太客氣了。您的朋友不就是我們的朋友嗎?這年頭,有官就有私,有私就有弊;偷着探個監,又有啥了不起的?您就請吧!”李開芳抱拳致謝,然後領蕭朝貴奔向大牢。
大牢門旁有間小屋,裡邊坐着四個獄卒,帶班的名叫劉春,因他能說會道,人送外號“畫眉劉”。李開芳和蕭朝貴走進這個小屋,按方纔說的,把蕭朝貴引見了一遍。畫眉劉笑嘻嘻地說道:“您領來的人還有錯嗎?”說着,從牆上摘下一大串鑰匙,在前面帶路,來到關押洪秀全和胡以晃的牢房,把鐵鎖打開,順手推開鐵門,回頭說:“二位請吧!”把李、蕭二人讓進屋中,他自己也跟着進來。蕭朝貴藉着燈光一看,秀全和以晃都沒戴刑具,屋裡收拾得也比較乾淨,衣物、被褥也還整潔。他知道這全是李開芳操持的,此時,開芳大聲說道:“洪大哥、胡大哥,你們的‘同鄉’來看望你們來了。”
白天,李開芳告訴洪秀全和胡以晃今天晚上越獄。具體辦法,沒有來得及說。因此,洪、胡二人對怎樣越獄,心中沒數。洪秀全和胡以晃一看蕭朝貴也來了,真是喜出望外。聽李開芳暗示以同鄉相稱,便知道這是爲了混淆他人耳目。秀全暗想:弟兄們一定籌劃好了,有蕭朝貴在,更是萬無一失了。
李開芳叫畫眉劉擺好桌椅,把帶來的那份兒酒菜擺上。然後,開芳笑着說:“今兒個晚上我做東,祝賀你們同鄉聚會。”轉臉又對畫眉劉說:“去,把那三位弟兄也找來,咱們痛痛快快喝個夠。”
在那個時代,官場上下都是貪官污吏,衙門裡的大小官差,都吃慣了便宜飯。今天有了這個機會,他們焉能錯過?畫眉劉帶着那三個獄卒,高高興興來到號裡,與衆人打完了招呼,往桌上一看:擺着兩瓶貴州茅臺、兩瓶滬州老窖、一盤五香黑豆、一盤鹹鴨蛋、一盤五香豆腐絲兒、一盤醬牛肉,還有兩隻又肥又嫩的燒雞,把這幾個獄卒饞得直嚥唾沫。李開芳看在眼裡,喜在心頭,心裡的話:我非把你們灌醉不可!他對衆人說:“諸位弟兄請吧!都是自己人,越隨便越好。”於是,衆人團團圍坐,各操筷著,開懷暢飲。
李、蕭、洪、胡四人,心裡有事,在桌面上無非是逢場做戲,那些酒肉,都儘量讓四個獄卒受用。這四個小子,不知是計,開始喝的時候,還多少有些拘束;後來越喝越上癮,就甩開嘴岔喝將起來。不到半個時辰,就醉倒了三個,趴到桌上呼呼入睡了。畫眉劉這小子真有酒量,七。八兩進了肚,還沒有一點醉意,但見他敞着懷,邊吃邊搖頭晃腦地嘮嗑,盡說些花天酒地、不堪入耳的話。李開芳想:照畫眉劉這樣喝下去,多咱是個頭啊?便一個勁兒地拿酒灌他。畫眉劉笑着說:“李老爺,你可不對呀,怎麼灌開我了?咱爺們兒還過得着這個嗎?你是不是想叫我像他仨一樣,當衆丟醜?不過,我……我告訴你,慢說這點酒,你再擺……擺他五、七、八……瓶的,我也醉不了。”別看他嘴裡這麼說,他的舌頭可逐漸短了。
