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雷震山川,
紅日起金田。
洗滌舊世界,
譜寫新史篇。
蕭朝貴見白炳文敗了下來,忙率本部人馬,把他截住。這個狗官已變成驚弓之鳥,怎敢戀戰?他揮舞寶劍,衝着官兵拼命嚎叫:“衝出去,快衝出去!不然我就殺了你們!”官兵們無可奈何,豁出命來衝殺,終於在破曉之前打開一個缺口,保着白炳文逃回潯州。
洪秀全傳令收兵,五路人馬來在村外草坪上,列隊查點人數,這一仗總共才死傷了會衆三十五人。每個弟兄都得了不少戰利品,共繳獲火炮五門,火槍一百二十支,刀矛器械上千種,盔甲十副,戰馬四十五匹,軍車十七輛,還有糧米、帳篷、軍旗、金銀等物。就當時的條件而論,可以說是一個奇蹟。
這個消息不翼而飛,傳遍了紫荊山區和附近各個州縣。當地的窮苦百姓,無不歡欣鼓舞,奔走相告。拜上帝會開始被窮苦人所矚目,洪秀全被看做是大救星,要求入會的人非常踊躍。
洪秀全沒有被眼前的大好形勢衝昏頭腦。他們充分估計到白炳文這個劊子手,決不會認輸,必然要搜刮兵力,孤注一擲,進行反撲。必須抓緊時機,擴充兵力,製造各種兵器,籌辦糧草輜重,加緊操練人馬,提高應敵能力。否則,金田團營,這一剛剛降生的嬰兒,就會被扼殺在褪褓之中;推翻滿妖的千秋大業,也就會毀於一旦。
這天,洪秀全把拜上帝會的各位首領和金田團營的各隊指揮官請來,商討擴充兵力,再破官軍等事。大家認爲:拜上帝會會衆只在紫荊山區,就增加到近二萬人,會衆紛紛請求加入團營,抗拒官兵,從中挑選精壯會衆,把團營兵力擴充到一萬人毫無問題。憂慮的是糧草不足,器械短缺。黃文金雖把家產全部獻出,光上次和官兵交鋒,就消耗了一半;剩下來的,按團營現在兵力計算,也只夠維持半個月了。洪秀全嘆了一聲:“唉!如能把石達開早日請來,事情就好辦了。”說曹操,曹操就到,洪秀全的話音剛落,在村前放哨的會衆前來報告:“洪教主,貴縣武舉石達開來了!”
石達開,廣西貴縣人,客家地主出身。家資鉅富,廣有良田,是貴縣的第一位財主。石達開身高力大,武藝超羣,自幼飽讀詩書,胸有韜略,在同族中威望很高,是一位能文善武的才子,曾經中過武舉。石達開不同於庸俗的地主老財,更不同於一般的書呆子,他自幼就胸懷大志,關心國家興衰。滿清政府的無能,使他大爲不滿;喪失主權,割地賠款,更使他肝膽痛裂,他清楚地看到:滿清朝廷已經失掉民心,如讓它繼續苟延殘喘下去,神州大地必將落入洋夷之手,炎黃子孫將會走上絕路。他雖有心改天換地,做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業,但是,深感勢單力孤,乾着急沒有良策,因此,他每日唉聲嘆氣,以寫詩賦詞來抒發胸中的苦悶。
恰在這時,他接到好友錢江的書信,向他引見了洪秀全。並一再提醒石達開,只有與洪秀全合作,才能大展宏圖。石達開對錢江的話堅信不疑,可是他又不相信洪秀全能扭轉乾坤,因此,猶豫不決。洪秀全幾次派人請他合作,他或者表示沉默,或者以暫時脫離不開家庭爲藉口,都拒絕了。不過,他卻在暗地派人瞭解拜上帝會的情況。洪秀全大敗白炳文之後,也震動了貴縣。一直保持沉默的石達開,再也不沉默了,他向手下人詳細詢問了情況,不由心花怒放,既佩服錢江的識人眼力,也羨慕洪秀全的韜略和膽量。他知道滿清政府決不甘心,一定會進行更大規模的鎮壓。心想:洪秀全急於用人,正是我出頭的好機會,便決定立即投奔金田村。
