琦善來到廣州,先把林則徐革職。水師提督關天培不服,與琦善頂撞起來。琦善沖沖大怒,使出欽差大臣的權威,要斬關天培。廣州文武,也多有不服之色。他的幕府張道經在旁邊站着,目睹此情,很爲琦善擔心,便湊到他的耳邊低聲說:“中堂,這樣做是否有些過分?他乃朝廷命官,沒有聖上旨意,怎能斬首呢?您看,在場的文武,多爲此不滿。爲斬他一人,觸怒了百官,對中堂可大大不利呀!”經張道經這一提醒,琦善有點明白過來了,便命人給關天培鬆綁。他還給自己找了個臺階,對關天培說道:“姑且免罪,今後多加註意纔是!”關天培還想爭辯,林則徐急忙以目止之,他這纔不言語了。
琦善命人把林則徐帶下去,暫居別館,聽候處理。然後,他又說道:“兄弟奉皇上聖旨,來廣州處理善後事宜,大家都看到了,林則徐因禁菸不善,引起很多麻煩,已被皇上革職問罪,這可是王法無情哪!本大臣業已查明,跟林則徐跑的,在廣州大有人在,本應一體問罪。可是,話又說回來了,你們都爲朝廷辦事,過錯在所難免,本大臣體上天好生之德,也就不追查了,望諸位今後辦事多加小心就是了。不過咱可說清了,若再有人暗中與林則徐勾搭連環,可休怪我不客氣!”他說到這兒,着重看了關天培一眼,然後拂袖退堂。
到了次日,琦善可真忙起來了。凡是林則徐在廣州所採取的措施,不分青紅皁白,一律反對,不是釜底抽薪,就是自撤藩籬,到處安插親信。他的目的,就是爲英軍掃除障礙,想方設法保護自己的利益。他先命人把關天培找來,命令解除海禁,拆除攔船鐵索和海底木樁。他還振振有詞地說:“當兵的就當兵,做民的就做民,成立什麼民團水勇?這簡直是胡鬧!你給我一律遣散,叫他們各安生業,不準干預官府的事情。今後再有人聚衆鬧事,唯王法從事!”關天培只是繃着臉聽着。琦善又說:“英夷深通情理,本無意與我做難,何必虛張聲勢,草木皆兵呢?我們越這樣準備,人家越要打我們!”琦善認爲廣州水師人太多,開支太大,逼着把兵員減少了三分之一,還把親信都安插在重要單位。關天培想:這真是一個將軍一支令,投降。愛國兩分明啊!
緊接着,琦善就派一幫人調查林則徐的弊病。可是,花了很大工夫,什麼毛病也沒有挑出來,使他很爲惱火。俗話說:“欲加之罪,何患無詞。”他查來查去,查出一筆茶葉費來,上面寫的是:“英商每交出一箱鴉片,就賞五斤好茶葉。”這是林則徐爲鼓勵洋商多交鴉片而制定的獎勵辦法。琦善如獲珍寶,大喜道:“姓林的,你真會收買洋人的心哪!一箱鴉片換五斤茶葉,累計一下,得多少斤茶葉?這筆經費從何而來?難道這是皇上旨準的嗎?”便叫參預調查林則徐的人寫個奏摺,想叫皇上再給林則徐攘一錐子。那個人馬上說道:“大人,別寫奏章告林則徐了,你告也告不倒他。”琦善莫名其妙地問道:“何以見得?”這個人說:“買茶葉的錢,是林則徐自己捐出來的。爲這件事,他把自己的家產都賣光了!”琦善聽了,好像泄了氣的皮球,那股高興勁兒全沒了。
琦善不把林則徐置於死地,怎肯罷休?他又從雞蛋裡邊挑骨頭,抓住一件事情爲藉口,想把責任推到林則徐身上——