這時,譙樓上傳來三更鼓聲。李開芳心中着急,再也不能拖延了。怎麼辦呢?眼珠一轉,忽然心生一計,從兜裡取出一塊銀子,足有三兩多重,用手託着對畫眉劉說:“兄弟,你替哥哥跑趟腿兒,到‘第一家’給我買幾個煙泡。實不相瞞,我的煙癮上來了!”畫眉劉瞅着銀子笑笑:“我說李爺,原來你也抽大煙啊!”李開芳說,“過去不會,上癮才半年多點兒。你受累了,剩下的銀子就歸你了。”“多謝,多謝!”畫眉劉接過銀子,站起身來,搖搖晃晃出了死號,又回過頭來囑咐開芳:“牢裡的一切可交給您了,注意點,別出事兒……出了麻煩,咱……可擔不起呀!”說着,轉身走去。
李開芳聽畫眉劉的腳步聲已經消失,又瞅瞅那三個獄卒還在大睡,他馬上站起身來,走出死號,到外邊查看了一遍。緊接着,回到死號,朝洪秀全等三人一擺手:“快走!”李開芳抽出短刀在前邊開路,蕭朝貴握利刃在後面壓陣,中間是洪秀全和胡以晃,四個人迅速逃出大牢。
前文書說過,牢獄正門有值夜的獄卒,還有幾十名武裝騎巡,很難混出去。李開芳不敢領洪秀全等人從正門走,他按原計劃把洪、胡二人帶到大牢的後院。這裡是犯人放風的地方,四外都是高大的圍牆。由於平日戒備森嚴,犯人很難從這裡逃跑,所以,這裡就沒有設-望樓。李開芳叫洪秀全等人在暗處等着,他輕輕跑到山牆中間的過道里,把事先準備好的一架木梯扛來,豎在西牆上,低聲對秀全等人說道:“快上去!”於是,洪秀全在前,胡以晃在後,扶梯而上。李開芳和蕭朝貴手提鋼刀,站在下面警衛。
洪、胡二人都受過重刑,身上的傷口還未癒合。今晚這麼一折騰,傷口神裂,痛入骨髓,腿腳都不靈了。他倆剛上了幾磴梯子,就邁不開腿了。這樣一來,把李開芳急得直跺腳:“快,快!”他站在地上,一個勁兒地催促。
誰知道這梯子用的年頭太久,左面的支架有些糟朽,經不住兩個人的分量。他二人好不容易纔爬到梯子半腰,“嘎巴!”梯子斷了,洪、胡二人全都摔了下來,急得李開芳和蕭朝貴兩眼直冒金花。蕭朝貴忙把二人扶起,李開芳又轉身去找繩子。幸虧李開芳久在監獄,人地熟悉,不大工夫,找來一根大繩,費了半天勁,才把梯子拴好,重新搭在牆上,讓洪、胡二人繼續攀登。這二位站起身來,一個咬牙、一個咧嘴,一個在前、一個在後,使出渾身的力氣,好不容易纔爬到牆頭上。
正在這時,就聽有人喊道:“快來人哪,罪犯越獄了!”這是誰喊呀?畫眉劉。
畫眉劉腰裡帶着三個煙泡兒,嘴裡哼着小曲兒,晃晃蕩蕩進了大牢,一邊走一邊叨咕:“煙價又漲了,一天一個行市,真他媽的可氣!”說着,他把死號的門推開,往裡一看哪,愣住了。怎麼?除了喝醉酒的三個獄卒還在熟睡,另外的四個人都不見了。畫眉劉馬上意識到出了意外,他急轉身問還沒睡覺的犯人:“死號的洪秀全哪兒去了?”“那位李老爺把他們領出去了,手裡還拿着刀呢!”畫眉劉一跺腳:“壞了,我中了他們的計啦!”他轉身快步跑到門房,問值夜獄卒,李開芳可曾出走過?獄卒回答:“沒看見。”獄卒又問畫眉劉怎麼回事?畫眉劉聲嘶力竭地喊道:“你們還在這兒做夢呢,快出來吧,死犯逃走了!”說着,轉身忙到四處查找。等他來到後院,正好看見洪、胡二人爬上了牆頭。他大喊一聲:“快來人哪,罪犯越獄了。”畫眉劉幾個箭步闖到牆下,剛要動手,蕭朝貴手疾眼快,一揮刀就把畫眉劉的腦袋砍了下來。