石達開把主意拿定,變賣了家產,率領從兄石祥楨、石鎮倫,族弟石鎮吉等家族一千多人,攜帶糧米無數,金銀財寶數十車,前來入夥。
洪秀全一聽石達開來了,臉上愁雲頓時消散,立即率衆出來迎接。
石達開來到門外。衆人閃目觀看,但見石達開:身高六尺掛零,身軀魁梧,頭如麥鬥,四方大臉,口大容拳,二目如電,颯爽英姿,頗有英雄氣概。洪秀全親切地握住石達開的手說:“在下洪秀全,非常歡迎石兄弟的光臨!”石達開拱手還禮:“久聞教主大名,本應早來相投,來遲一步,萬望大哥海涵!”說着一躬到地。洪秀全道:“洪某才淺學疏,渴望閣下指教,今日相見,夙願已達。快請到裡邊暢談吧!”達開點了點頭,二人攜手進入上房大廳。洪秀全和石達開,都把自己的人向對方做了引見,然後分賓主入座。
洪秀全說:“石兄弟乃當世奇才,屈居金田,令秀全十分過意不去!”石達開忙拱手道:“洪大哥言重了。石某乃一介武夫,粗通文墨,何足道也。今率家族前來入夥,願爲大哥效勞。如蒙不棄,真達開之幸也!”石達開說罷,就把名冊和錢糧清單遞給了秀全。秀全邊接邊說:“石兄弟前來金田,不僅帶來了這麼多的人馬,還奉獻了這麼多的家資,可見決心之大,意志之堅!你這一來,可給拜上帝會立下大功了。”衆人聽了,哈哈大笑。
洪秀全當即設宴,爲石達開接風。宴畢,洪秀全爲石達開、石祥禎、石鎮倫、石鎮吉等洗了禮,正式吸收他們加入了拜上帝會,並請石達開協助他主持軍務。
前文書說過,石達開文武兼備,是一個了不起的人物。因感秀全知遇之恩,誠心實意地投入教務,起早貪黑,兢兢業業,與會衆打成一片。石達開先後選了幾處場所,差專人開爐鑄造兵器、鐵甲。他還協助團營各隊訓練會衆,排演陣法,講解攻殺戰守的各種方法,使會衆的戰鬥力大大提高,衆人看到石達開來後的新氣象,個個歡喜,人人稱讚。從此,石達開的聲望更高了。
這一天,桂平縣的大戶韋昌輝率家族千人來金田人夥。洪秀全聽了,心中大喜。
韋昌輝爲什麼也來投奔洪秀全呢?原來,他是桂平縣的一名紳士,家大業大,騾馬成羣,是個有名的大地主。他和那些愛財如命的土財主不同:此人比較開明,也熟悉歷史,凡遇荒年,他都要開設粥場、賑濟災民。有時,還拿出一些錢財修橋補路,做些慈善事業。爲此,很受窮人尊敬。本來,因他出身所限,是不會加入拜上帝會的。可是他得罪了知縣張慎修和劣紳周舉人,張慎修和周舉人就狼狽爲奸,誣陷韋昌輝收買民心,圖謀不軌,妄圖把他置於死地。韋昌輝爲躲避官府迫害,一怒之下,纔來金田投洪秀全,走上了與官府相背的道路。
韋昌輝爲取得衆人對他的信任,把所帶來的全部家資都獻給了拜上帝會,井起誓發願,與的滿清徹底決裂。爲此,很受洪秀全的賞識,接受他加入了拜上帝會。韋昌輝走投無路,逼上梁山,也就死心塌地與拜上帝會合作。再加上他有一定才能,很快就受到了重用。
