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王石達開與王妃黃氏告別,率領愛將張遂謀、曾錦謙和十名參護,先來到衛國侯黃玉昆家中,爲什麼?一是看看岳父的傷症,二是瞭解一下京中的情形。
翁婿見面,黃玉昆垂淚道:“賢婿回來得正好,晚來一步,咱們就見不着面了!”石達開安慰道:“岳父,不必難過,安心養傷纔是。”黃玉昆又說:“你可曉得京中的事情?”石達開說:“正要向您請教。”黃玉昆長嘆一聲,就把京裡發生的事情,詳細他講了一遍。當他講到胡元煒等三十多人無端受害,以及自己和陳承-慘遭毒打的時候,不由得咬牙切齒,放聲痛哭。石達開聽罷,以拳擊案,怒不可遏:“楊秀清欺人太甚,待我找他辯理!”黃玉昆忙說:“不可,不可!楊秀清一向不能容人,硬碰是要吃虧的。我看……能忍就忍了吧!”石達開冷笑道:“有理走遍天下,無理寸步難行。我一心爲公,怕他何來?”說罷,起身告辭。黃玉昆深知姑爺的秉性,一旦決定了的事情,別人萬難改變。因此,只好命人把他送到府外。
石達開打馬如飛,來到東王府,命人向裡通稟,過了很長時間,東殿尚書侯謙芳才從裡邊走來,滿面帶笑地說:“五千歲,我家東王偶染風寒,不能理事,請翼王改日再來吧!”石達開說:“我有急事見他。”“有急事也不行。東王剛用過藥,請五千歲體諒。”翼王情知他是謊話,不由火往上撞。剛要發作,突然,張遂謀在身後拉了一把。石達開會意,忿忿離開東府。一路上,張遂謀說道:“事情已很清楚,東王理虧,不敢與五千歲見面。五千歲不可操之過急,且容他一步,再看分曉。”石達開點頭稱是。
第二天,翼王用罷早膳,又到東王府找楊秀清,仍遭到拒絕。一連三天,皆是如此,翼王大怒,心裡說:有再一再二,沒有再三再四。你姓楊的躲過初一,躲不過十五。今天,我非要見他不可!翼王剛要起身,有人進來稟報:“北王、燕王前來看望五千歲。”石達開一怔,暗想道:我與韋昌輝素無往來,他也沒到過我府。今日突然而至,其中必有文章!他不敢怠慢,親自到門外迎接。
這時,北、燕二王已經下了馬,數百名親兵分列在兩旁。燕王是誰?就是秦日綱,不久前,從侯爵晉升爲王位。石達開緊走幾步,來到韋昌輝面前,拱手施禮:“不知哥哥駕到,有失遠迎,當面恕罪。”說罷,就要叩拜。韋昌輝急忙攔住說:“自家兄弟,何必客氣!”燕王秦日綱給翼王見了禮,三王走進翼府花廳,分賓主落座,僕人獻茶。
韋昌輝首先含笑道:“兄弟常年領兵在外,與清妖浴血奮戰。爲國爲民,實在不易。小兄自愧不如,佩服啊佩服!”“是啊!”秦日綱又說,“五千歲乃我朝保障。舉國上下,有口皆碑,實在是可欽可敬。”石達開很討厭這種奉承話,淡淡一笑,說道:“二位來此何干?”韋昌輝說:“無事不登三寶殿。一是向你來道辛苦,二是有幾件事情相告於你。”石達開說:“願聞其詳。”韋昌輝嚴肅地說:“兄弟,可知京城發生的事情嗎?”石達開說:“略曉一二。”韋昌輝苦笑道:“九千歲日理萬機,難免有失誤之處。就拿他處理衛國侯和興國侯這件事情來說,就太過分了。不過,事後他也深有悔意,覺得對不住你。昨天,他已請示天王,將黃玉昆、陳承-二位官復原職,並派我向你說知此事。九千歲知道你心裡不痛快,還讓我向你表示歉意。依小兄之見,但能容人且容人,你就消消這口氣兒吧!別忘了,人家嘴大咱嘴小,不完又能怎樣?”“是啊!”秦日綱也附和道:“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東王既然有這番表示,已經很不錯了。”
這件事對石達開來說,也感意外。他萬沒料到,楊秀清會變得這麼快;而且,又派兩個王爺前來說情。因此,心中很受感動。所以,石達開說道:“多謝九千歲大恩,來日必到府叩謝。”北王大笑:“這纔是英雄氣概呢!這裡還有九千歲的誥諭一道,請兄弟過目。”說着,遞給翼王。
石達開接過一看,上寫道:
清妖建江南、江北兩大營,對天京威脅甚大。臥榻之旁,豈容虎狼。望弟速發天兵,蕩平琦善、向榮兩巢,天國幸甚!臣民幸甚!