原來,在廣州水師裡有個副將,叫陳連升。曾於幾個月前,指揮水師,打死了不少英國水兵,擊沉英國兵船五隻,琦善想:皇上說“惹起禍端”,這不就是“惹起禍端”的罪證嗎?他馬上升堂,用大令把副將陳連升調來,查問此事。他想通過陳連升的嘴,咬住林則徐,把惹起禍端的罪名落實了。誰料陳連升不從他意,據理力爭。琦善大怒:“像你這樣執迷不悟的人,就得從嚴懲辦。來人,綁出去殺了!”陳連升喊道:“冤枉!”並申訴道:“半年前,英夷兵船數艘,侵犯我朝領海,開炮擊沉我國漁船,打死打傷我漁民近百人,並聲言要佔廣州。卑職那日奉命巡邏,在穿鼻洋遇上此事,豈有不管之理?爲慎重起見,我先命水勇向他們發出停止炮擊的信號。英夷不但置之不理,反而繼續開炮向我射擊。卑職無奈,立即請示了林大帥,這纔開炮還擊,把英夷趕走。請問中堂,我身爲水師參將,守土有責,抗擊英夷,何罪之有?林大帥命令開炮還擊,怎能說是‘惹起禍端’,逼反英人?難道視而不見,給英夷大開方便之門就對了嗎?”琦善更怒了:“你們這樣做,都釀成大禍了,還敢巧言狡辯?推出去殺!”琦善這種荒唐透頂、胡作非爲的做法,連他的親信也看不慣了。衆位官員立即跪倒,給陳連升求情,而且不答應就不起來。琦善一看:真要把陳連升殺了,手下人非造反不可呀!他想了半天,只好命人替陳連升鬆綁,打了四十棍子,纔算了事。
琦善的種種倒行逆施,在廣州引起了公憤。凡是有一點正義感的人,都把他恨之入骨。都在等待時機,把這個害人蟲除掉。話分兩頭。且說英軍司令喬治,率領英兵從天津返回廣州,把兵船停在公海上,等待清廷派人簽字,使他提出的那五個條件生效。爲此,他不斷派人探聽廣州的情況。他一聽琦善到廣州來了,便稱讚琦善言而有信,真是難得!還聽說林則徐已被革職,更爲琦善替他剷除了一個強敵而沾沾自喜。最近他得到報告,說琦善已下令拆除了海防工事,解散了水勇,削減了水師兵員,爲他掃清了進兵的障礙。他想:有琦善在,迫使清廷趕快簽字是不成問題了。便把英國駐廣州商務監督義律請來,在兵船上舉行宴會,一爲慶祝林則徐被革職,二爲商討如何充實五項條件的具體內容。在宴會上,喬治舉杯說:“林則徐被貶,對我們來說,這是最大的喜事,去掉了我們眼中之釘,肉中之刺,琦善按着我的意圖來到廣州,更值得我們欣慰。我相信,他這種人不論現在和將來,鄒會按着我們的意圖辦事的,因爲他的利益和我們的利益是一致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乾杯,乾杯!”喬治說完,英軍一陣大笑,舉杯祝賀。義律問喬治:“尊敬的總司令先生,形勢對我們如此有利,您今後打算怎麼辦呢?”“哈哈哈哈!”喬治大笑過後,把眼睛一瞪:“這個,我早就安排好了。中國有句俗話,‘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我們就抓緊時機,利用琦善給我們打開的這個方便之門,讓他們按着我們提出的那五項條件簽字。只要達成協議,我們再到中國,就像踏上我們英國領土一樣,暢行無阻了!”喬治說罷,一陣熱烈的掌聲。接着,人人離開座席,互相擁抱,狂歌亂舞起來。就這樣,整整鬧騰了一天。
宴會散後,喬治把伯麥、義律和幾名高級軍校留下,秘密商討如何得寸進尺地修改補充五項條件的具體內容,來個層層加碼。
次日,喬治命人通知琦善,請他到兵船上談判。琦善一聽英國人叫他,哪敢怠慢?忙帶着廣東巡撫怡良、廣州知府餘保純,以及兩廣主要官員起身,乘船駛進穿鼻洋,來到公海,登上喬治的旗艦。