書要簡短。在一八五○年冬初的一天,楊秀清從紫荊山的楊村趕到金田見洪秀全,說他聽到一個可靠消息:潯州知府白炳文進攻金田失敗後,就向兩廣總督和廣西巡撫行文,請求派兵圍剿。據可靠消息,兩廣總督和廣西巡撫已分別派廣州步兵統領烏蘭泰和廣西提督向榮從各地抽集重兵,殺奔紫荊山,企圖一舉消滅拜上帝會和金田團營。洪秀全馬上把馮雲山和蕭朝貴請來,秘密商討對敵之策,洪秀全說:“前者,白炳文大敗,滿妖失利,他們捲土重來,這是意料之中的事。可沒想到,滿妖竟出動這麼多的人馬。請各位兄弟做好臨戰準備,萬不可輕敵。”馮雲山說:“目前,各地會衆已達三萬餘人,團營兵力已擴充到一萬餘人,會衆士氣大振。特別是石達開兄弟與韋昌輝兄弟加入本會以後,實力增加,糧草充足。咱何不借官府前來圍剿之機,挑起義旗,正式起義?”蕭朝貴聽了,高興地說:“滿妖的官兵來得再多,也沒有什麼可怕的。洪哥哥,馬上下令,由我帶兵,把官兵打回去算了!”洪秀全笑了笑說:“雲山兄弟說得對,我們應該乘此機會,正式起義。但決不可輕敵。以我們現有的兵力和裝備,來對付那麼多的官兵是不足用的,應立即命令各地會衆到金田來。假如我們的兵力能擴充到兩萬人,就正式命名太平軍。起事以後,就建號太平天國。各位兄弟以爲如何?”大家聽了,興奮得不得了,一致贊成。楊秀清說:“洪哥哥爲我們定了國號和軍號,這是一件大事。我認爲說幹就幹,事不宜遲,就定在洪哥哥生日那天——一月十一日起義怎麼樣?”衆人又是一陣熱烈的掌聲。洪秀全一看,也就同意了。接着,大家又商量了許多具體的事情,之後分頭準備。
楊秀清按洪秀全的指示,馬上返回紫荊山區的楊村,把紫荊山區的三千多名會衆集結到金田村來;石達開把貴縣客家農民也召集到金田村。在十幾天內,紫荊山區、桂平、貴縣、平南、武宣、象州、陸川、博白等地拜上帝會的會衆近三萬人,浩浩蕩蕩匯流到金田。
洪秀全在起義那天的前夕,召開了各地會衆首領會議,參加的有馮雲山、韋昌輝、石達開、蕭朝貴、楊秀清、黃文金、胡以晃、李開芳、林鳳祥、秦日綱、韋俊、石祥禎、石鳳奎等三十一人。洪秀全首先宣佈:把金田團營的兵力擴充到兩萬人,改編爲太平軍。並規定太平軍五人爲伍,設伍長一名;五伍爲兩司馬,設兩司馬一名;四個兩司馬爲一卒,設卒長一名,五卒爲一旅,設旅帥一名;五旅爲一軍,設軍帥一名;軍帥共轄一萬三千一百二十五人,爲一個做戰單位。同時宣佈:楊秀清爲中軍主將,蕭朝貴爲前軍主將,馮雲山爲後軍主將,石達開爲左軍主將,韋昌輝爲右軍主將;馮雲山兼管教務,胡以晃總管錢糧輜重,黃文金主管刑律,李開芳、林鳳祥爲左右先鋒……同時又規定:太平軍男女分營,組成女軍。把各地會衆帶來的私人財物統交“聖庫”,全體太平軍的衣食用具,全由聖庫統一供應。洪秀全還宣讀了由他擬定的五條軍令,作爲“天命詔旨”,準備在起義那天當衆宣佈。同時,大家又商討了由馮雲山起草的起義“檄文”。
會衆們聽說即將起義建團,人人歡欣鼓舞,熱烈祝賀。主將各率本部人馬加緊操練,迎接起義的到來。
馮雲山指派專人,到廣東花縣把洪秀全的家眷和自己的家眷接來。在起義前夕,洪仁發、洪仁達、洪宣嬌、洪辛英保着老爹洪鏡揚、老母王氏和洪秀全的妻子賴氏、兒子洪福都來到金田村。洪秀全一家人重新團聚,欣喜異常。