翼王看罷,說道:“請二位上覆九千歲,弟明日就出兵。”秦日綱道:“九千歲也命我出兵,歸五千歲提調。”翼王說:“如此甚好,明日咱們江邊會齊。”“遵命!”
當晚,北、燕二王在翼王府用了晚飯,席間,韋昌輝發了很多牢騷,對東王深感不滿。秦日綱不敢多說,又不敢不說,在旁邊偶爾說上一兩句。石達開一言不發,有時只冷笑一聲。爲什麼?他對韋昌輝的爲人是很鄙視的。這個人虛僞狡詐,兩面三刀,對天王和東王胡捧亂吹,一副媚骨;對下級則兇殘跋扈,官氣十足。誰知他耍什麼手段,懷什麼鬼胎?夜深了,北、燕二王告辭。石達開把他們送到門外,望着他們遠去的身影,厭惡地啐了一口。
一八五六年二月一日,翼王石達開率領燕王秦日綱、地官副丞相李秀成、春官丞相塗鎮興、夏官副丞相陳仕章、夏官又正丞相周勝坤等人,自天京出發,進兵龍潭。二月二日,在鎮江與清軍相遇,雙方展開激戰。李秀成自告奮勇充當先鋒,率一千鐵騎闖進清軍大隊,把清江蘇巡撫吉爾杭阿困在核心。李秀成躍馬掄刀,如入無人之境,清軍潰散。吉爾杭阿見勢不妙,取出手槍,向李秀成點射。結果,連發四槍不中。他見突圍無望,又怕當俘虜,便對準自己腦袋開了一槍。
太平軍乘勢東下,由金山連夜渡江至瓜州。二月三日破曉,與清軍大戰於揚州土橋。太平軍一鼓作氣,連破虹橋、朴樹灣、三叉河等清軍營壘大小七十餘座。清軍抵擋不住,望風而逃。二月四日,李秀成、秦日綱、塗鎮興、陳仕章四路大軍把揚州包圍。
揚州是清軍江北大營的中樞。欽差大臣琦善、江寧將軍託明阿、幫辦軍務雷以誠、閩江總督慧成、潛運總督福濟、提督陳金綬、查文經等,以及七萬多清軍都被困在城裡。一場極大規模的生死搏鬥,就在眼前。
二月四日晚,琦善在揚州行轅,召集了以江寧將軍託明阿爲首的三十多名高級官員,共議軍情。議會廳上,高懸着咸豐皇帝的聖旨。琦善身披黃馬褂,懷抱尚方天子劍,愁眉苦臉地坐在中間,衆人依照官級大小,分坐在兩邊。琦善先咳嗽了一聲,說道:“兄弟不才,受皇上重託,在此督師。原打算殲滅髮匪,以謝天下。然而發逆狡悍,賊勢猖撅,實難對付。這次,石達開又親自統兵前來,連破我大小營盤七十餘座。眼看兵臨城下,將我包圍,形勢極爲不利。今晚,把大家請來,共謀退敵之策。諸位,有話請講吧!”琦善說完,議事廳上一片沉靜。他又問了幾遍,還是沒人講話。琦善又氣又惱,高聲喝道:“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我輩既食君祿,當報君恩。如今大敵當前,諸公爲何不發一言?”可是,任憑他如何咒罵,衆人好像沒聽見似的,仍不說話。琦善氣得癱倒虎皮椅上,手腳冰涼,額角上沁出冷汗。
霎時間,議會廳上一陣大亂。託明阿趕緊命人把大夫找來,爲琦善診脈。大夫料理一番,說道:“欽差大人害的是夾氣傷寒,急需用藥調治。”託明阿命人把琦善擡進內宅,安放到牀上。琦善口打唉聲,二目流淚道:“國家將興,必出祥瑞;國家將亡,必出妖孽。長毛子作亂,勢如洪水猛獸。如不根除,誓必毀國亡家。琦善無能,不能替主分憂,其罪大矣!”說罷,放聲痛哭。