旗艦上早已佈置得煥然一新。船上高懸着英國的米字旗和大清國的黃龍旗,在旗竿的四周還掛着五色彩旗。在甲板上安放了兩排桌子,桌後放着兩排沙發椅。每張桌子都放着花瓶,瓶中插着鮮花,還有各種點心和飲料。
琦善一看英國人對他這樣熱情接待,更是受寵若驚。喬治、義律、伯麥上前和琦善熱烈握手,然後分賓主落座。喬治首先站起來發言:“尊敬的欽差大臣閣下,您的光臨,使我們感到榮幸,我僅代表我的同事,向您和您的同事,表示熱烈歡迎!”琦善聽罷,感激涕零,忙起身道:“不敢,不敢。敝人蒙各位如此熱情接待,真感激不盡。我代表我的同事們向總司令閣下與諸位先生們致謝!”琦善說罷,響起了熱烈的鼓掌聲。相互客套完畢,雙方又把參加會談的人員做了引見。
上午十點,談判正式開始。喬治在談判會上首先發言:“兩個月前,我與閣下在天津會面,就我方提出的五項條件商談時,閣下表示如果英軍退回廣東,當有滿意的結果。依我理解,貴國對五項條件已經完全接受了。現把閣下請來,就是把每個條件的具體內容定好,履行一下正式手續,好在法律上生效。”琦善滿臉賠笑說道:“對極了,對極了。‘空口無憑,立字爲據’嗎,當然要履行一個手續嘍!請問總司令閣下,不知五項條件的內容有無變動?”“您太聰明瞭!欽差大臣閣下,五項條件基本未變,只在具體內容上有所增減。”喬治側身說道:“副司令閣下,請你把條件給欽差大臣念一遍。”“是。”伯麥答應一聲,把條款詳文展開,高聲朗讀,並對每條的具體內容一一做了解釋。
伯麥道:“第一條,包賠英國商人全部損失費用。林則徐來廣州查禁鴉片,使英國商人受到了巨大的損失。我們算了一下,數目是相當驚人的,貴國必須賠償。後經我們再三考慮,鑑於琦善大臣閣下爲我們出了不少力,爲了表示感謝,儘量壓縮賠償數字,只要求大清國賠償白銀六百萬兩就可以了。”伯麥說到這裡,把琦善嚇得吐了下舌頭,心裡的話:幸虧我給他們一些好處,不然的話,我的天哪,把國庫倒過來也填不滿他們的胃口。伯麥繼續說道:“你們大清國無是生非,我國政府才被迫出兵。結果,被你們擊沉兵船數十艘,擊斃擊傷英軍近千名。所以嗎,這第二條要求你們賠償軍費白銀六百萬兩。”怡良、餘保純聽了,直冒冷汗!他倆偷着看看琦善,只見他繃着老臉,坐在那兒像個木偶,毫無表情。此時,又聽伯麥接着說道:“貴國一貫以天朝自居,視我國爲‘蠻夷小邦’,鄙視我國臣民。今後,要求兩國平等往來,大清皇帝陛下對我國女王陛下,應以平等禮儀相待。”琦善聽罷,點頭說道:“好說,好說。”伯麥繼續說道:“以上是第三條款。再說第四條,把廣州闢爲正式通商口岸。在此以前,貴國對廣州這個貿易港口忽開忽閉,常使貿易中斷,以致英商蒙受很大損失。從條約生效之舊起,中國一方無權關閉;否則,英商的一切損失,將由貴國承擔。”伯麥接着說:“第五條,原來提到貴國政府割讓一島或數島給英國,後經我們磋商,只把香港一島讓給我們就可以了。”琦善聽罷,呆呆發愣,半天也沒喘過氣兒來。原來他對喬治提出的割讓一島或數島,這件事還沒有往心裡去。只盼着英國退兵,皇上滿意就行,所以就哼哈答應了。可是,今天人家一叫真兒,他纔想到這是關係到領土主權的大事,不敢做主。所以,愣在那兒了。
“欽差大臣閣下,您都聽清楚了嗎?就請簽字吧!”喬治高聲地催問着。廣東巡撫怡良一看琦善還在發愣,就捅了他一下。琦善這才如夢方醒,擦擦頭上的冷汗說:“都……都聽清楚了。不過……我以爲這些條件太苛刻一點,我大清皇帝恐難接受!”