這陣兒,洪、胡二人已經跳到牆外。李開芳和蕭朝貴也飛身上了木梯,跳到牆外。等到門房的獄卒們聞聲趕來時,只看到一架破梯子搭在牆上,畫眉劉死在地上。獄卒們這一驚非同小可,馬上鳴炮示警。“咣!咣!”夜深人靜之時,信炮聲顯得十分清脆,幾乎震動了全城。霎時間,騎巡隊陸續開出大獄,開始追捕。
洪秀全弟兄四人,逃到大獄的西牆外一看,牆外是一條很長的衚衕,容易被人堵截,只有迅速逃出去,才能脫離險地。不巧,偏趕上洪、胡二人行動不便,給脫險帶來了困難。李開芳和蕭朝貴心急如火,架起二人往前就跑。他們還嫌跑得慢,於是,蕭朝貴背起洪秀全,李開芳背起胡以晃,邁開雙腿,就往衚衕口跑。按原訂計劃,馮雲山帶領拜上帝會的會衆,在西關外小樹林接應他們。所以,他們跑出衚衕,就奔西關逃去。
他們四人剛剛跑到西關街上,就被騎巡發現了,“逃犯在這兒呢!”有個騎巡伸着脖子叫喊起來。接着,便是一陣弓箭。蕭朝貴見勢不妙,揹着洪秀全,躥進對面的衚衕裡,回頭一看:李開芳揹着胡以晃也跟着進了衚衕裡。他們剛剛跑出幾丈遠,後邊的騎巡就追上了。只見一個騎巡催馬追到開芳身後,把一把閃亮的大刀舉在空中,想往下剁。就在這一剎那,李開芳甩掉了胡以晃,一晃手中刀,就把這個騎巡的大刀給架住了。於是,一個在馬上,一個在馬下,就廝殺到了一處。
這時,又有幾個騎巡趕來。由於衚衕狹窄,騎馬活動不便,騎巡們都從馬上跳下來,個個手託鋼刀,把李開芳團團圍住。
蕭朝貴眼看着李開芳有危險,本想上前助戰,可又怕洪秀全發生意外,真是左右爲難。洪秀全一見此情,忙從蕭朝貴身上掙脫下來,催促地說:“決去接應開芳兄弟,不要管我!”“你……”蕭朝貴還在猶豫。洪秀全急了,赤手空拳撲向騎巡,打算空手奪刀。胡以晃忍着傷痛,也參加了戰鬥。
這時,李開芳已經砍倒了幾名騎巡,自己身上也受了輕傷,左臂鮮血直流。蕭朝貴大吼一聲,如同猛虎一般,又殺上來。接着就是一頓亂砍,把騎巡抵住。洪秀全和胡以晃乘機從死屍手中各奪了一把快刀,四個人同心協力,且戰且退。
突然,殺聲喊聲驚天動地,燈球火把照如白晝。原來,城防營出動了,馬步軍兵足有二三百人,四位英雄被圍困在衚衕裡,奮力拼殺,累得筋疲力盡。蕭朝貴的頭部又中了箭傷,血流如注。四人無奈,邊戰邊退,儘量向西靠攏。
正在這個緊要關頭,路東一戶人家的大門突然開了,從裡邊閃身跳出一個人來。只見此人:身高過丈,腰粗十圍,面如擯鐵,目似金燈,真好像銅鑄的金剛,鐵打的羅漢。他雙手託着一把朴刀,寒光閃閃,直奔洪秀全而來。蕭朝貴急忙橫刀上前,攔住此人,厲聲喝道:“難道你是官府的走狗不成?吃爺一刀!”此人忙說:“咱們都是自己人,千萬別誤會!”李開芳一看,心中大喜,忙問道:“來的可是仁兄鳳祥嗎?”這個人點頭回答:“某正是林鳳祥!”