託明阿見軍情緊急,就要起身迎敵。琦善把尚方寶劍交給他,囑咐道:“此劍乃皇上所贈,有先斬後奏之權。將軍可代我指揮全軍,千萬要保住揚州。”託明阿接劍在手,回到議事廳,當衆宣佈:“欽差大人授權於我,暫時統領全軍,請各位聽令!”衆人站起身來,屏息凝神,聽從分派。託明阿說:“特令刑部侍郎雷以誠,領兵五千,守把東城。閩浙總督慧成,領兵五千,守把西城。提督陳金緩,領兵五千,守把北城。務必堅守,不準後退!倘有臨陣畏縮者,按軍法從事!”“是!”衆將領令,分頭準備而去。
二月五日拂曉,託明阿全身披掛,引精兵三萬,殺出揚州,正與燕王秦日綱相遇。但見秦日綱:身高體闊,面部黝黑,五官突出,皮膚粗糙,一部連鬢鬍鬚,二目如電。頭頂銅盔,身護鐵甲,跨下大青馬,手端丈八蛇矛槍。人賽猛虎,馬似歡龍。託明阿手端寶刀,喝斥道:“對面發逆,報上名來!”燕王道:“真天命天父天兄天王太平天國燕王秦日綱是也!你是何人?”託明阿道:“大清帝國江寧將軍,代理欽差大臣託明阿是也!”說罷,把寶刀一擺,麾軍衝殺過來,秦日綱手提長矛,與他戰在一處。
剎那間,兵對兵,將對將,展開了一場混戰。但見:
喊殺聲,震破天,
揚州城外起硝煙。
刀光閃,死屍翻,
戰馬奔馳電一般。
左一團,右一片,
敵我拼殺滾成蛋。
又開槍,又放箭,
拳打腳踢拼命幹。
雙方混戰多時,不分勝負。燕王秦日綱打着打着,突然撥馬敗走,太平軍全線潰退。託明阿大喜,麾軍追殺。太平軍且戰且走,拋刀丟槍,還扔下了好多東西。清軍邊撿邊追,一口氣追出十幾裡地。此時,一個隨軍參贊對託明阿說:“石達開奸狡多變,將軍切莫中計。”託明阿冷笑道:“先生,休要疑神疑鬼。打了勝仗還不放心?真來可笑!”參贊又說:“卑職發現長毛子雖敗而不亂,始終保持着隊形。他們遍地扔東西,是有意慢我軍心,將軍不可不防。”託明阿聽了,覺得有理。馬上傳令,讓清軍把撿到的東西扔掉。可是,這些土匪似的清軍,見着東西眼都紅了,誰還聽他的將令?託明阿見軍心渙散,深感不安。他剛要下令收兵,猛聽得炮號震天,金鼓大作。剎那間,兩支太平軍從兩翼殺來。左有大將李秀成、塗鎮興,右有大將陳仕章、周勝坤,他們各領精兵萬餘名,攔腰把清軍斬斷。與此同時,燕王秦日綱也引軍殺回。三路大兵,以泰山壓頂之勢,奔清軍撲來。託明阿嚇得寶刀落地,急引兵向外突圍。經過一場激戰,三萬清兵全部被殲。託明阿死戰得脫,不敢回城,逃往蘇州而去。秦日綱一面整隊攻城,一面派人向翼王報捷。
這時,託明阿全軍覆沒的消息,已傳到了揚州。琦善聞訊,又驚又怕,兩眼一翻,身歸那世去了。主帥一死,羣龍無首,不戰自潰,二月五日,太平軍攻佔揚州,把清朝稱爲堅強堡壘的江北大營,徹底粉碎了。
翼王進城後,出榜安民,並派兵追剿殘匪,形勢一派大好。六月上旬,石達開命塗鎮興、陳仕章二將守把揚州,他把大軍集中到天京周圍。六月十七日,向江南大營發起猛攻。
向榮本是石達開手下的敗將。一見着石達開的旗號,早嚇得魂飛魄散。不過,出於他的責任所需,也做了一番垂死掙扎。他把兵力擺成一字長蛇陣,以孝陵衛的江南大營爲中心,北自長江南岸的石埠橋起,沿着棲霞、堯化門、仙鶴門、黃馬羣、孝陵衛、高橋門、七橋甕、-水,直至、南邊的東壩,築成一條半月形防線。石達開看出清軍兵力分散的弱點,忙把太平軍分成九隊,好似九把鋼刀,把向榮的一字長蛇陣切成十段。激烈的戰鬥進行了四天,向榮招架不住,全線潰敗。張國樑受傷敗走,下落不明,向榮兵退丹陽。石達開弓!得勝之兵乘勝追擊,六月二十七日佔句容,七月三日進攻丹陽。