喬治一聽就火了,青筋立刻蹦起老高,大聲喝道:“豈有此理!這五項條件,你在大沽和我商談退兵的時候,不是都答應了嗎?現在,經我們再三研究,已經降低了不少,你們的皇帝因何不準?我看,是你琦善不準吧?”喬治這一發火,有幾個英官站起身來,怒目橫眉,有的握刀,有的舉槍,看意思要武力解決。
義律十分狡猾,怕把事情弄成僵局,到嘴的肉吃不着了,所以,馬上站起身來打圓場:“決把刀槍放下!我們英國人心直口快,請欽差大人原諒!不過這字嗎——是一定要籤的。”琦善把兩手一攤,爲難地說:“敝人實在做不了這個主,需啓奏皇帝之後才能定局。我想……這損失費嗎,還好辦一點;唯獨割讓香港的事情,我可沒有把握。因此,我要求暫緩簽字,從長計議。”喬治一聽,惡狠狠地說:“你既然提出暫緩簽字,我們就保留自己的意見。我現在代表英國政府聲明,在貴國政府沒有簽字之前,我們有權採取一切軍事行動。一切後果,由你們負責。”琦善站起身來,點頭哈腰,連聲稱是。然後,帶着自己的人逃回廣州。
琦善走後,喬治餘怒未消,馬上把參加談判的人留下來開會。伯麥不滿地說:“我以爲,今天的談判,我們表現得很無能。爲什麼不逼他簽字?爲何輕易把他放走?”喬治接着說:“通過這件事情,引起我的回憶。在我將要離開倫敦的時候,巴麥尊外相曾接見了我。他對我說,‘跟中國人打交道,最好的方法是用武力!對這個古老的東方大國,非得狠狠地教訓不可!打得越疼,收穫越大。’事實證明,這是絕對正確的名言,是我們的指路明燈。所以我建議,我們繼續使用武力,打,打,狠狠地打!佔領廣州,打到北京,爭取更多的利益!”英官全體鼓掌同意。接着,他們就開始研究充實軍隊、補充武器彈藥以及進軍路線、戰鬥部署等問題。
在一八四一年一月七日這天拂曉,英軍突然不宣而戰,喬治率領艦隊浩浩蕩蕩向廣州進兵。喬治、伯麥、義律三個人,全身戎裝,站在旗艦的指揮塔上,命令艦隊開足馬力,全速前進。時過不久,有人報告說:“我艦隊已駛過穿鼻洋,前面就是虎門要塞的第一道重要門戶——沙角炮臺和大角炮臺了。”
喬治舉起望遠鏡觀看,但見沙角和大角兩座炮臺,建築在兩座山上。這兩座山相互對峙,好像臥在水裡的兩隻猛虎,昂首挺胸,守着大門。往前去,海面越來越窄,兵船必須在山腳下通過,真是天然的險地。再看海面上,沒有船隻,也無障礙,喬治這才放心,忙命令道:“繼續前進!”
英國艦隊接到命令,劈波斬浪,向前疾駛。剛要接近炮臺的時候,“咚!”“咚!”信炮突然響了。接着萬炮齊嗚,炮彈像雨點兒似地直奔英船打來。炮彈落處,英船火起,濃煙蔽日。轉眼間,擊沉兵船九艘,英兵被打死打傷八十餘人。
喬治一看不好,馬上命令撤退,英船調頭就跑。等跑到安全地帶,喬治才透過一口氣來。他回頭看看海面,已經恢復了平靜,只有扔下的那幾只船還在冒着煙火。喬治放下望遠鏡,怒不可遏地問左右道:“中國方面是誰負責把守這兩座炮臺?”有個參謀忙報告說:“關天培手下的陳連升和他的助手陳長鵬。”“可惡至極!”喬治暴跳如雷:“我們一定要給他們以毀滅性的報復!我命令伯麥副司令率兵船二十隻,水兵二千名,猛攻大角炮臺。限你在兩小時內給我奪下來。否則,將以軍法從事!”“遵命!”伯麥答應一聲,準備去了。喬治轉身又對義律說:“商務監督閣下,我命令您與我合作,搶佔沙角炮臺。不惜一切代價,務必在一百二十分鐘之內獲勝!”“我願奉陪到底。”義律也準備去了。
英國侵略軍經過重新部署,兵分兩隊,像兩條巨大的毒蛇,又開始進攻了。
守衛大角、沙角兩座炮臺的主將陳連升,是湖北鶴峰縣人,行伍出身,官至參將。時年四十八歲,是一位愛國將領,也是近百年史上有名的民族英雄。他性情耿直,主持正義,熱愛祖國,痛恨英國侵略者。在一年多以前,他協助林則徐禁絕鴉片、抗擊侵略者立了大功,也曾受過道光皇帝的嘉獎,摧升爲三江口副將。林則徐被無理貶職和琦善的種種倒行逆施,氣得他兩肋發脹,寢食不安。本想辭官不做,可又想道:我是朝廷的一員武將,守土有責。大敵當前,國家有難,我怎能袖手不管呢?便咬牙發誓:只要我陳連升職在命存,就要爲國效力,決不容忍英夷橫行。前些天,琦善想要殺他,幸虧百官求情,才免去一死,結果捱了四十軍棍。陳連升雖然接連不斷地受到嚴重打擊,但他愛國之志毫不動搖,更不泄氣,仍然挺着腰板,爲悍衛祖國的海防而日夜操勞。