書要簡短。起義的日子——一八五一年一月十一終於到了。這天,金田村天氣晴朗,萬里無雲。在紅日東昇的時候,金田村的草坪上,早已站滿了排列整齊的太平軍和拜上帝會的會衆。太平軍人人手持兵器,頭裹紅中,腰扎紅帶,個個喜笑顏開。在早已搭好了的座北朝南的講臺前,升起了一面火紅緞子大旗,上邊繡着“太平天國”四個斗大的黃字。各軍、旅、卒、兩司馬、伍的隊列前,都挑起了各自的軍旗。整個草坪上,彩旗飄揚,鼓樂喧天。
洪秀全頭裹紅巾,身披黃袍,腰懸斬妖劍,在五軍主將和其他首領的陪同下,登上了講臺,與全體軍兵和會衆見面。霎時間,全場歡聲雷動。洪秀全向全軍招了招手,當即宣佈:“奉天父的旨意,從今日起,將金田團營改名爲太平軍,成立太平天國,把年號改爲太平天國辛開元年。”全場聽了,無不拍手稱快。“天國萬歲”的口號聲,此起彼伏。
接着,舉行了盛大的宗教儀式,衆人唱起了讚美天父的頌歌,做了祈禱。
然後,洪秀全當衆宣佈太平軍廢除滿妖政府規定的剃髮制度,全軍上下和拜上帝會的會衆都要蓄留長髮,用紅布包頭,以表示和滿妖朝廷徹底決裂。以後,滿清政府污衊太平軍是“長毛賊”,就是由此而來的。接着,由楊秀清宣讀了“天命詔旨”:
一、遵守條命;
二、別男行女行;
三、秋毫莫犯;
四、公心和攤,各遵頭目約束;
五、同心合力,不得臨陣退縮。
嚴令全軍上下遵行,違者斬首。接着,楊秀清又宣讀了“定營條規”和“行營條規”,還把五軍制的營規營法說了一遍。
最後,由馮雲山宣讀了起義檄文。大意是——
奉承天道,弔民伐罪,太平軍大元帥洪謹以大義,佈告天下:
竊以爲朝內奸臣,甚於盜賊;衙中酷吏,無異豺狼。利己殃民,剝窮民以充私囊;買官賣爵,崇好佞而抑賢才。以致上下交徵,生民塗炭。富貴者知惡而不敢究,貧窮者含冤而不敢伸。言者痛心,令人髮指。即以錢糧一事而論,近加數倍,三十年之稅,免而復徵,重財失信,挖肉敲脂,民財盡矣。強盜四起,俄浮遍地,置若罔聞;外敵交攻,割地賠款,視爲常事,民苦極矣。朝廷恆舞酣歌,諱亂世而作太平之宴;官吏殘良害善,掩毒焰而陳人壽之書。盜賊佈滿江湖,竊匪遍於行路。人民陷入水深火熱之中,呼天喊地,而充耳不聞。我等志士仁人,傷心觸目,以勸人爲善,創立拜上帝會,乃復指爲美民,誣爲匪類。竟發兵討剿,操同室之戈。我等環顧同胞,義難袖手,因之組成太平軍,出討巨好,共維大局。
凡我百姓兄弟,不必驚慌,商賈農工,各安生業!富者助餉,貧者效力,智者獻謀,勇者仗義,共襄義舉,再造昇平,俟太平之日,各予榮封。各府縣官員,順吾者生,逆吾者死;餘虎狼差役,概行剿滅,以快人心!如有流寇土匪,藉機滋事,平民可指名投稟,定予懲治。倘有愚民,助紂爲虐,天兵所到,必予誅夷,望能慎之!檄到如律令。
馮雲山把檄文宣讀完畢,立即命人書寫多份,張貼在各村鎮路口,以求家喻戶曉。
洪秀全最後發佈進軍命令:“全軍弟兄們,滿妖朝廷正在調兵遣將,前來金田圍剿我太平軍。望全軍上下,遵守天命,做好迎敵準備。三日後,撤出金田,控制滿妖官兵必經之地,出討官兵!”