這時,反動透頂的“鐵公雞”向榮,已被太平軍牢牢困在城中,他已知未日來臨。當晚,留下遺囑,向北磕了一頓頭,上吊自殺了。
三年來,威脅天京安全的江南、江北兩個大營,終於被徹底粉碎。消息傳出,天國震動,百姓歡呼。好嗎,比太平軍初進天京之時還要熱鬧。
天王洪秀全傳下詔旨:慶祝三天。並派楊秀清代表自己,迎接翼、燕兩王,封賞有功人員。
七月上旬的一天,碧空萬里,驕陽似火。天京城內,千家萬戶張燈結綵。城頭上、箭樓上、紫金山上,以及各王府和各高大建築物上,彩旗飛舞,整個天京變成了花山旗海。與此同時,天京的幾十座城門都開放了。男女老少傾城出動,到處是歌聲、笑聲,沉浸在歡樂之中。從朝陽門到天王府,長達十多裡的路面,都修繕得非常整潔。街道兩旁的住戶,都在門前擺設香案和水果,增加了節日氣氛。
用罷早飯,各營各館的男女老少,穿着節日的盛裝,聚集在街上,等待着翼、燕二王的歸來。
東王楊秀清、北王韋昌輝,以及在京的文武官員,齊集到朝陽門外。楊秀清跨騎寶馬“銀河駒”,頭頂嵌寶金冠,身穿杏黃緞蟒龍袍,腰束玉帶,肋懸寶劍,手執馬鞭,昂首挺胸,向東方眺望着。北王與他相差一馬頭,也是滿身官服。文武百官站在他們身後,垂手侍立。
時間不長,從東方飛來一匹戰騎。眨眼間,來到東王面前。騎者跳下馬來,緊走幾步,跪在東王馬前,稟道:“報九千歲,翼王和燕王得知九千歲在此恭候,非常感動。他們已率領一支輕騎,兼程而來。”楊秀清“嗯”了一聲,騎者退了下去。
就在這個時候,忽見大道上出現一支騎兵,像旋風一般,席地而來。爲首之人,正是翼王石達開與燕王秦日綱。他們緊抖絲繮,飛快來到東王馬前,雙腿一飄,跳下坐騎。
楊秀清和韋昌輝也翻身下馬。楊秀清把大手一招,高呼道:“二位兄弟,辛苦了!”石達開道:“九千歲辛苦!”說罷,倒身要拜,被東王一把攔住。燕王給東王和北王磕了頭,彼此又寒暄了一陣。文武百官走來,給翼、燕二王見了禮。整隊之後,四王上馬,開始入城。這時,城頭上鞭炮齊鳴,奏起得勝大樂。
東王走在最前面。前有金龍開道,後有鼓樂相隨。花團錦簇,金碧輝煌,把老百姓看得眼花繚亂。接下來,是北王韋昌輝。在他身後,就是翼王石達開了。
提到翼王的名字,那真是家喻戶曉,婦孺皆知。在天民的心目當中,威信極高。尤其這次,連破清軍南、北兩個大營,更是名聲遠揚。當翼王出現的時候,羣衆立時就沸騰起來了。石達開激動得熱淚盈眶,頻頻向羣衆招手致意。燕王跟在翼王后面,笑呵呵向四外看着。
入城儀式整整進行了一個下午。入夜後,萬家燈火,耀眼生輝。街頭巷尾,到處是說笑的人羣。天王府幾乎變成了一座燈山,太陽城、金龍城都披上了五色盛裝。
今晚,天王洪秀全要舉行隆重的慶功宴。各王、侯、丞相,皆應邀參加。天王特別高興,他頭頂雙龍雙鳳嵌寶珍珠冠,身穿甫繡平金杏黃緞子團龍袍,腰繫縷金嵌玉八寶帶,足蹬翹尖兜根黃緞雲龍靴,滿面春風,神采奕奕,滿臉都是笑紋。王后賴氏,第一次在衆人面前露面。她頭頂鳳冠,纓絡垂珠,光彩照人。天王最寵愛的謝妃、方妃和惠妃,也濃妝豔抹地出現在衆人面前。