前已說過,林則徐在職之時,爲防英夷動武,曾想方設法捐款撥銀,修築炮臺,購鑄巨炮,鞏固海防。因沙角、大角炮臺是虎門要塞的第一重要門戶,便派精兵二千餘名在此把守,還配備了大小炮一百二十餘門,加強了火力。並在兩個炮臺之間海面上,加了三道攔船鐵索,在海底淺處,還釘了三排木樁,以阻敵船偷襲。真夠上戒備森嚴,易守難攻了。
自從琦善到任之後,爲投英夷所好,一切都反其道而行。不僅拆除了攔船鐵索木樁,還撤走了大炮八十餘門和大部分軍兵。現在,兩個炮臺只留下駐軍不足六百名。好端端的兩座炮臺,被琦善弄得裝備不佳、彈藥不足、人力有限,幾乎處於半癱瘓狀態。
陳連升並沒有被這些困難嚇倒。他養好棍傷,率領全體官兵,佈置防務。他還和大家講了當前的形勢和處境,要求官兵克服困難,把兩座炮臺守好。他自己也以身作則,與軍兵們同吃同住,一塊兒修補戰船,加固炮臺和防禦設施。日夜帶頭巡邏,嚴密監視海面。
有其父就有其子。陳連升的兒子陳長鵬,和他父親一樣,也是近百年史上的愛國英雄。陳長鵬自幼好學,文武兼備。從小就立志當個像父親那樣的將軍。二十幾歲就考中了武舉人,當了陳連升的助手。林則徐對他很器重,提升他爲遊擊將軍,帶兵駐守大角炮臺。這次英軍進犯,就是陳長鵬先發現的,父子二人商議之後,決定狠狠反擊。結果,一頓大炮就把英軍擊退了。
陳連升想:英夷此次進犯,來勢之猛,規模之大,都異乎尋常。雖然受挫,決不會善罷甘休。便把陳長鵬找來,諄諄告誡說:“兒啊,英夷這次來者不善。雖然受挫,一定會再來報復。你千萬要記住,人在炮臺在,人亡炮臺失。只要有我父子三寸氣在,就要把炮臺守住,決不允許英夷猖狂!你還要告訴弟兄們,國家興亡,匹夫有責,現在是我們盡忠報國的時候了。”陳長鵬把胸一挺,奮然答道:“請父親放心。兒雖年輕,也懂得國家興衰的道理。兒早把生死二字置之度外,拼死也要守住炮臺;洋鬼子再來,我就跟他們拼了。”陳連升說:“你要切記,硬拼是不行的。我們兵微將寡,人少力單,而且火力不足,彈藥有限;只能用智堅守,不可孤注一擲。能多守一時,便是一時,以待廣州援兵。”陳長鵬冷笑道:“父親還指望琦善援救我們嗎?我看這個狼心狗肺的傢伙,是不會發兵的。”陳連升長嘆一聲道:“國家將亡,必出妖孽,我朝壞就壞在這種人的手裡了。不過,虎門真要失守,他也推卸不了責任。此人雖壞,也不見得壞到這種地步。我馬上派人向他稟報,請他速派援兵。”陳連升提筆在手,給琦善寫了搬兵求援的信,加了十萬火急的標記,派專人送往廣州。
信使剛走,就聽海上炮聲隆隆。片刻過後,有人報告:“洋鬼子分兵兩路,又殺回來了。”陳連升馬上命令:“長鵬,你馬上趕回大角炮臺,傳我的命令,人在炮臺在,違者軍法從事!”“遵命。”陳長鵬率領幾名部將走了。
陳連升披掛整齊,“鏘鋃鋃”擎劍在手,健步如飛,來到炮臺指揮樓內。軍兵們也以最快的速度各就各位,目視海面,嚴陣以待。陳連升舉起望遠鏡,清楚地看到:在海面上,出現了幾百只兵船,分左右兩翼駛來。船上的巨炮,噴着火舌,不住地射擊。海空炮彈橫飛,水柱沖天騰起,大角、沙角兩座炮臺變成了一片火海。陳連升想:看來英夷這次是想拼個長短了。他手舉信號旗,緊咬嘴脣,目不轉睛地觀察敵情。
敵人越來越近,炮火越來越猛,炮臺上下不斷有人倒下去。沒有傷亡的官兵仍一動不動地堅守崗位,等待着主將的命令。陳連升考慮到彈藥不足,不能無的放矢,所以,一直忍耐着,沒有下令開炮。等啊,等啊,眼看敵船就要靠近炮臺岸邊了,陳連升猛地把旗一展,大吼一聲:“開炮!”話音一落,“咚!咚!咚!咚!”兩座炮臺的大炮齊聲怒吼,炮身不住顫抖着,炮口噴吐着火舌,霎時山崩地裂,連大地都跟着搖晃起來。侵略軍的艦隊被打亂了,十幾只兵船飛上了天,還有幾隻翻了個個兒扎進海里。英國鬼子狼哭鬼嚎,一片混亂。
“打得好!”陳連升大喜。他再向對岸的大角炮臺觀看:只見濃煙瀰漫,烈焰沖天,進攻大角炮臺的英軍兵船,也在沉的沉,退的退。陳連升不住地點頭,好像看見自己的兒子陳長鵬手舉號旗、滿臉汗水,正在指揮戰鬥。心裡說,好孩子,沒給天朝丟臉,沒叫爹爹失望啊!