諸位,中國近代史上的這次氣勢磅礴、波瀾壯闊的反對滿清王朝封建統治和外國資本主義侵略的、偉大的農民革命運動,就這樣開始了。這次農民革命運動,歷時十四年,擴展到全國十八個省,全面衝擊了長達二千餘年的封建制度,嚴重動搖了滿清王朝的統治,沉重打擊了外國侵略勢力,充分表現了中國人民的反抗精神。它不僅把中國曆代農民起義運動推上了最高峰,也對中國以後的革命運動產生了深遠影響。
閒話少敘。洪秀全在金田宣佈起義後,正準備撤離金田、出討滿妖,忽聽探馬來報:“廣州步兵統領烏蘭泰,親率官兵五千餘人,正向我紫荊山區殺來。”洪秀全高聲笑道:“哈哈哈哈!來得正好。左軍主將石達開聽令!命你立即帶領屬下弟兄開出金田,趕奔東鄉埋伏起來,阻截來犯之妖兵。其餘各軍,嚴陣以待,準備接應。”
話分兩頭。且說潯州知府白炳文,他敗回潯州,自知後果可畏,爲保住自己的狗頭,急忙寫了兩份十萬火急的公文,呈報兩廣總督和廣西巡撫,請求發兵討剿。
廣西巡撫名叫周天爵。這個老東西,已經六十八歲了,在廣西任上呆了九年,是個有名的貪官污吏。當時的巡撫衙門設在桂林,周天爵利用職權在這裡修了很多別宮離館,挑選江南美女百餘名,演唱歌舞,供他淫樂,把民之死活置之腦後。巡撫是一省的土皇帝,好比海外天子,要錢有錢,要勢有勢,並且掌握生殺大權。上千萬百姓的命脈,操在他的手裡。九年來,周天爵刮盡民脂民膏,不知幹了多少壞事。他是個昏庸之輩,很少過問政事,對軍事更不關心,把一切事情都交給手下人去做。他成天躲在後宅,擁着嬌妻美妾,過着逍遙自在、荒淫糜爛的生活。
這一天,周天爵正躺在逍遙牀上抽大煙,掌管文書的師爺喬萬年走進來,先給周天爵請了個安,便把手中的一份公事呈遞上去。周天爵連眼睛都不愛睜,懶洋洋地問道:“什麼事啊,還用得着叫我操心嗎?”喬萬年笑着說:“回大帥的話,這是潯州府呈來的緊急公文,須大帥親自過目。”周天爵極不耐煩地把公文接到手中,用眼角掃了一眼,見上面有“十萬火急”字樣,這才把公文展開。他的八姨太太一看,忙把老花鏡給他戴上。周天爵透過厚厚的鏡片一看,嚇得臉都變了顏色,一躍而起,煙槍落地,汗珠順着臉上的皺紋往下直淌。八姨太急忙命人取來熱毛巾爲他揩汗。周天爵把她推開,跺腳大罵:“飯桶,純粹是飯桶!反了,真造反了!”你想,在他的治下,有人創辦拜上帝會,公開反對朝廷,兩次大敗官兵,副將、知縣都被打死,還死傷了近千名官兵,這是何等嚴重的事情!周天爵焉有不急之理?不知周天爵是問自己,還是問喬萬年,叨叨咕咕地說:“從哪裡跳出來個洪秀全?怎麼又出來個拜上帝會?可惡,實在是可惡!府縣爲什麼不早稟報?我要把他們都宰了!”喬萬年急忙勸道:“大帥息怒。事已至此,急也無用。還是想個應急的辦法纔是。”周天爵反問一句:“你說,什麼是應急辦法?”喬萬年躬身說道:“依卑職之見,最好的辦法就是調兵遣將,分路圍剿。同時申奏朝廷,請求援助。”周天爵道:“調兵遣將?我上哪調去?申奏朝廷?皇上豈不怪我姑息養奸、縱匪倡亂。”
喬萬年聽了這話,心裡暗笑這位巡撫大人,連上哪兒調兵都不知道。他略停片刻,又回稟道:“大帥要剿匪,豈能無兵可調?難道您把向軍門忘了不成?”周天爵如夢方蘇:“對呀!向榮現在何處?”喬萬年暗笑:他連自己屬下的提督駐在哪裡都不知道,可見他昏到什麼程度了。他回稟說:“向帥不是駐在永安州嗎?”“對,對,向榮是在永安州。你馬上替我發道手令,命向榮兵進金田,限他一個月把匪逆給我剿滅,把那個洪秀全給我抓來!”“遵命!”喬萬年剛轉身要走,周天爵又把他叫住:“你看,是不是馬上申奏朝廷?”喬萬年想了想說:“依卑職看,現在還是不申奏爲好,待向軍門凱旋歸來,再奏也不爲晚!”周天爵知道,在自己的治下,出了這種大事,要叫皇上知道,怪罪下來,可擔當不起呀!還是能捂就捂,能瞞就瞞爲好。所以,對喬萬年的主意,特別滿意。喬萬年回到簽押房,馬上提筆給提督向榮下了手令,請周天爵用了大印,派人以六百里加急的速度,送往永安。