天王和賴後在御花園水上龍亭,接見了文武百官。東、北、翼、燕四王,給天王和王后見了禮,接着,百官見禮,禮畢賜宴。整個御花園,變成了大飯館。假山旁、遊廊間、水樹中、畫舫上,到處都擺上桌椅,燃起明燈。在水上龍亭中,安放着九桌宴席,除天王、東、北、翼、燕四王之外,在座的還有胡以晃、蒙德恩、洪宣嬌、國舅賴漢英和各府的夫人。
按天國制度,原是不準喝酒的。今日破例,擺上了江南名酒。洪秀全擎杯在手,笑着說道:“上賴天父天兄的庇佑,下靠達胞和綱胞的虎威,拔除江南、江北兩大營,解了天京之危,實在可喜可賀,朕要給二位兄弟記功。”說罷,欠身離座,走到翼、燕二王桌前,手捧金壺,前來敬酒。翼、燕二王忙避席而立,口稱“不敢”。天王笑道:“自家兄弟,理所當然。”說話間,給二王各滿酒三杯。東王楊秀清說:“天王,你好不公平!”“何事不公?”東王道:“這次大功,也有我楊某一份。別忘了,是我讓他們出兵的。”說罷,哈哈大笑。北王忙欠身附和道:“是啊!東王日理萬機,又是五軍統帥、左輔正軍師,自然要喝的。”洪秀全的臉色微微一沉,問韋昌輝:“你說什麼?”“這個……”韋昌輝忙改口說,“上賴天父天兄的庇佑,下賴天王哥哥的洪福,我說您……您應該先飲三杯,是吧?”春官正丞相蒙德恩道:“對極了,對極了。依我看,連你北王也應該有一份,我們在座的都該有一份。千歲們,你們說是嗎?”石達開冷笑道:“我看應該歸功於全體將士——特別是爲國捐軀的弟兄們。這頭杯酒我不喝,要敬天父天兄!”把酒潑在空中。又說:“這第二杯酒,要敬給死難的弟兄們。”說罷,又輕輕灑在地上。石達開端起第三杯酒,向四外掃了一眼,說道:“這杯酒要追悼爲天國立下卓越功勳而昇天的南王和西王!”宴會上,立時出現了一陣平靜。天王道:“還是達胞考慮得周全。來人!”一大羣宮女應聲進來,跪下叩頭,天王道:“傳朕的詔旨,給南王、西王各開一桌酒宴。”“遵旨!”宮女們轉身退了下去。天王歸座,笑問翼王:“兄弟,你是怎樣大破清妖的?”石達開便把幾個月的戰鬥過程,簡要講了一遍。天王大喜,又命王后賴氏給翼王敬酒。
這時,典天櫥的官員已擺上酒席兩桌,是專爲祭奠馮雲山和蕭朝貴的。天王親自動手,在每張桌上敬酒三杯,然後歸座。楊秀清冷笑道:“看來,活人不如死人吃香啊!天王能給死人敬酒,就不能給我滿三杯嗎?”說罷,眯縫着眼睛,盯着洪秀全。天王似乎沒有聽見,只顧吃他面前的白蘑煮豆腐。北王見勢不妙,趕緊站起身來,端着酒壺來到東王面前,笑呵呵地說道:“天王哥哥累了,我替他給四哥滿酒三杯。”說着,就要斟酒。楊秀清突然把袖子一甩,立時一隻雕花白玉杯滾落在地,“啪!”摔了個粉碎。衆人大驚,歡樂的氣氛一下子跑光了!楊秀清站起身來,晃晃悠悠來到天王面前,毫無拘束地說道:“既然二哥不肯賞臉,我就自己動手了。”說罷,他操起天王的赤金酒壺,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嘴對嘴喝了起來。衆人見了,無不大驚失色。
這陣兒,天王的兩道濃眉絞在一起,面色由紅變白,由白變青,嘴脣抖動着。兩隻眼睛也由小變大,射出了兩道光芒。人們的心情,隨着天王面部的變化在不斷地壓縮,眼看着一場大禍就要爆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