林鳳祥也是廣西武鳴人。自幼家貧,父母雙亡,也無兄妹,後爲生活所迫,入營當兵。由於他性耿心直,身高力猛,很快升爲棚頭,後又逐級提升,當了千總。三年前,因軍營裡有一個遊擊將軍-扣軍餉,引起士兵譁變,把這位遊擊將軍打死。事後,有人懷疑林鳳祥鼓譟軍心,結果,他被解除軍職,投到桂平大牢之中。李開芳很同情他的遭遇,多方設法,把他釋放出獄。爲此,林鳳祥對李開芳感恩不盡,二人結成密友。李開芳爲他在順城街祖了兩間小屋,作爲安身之地。林鳳祥身無一技之長,只好靠打把式賣藝維持生活。他對滿清政府非常不滿,有心造反,但又沒有條件,真是英雄無用武之地。
今天晚上,林鳳祥正在熟睡,被獄中的信炮聲驚醒,又聽街上一陣大亂。他抱着好奇心登上屋頂一瞧,就見一支人馬殺到他的門前,火把照得滿街通明。他一眼就看見了恩人李開芳,正與官兵格鬥。林鳳祥雖然不瞭解內情,但是,爲了解救恩人,便急忙跳下屋頂,提刀衝出門外。
書接前言。李開芳不便向林鳳祥解釋,忙說:“請兄長助我一臂之力!”林鳳祥是個血性男子,最重感情,平日又最恨這些官吏,所以就毫不遲疑地奔官兵殺去。他本來就身強力壯,方纔足足睡了一覺,精力十分充沛;再加上他武藝高強,真好比下山的猛虎,一頓朴刀,就殺死十來個官兵。這些官兵都是怕死鬼,見林鳳祥殺法驍勇,便紛紛後撤。
這時,李開芳和蕭朝貴,揹着洪秀全和胡以晃已經登上城牆,林鳳祥也幾步趕了上來。他們忙把自己的腰帶解下,系在一起,一端拴在洪秀全的腰上,衆人扯住另一端,從城頭上往下系。由於帶短牆高,離地五六尺高的地方,就不往下落了。秀全喊道:“快撤手吧!”大家一狠心,撒開帶頭,就把秀全摔到城下。幸虧城下是沙土地,又堆了不少垃圾,沒把秀全摔壞。他們又用同樣的辦法,把胡以晃繫到城外。餘者三人,都有武藝,就從城上跳了下去。五位英雄順利地越過了護城河,直奔道旁的樹林而去。
馮雲山帶着一百多人,隱蔽在此,等候接應。他正着急呢,洪秀全五人就到了。雙方見面,悲喜交加,也顧不得詳談,衆人就要撤退。正在這陣兒,忽聽“嗒嗒嗒嗒”從林外傳來馬蹄聲和喊叫聲:“逃犯進樹林了,快追呀!”“殺呀——”
書中暗表:這支追兵是桂平縣令張慎修和桂平縣守備安廣仁帶來的。他們聽說李開芳造反劫獄,把要犯洪秀全和胡以晃放跑,直急得手足無措。他們深知,要被督撫大人知道,就有去百掉頭的危險。只有把逃犯捕回,才能將功補過。這一文一武,可賣命了,親自率兵追捕。張慎修與安廣仁分兵兩路,像一把鉗子似地包抄上來。馮雲山也把人分爲兩股迎敵。
由於衆寡懸殊,會衆沒有臨敵經驗,武器裝備都又不如官兵,所以吃了大虧,有十幾人送了性命,還有二十餘人受了箭傷。蕭朝貴見勢不妙,與馮雲山商議,由雲山保護秀全先走,他領着餘下的人阻截官兵。雲山無奈,只好抽出十幾名弟兄,保護着洪秀全、胡以晃先走了。蕭朝貴和李開芳,把人分成東西兩路,繼續戰鬥。
洪秀全、馮雲山等人,衝出樹林,爬上了一座山坡,就累得通身是汗、氣喘吁吁了。他們收住腳步,剛要歇息一會兒,就聽對面又傳來一陣馬蹄聲響。他們以爲官兵來了,趕緊擺出迎戰的架勢。等馬到近前一看,原來是一隊女人。爲首的那個女人:年近二十一二歲,頭裹紅巾,身披箭袖,腰扎彩裙,足蹬羊皮戰靴,腰懸一口寶刀,身背寶雕弓,威風凜凜,相貌不俗。在這女子身後,有十幾名侍從打扮的姑娘,都騎着馬,拿着兵器。洪秀全和馮雲山,都猜不透這些女人是幹什麼的。爲首的這個女人也看清了洪秀全衆人,急忙把馬帶住,用懷疑的眼光打量着他們。過了片刻,突然手握劍柄,高聲喝問:“你們是什麼人,鬼鬼祟祟地想幹什麼?來人,還不給我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