向榮,字欣然,四川大寧(今巫溪)人,行伍出身,綽號鐵公雞,是個有名的老狐狸、鎮壓農民起義的劊子手。他頗有軍事才能,琴棋書畫,無一不精,在當時透頂的滿清官吏中,可以說是少有的。幾年來,他一直主持廣西軍務,擔任提督要職。接到廣西巡撫周天爵的手令,不由大吃一驚。他認爲廣西民氣刁悍,桀騖不馴,一受洪秀全的煽動迷惑,非釀成大亂不可。作爲滿清朝廷的忠實走狗,聞風而動,立即率領五千清兵,殺奔金田而來。
幾乎在同一時間,兩廣總督徐廣縉也接到了白炳文的緊急公文。徐廣縉閱後,馬上商量對付洪秀全的辦法。廣州步兵副都統烏蘭泰,自告奮勇去廣西圍剿。經徐廣縉允准之後,烏蘭泰親率精兵五千,開赴廣西。
這個烏蘭泰是滿洲正紅旗人,一貫驕做自大,目空一切,根本沒把總督、巡撫看在眼裡。他以爲世界上除了洋人,再也沒有什麼可怕的了。什麼洪秀全、拜上帝會,統統是烏合之衆。他更笑白炳文是一個無能的蠢貨。他懷着必勝的信心,日夜兼程,來到紫荊山安下了營寨。
烏蘭泰首先傳令附近州縣供應糧草,他的軍兵也乘機大搶大掠,糟踏村民,比土匪還土匪,把老百姓恨得牙根兒都癢癢了。
三天以後,烏蘭泰升坐大帳,副、都、守等帶兵的頭目都來聽候調遣。烏蘭泰傲氣十足,坐在虎皮椅上,把嘴撇得像個葫蘆瓢,打着官腔說:“你們聽着!皇上養兵千日,今朝用在一時。本都統奉命進山剿匪,不獲勝決不收兵。願諸位奮勇爭先,爲皇上效忠。咱們可把醜話說在前邊,不管是誰,只許打勝,不許打敗。哪一個臨陣怯戰,我可就對他不客氣!我烏蘭泰的脾氣,你們是清楚的——翻臉不認人。對面就是紫荊山,洪秀全和他的拜上帝會,就在這座山中的金田村裡。咱們馬上就去剿他的老窩。大家升官發財的機會來了!不管是誰,都要聽從本帥的分派!”烏蘭泰說到這裡,翻着怪眼,打量着每個人的表情。帳內所有的人,都屏息靜聽。
帳內靜了片刻,忽聽烏蘭泰大聲叫道:“伊克但布聽令!”“在!”隨着一陣鐵甲聲,伊克但布出現在人前。此人三十來歲,身高足有七尺,長得五大三粗,活像一頭大母熊;醬塊子腦袋,沒有後腦勺,在那張黑紫色的大餅子臉上,鑲着一對細長的小眼睛,顴骨高聳,鼻子扁平,滿臉死肉,整個面孔,冷酷無情,誰看見他,渾身都要打顫,是烏蘭泰手下一員殺人不眨眼的猛將。他來到烏蘭泰的座前,施禮候令。烏蘭泰命令他道:“本帥給你兩千人馬,大炮十五門,你給我殺進紫荊山,直搗金田村,活擒洪秀全。聽清楚了沒有?”“卑職遵命!”答應一聲,接令在手,轉身退下。
烏蘭泰接着命令大家:“剩下來的,都給我披掛整齊,聽候調遣!”衆人走後,烏蘭泰退帳休息去了,專候伊克坦布的捷報。
且說伊克坦布。他點了兩千人馬,拉着十五門大炮,氣勢洶洶地往紫荊山殺來。走了沒有半日的路程,探馬稟報:“前面有一村莊,名叫東鄉,駐紮着匪黨多名。請將軍定奪!”伊克坦布把馬勒住,自言自語地說:“沒想到在這兒遇上了。”只見他雙腳一磕鐙,坐下的戰馬就上了山坡。伊克但布居高臨下往前盼望:見前面兩座大山夾着一片谷地,谷地上有一村莊,房屋稀稀拉拉,多說有百十來戶人家。他又仔細一看:發現有些人在村中游動,人人頭上裹着紅巾,腰裡扎着紅帶,手裡都有兵器,出來進去的,不知在幹什麼!看樣子他們還不知道官兵來了。伊克坦布又向村子四外環視了一下:見村左村右都靠着山坡,在山坡上,覆蓋着密麻麻的樹林。在村北有條山路,據嚮導說,這條路直通匪巢金田村。伊克坦布邊看邊想:如果把東鄉這個村子佔領了,就等於堵死了金田村的大門。這個地方進可以攻,退可以守,地理位置十分重要。他又發現,村裡人馬不多,沒修什麼工事,防守得鬆鬆垮垮。伊克但布暗自冷笑:這也難怪,他們都是些無知的山民,烏合之衆,哪曉得什麼兵書戰策?拿下東鄉,豈不輕而易舉!想到這裡,催馬下了山坡,立即命令說:“李將軍!”“在。”“給你三百騎兵,衝進村去,迅速佔領東鄉!”“遵命!”
這個李將軍,名叫李有良,是個遊擊。他接令之後,親自點騎兵三百,繞過石崖,直奔東鄉衝去。
伊克坦布覆又上了山坡,只見李有良緊催戰馬,手舞馬刀,以閃電般的速度衝向東鄉。三百騎兵排成一列,各舉馬刀,緊緊跟隨。戰馬後面,塵土飛揚,拉了幾百條土線。他又發現,逆匪們稍有抵抗,就潰敗了,有的竄進樹林,有的扔下刀槍躲進了民房,有的順路逃回了金田。這場戰鬥總共沒用一袋煙的工夫,真是兵不血刃,馬到成功。伊克但布縱聲大笑:“哈哈哈哈!匪逆豈能擋天兵乎!”他把手一招:“馬上進村!”
伊克坦布剛要調轉馬頭,就聽一人說道:“請將軍留步!”伊克坦布回頭一看,原來是隨軍參贊,他不耐煩地問道:“什麼事呀?”這個參贊拱手說:“俗話說,‘賊有非智’,將軍不可不防啊!據卑職所知,洪秀全奸狡異常,更有馮雲山、楊秀清等人相助,如虎添翼。三個月前,白知府就吃了輕敵的大虧,結果全軍覆沒。副將田成、知縣馬兆周都做了無頭之鬼。前車之鑑,不可忘啊,望將軍慎重爲妙!”又有一個參贊說道:“王先生之言是也,卑職以爲東鄉有詐。洪秀全雖是俗民,不懂軍事,但石達開、黃文金等奸狡異常。他們明知道這裡十分重要,爲何不設重兵把守?我懷疑他們用的是挖坑擒虎之計,請將軍不要等閒視之!”伊克坦布冷笑着說:“二位先生未免過於膽小了吧?我看你們都犯了知彼不知己的毛病了。我的天兵,槍炮齊備,身經百戰,兵強馬壯,是兩廣軍中的勁旅。我們的對手,無非是些草寇。性雖刁悍,但無訓練,也就會一些跳上躥下的本領,何足掛齒!天兵一到,早嚇得六神無主、不知所措了。你沒有看到李將軍進村的情形嗎?如像二位那樣膽小怕事,何日才能剿滅草寇?”兩位參贊聽了,不敢再勸,只好默默退下。
伊克但布瞪了他兩個一眼,故意放大了嗓門,重喊一句:“馬上進村!”接着,領騎兵催馬下山,進了東鄉。遊擊李有良到伊克但布馬前稟報:“回稟將軍,我軍衝進村內,山民和匪逆就跑光了。我派人搜了一下,整個東鄉,家家戶戶都是空房。”伊克坦布諷刺地說:“他們把房子讓給我們還不好嗎?我們就不用住帳篷了!”他馬上命令軍兵,都到空房歇息;又命埋鍋造飯,讓大家吃飽喝足,稍事休息二下,準備連夜進攻金田村。
伊克坦布打馬進了一座民宅,翻身下馬,走進上房,倒在牀上眯了一覺。掌燈時分,有人把他喚醒,親兵把飯菜端來。伊克坦布剛剛端起飯碗,突然傳來幾聲炮響,把房屋震得直晃。接着就聽:“殺呀!”“別叫滿妖跑了!”殺聲四起,鼓角震天。伊克坦布聽了,手中的飯碗跌落在地,摔得粉碎,他驚呼道:“難道我中了空城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