這時,海面上突然靜了下來。陳連升明白:這種安靜只是暫時的,需要準備幾倍的力量,迎接英夷更加猛烈的進攻。果然,兩刻鐘之後,侵略軍又展開了新的進攻,炮火比前兩次更加兇猛。沙角、大角兩座炮臺,都被炮火包圍。更嚴重的是,十幾門八千斤大炮已經啞巴了。陳連升趕緊派人前去查問,去了片刻,回來報告:“炮被炸壞,弟兄們大部分都犧牲了。”陳連升心中一陣絞痛,趕緊離開指揮塔,直奔炮臺跑去。透過硝煙和烈火,他發現所有的重炮都廢了。官兵的屍體,橫躺豎臥;還有一部分人沒有死,他們滿身是血,用戰衣包着傷口,緊握刀槍,仍然堅守陣地。軍兵們看見主將來了,俱都熱淚盈眶,急忙起身見禮。陳連升強忍心疼,把他們按住,替他們包紮傷口,把軍兵們感動得俱都低聲抽泣。
陳連升走到一號陣地,發現這裡還有一門重炮未壞,炮兵大多數受了重傷,他舉起火繩,命輕傷炮兵裝彈,親自發射。敵軍炮彈更密了,彈片橫飛,又有幾個炮兵中彈身亡。活着的炮兵都勸陳連升趕緊躲開。陳連升大聲吼道:“你們是人,我也是人。你們都不怕死,難道我怕死嗎?”仍然沉着冷靜,繼續發炮。正當他打得非常起勁兒的時候,忽然發現所有的大炮都啞巴了。他擦了一把汗水,急忙間道:“爲什麼停止發炮?”軍兵說:“啓奏副將大人,炮彈都打光了。”陳連升倒吸了一口冷氣,心裡“刷”一下子涼了半截。他早就知道,遲早也要彈絕人亡,可沒想到這個噩耗來得這麼快!他馬上命令:“通知軍兵,準備刀槍棍棒迎敵!”
再說英軍司令喬治,從第三次發起進攻到現在,已經過了六個小時,別說登陸了,就連炮臺的邊兒也沒沾上。他查點一下兵船,已損失了四十多隻,水兵傷亡將近五百來人,把他急得嗷嗷直叫。當他組織第九次衝鋒的時候,發現沙角炮臺不還擊了,這真使他喜出望外:“哈哈,他們沒有炮彈了,活該我軍勝利。”他馬上傳令:“給我登陸,搶佔炮臺!”英國侵略軍在密集的炮火掩護下,終於登陸了。義律壓着後陣,開始向縱深推進!
陳連升把這種情景全看在眼裡,他手提寶劍,高挽袖面,大喊一聲:“弟兄們,隨我殺呀——”炮臺剩下的幾十名官兵,跟隨主將,怒吼着,向前殺去,雙方展開了極爲殘酷的白刃戰。兵對兵,將對將,混成一團;喊殺聲,兵器聲,響成一片。敵我對方都不斷有人倒下。由於敵衆我寡,最後,清兵只剩下二十多人了。這時,陳連升已經血染全軀,喊聲嘶啞,還在與敵人戰鬥。他一口氣連斬了三個英兵,當他奔向另外一名英軍時,突然從他身後撲來一個英兵,一刀把他刺倒了。
且說義律,他對陳連升又怕又恨,一看他受傷倒地,心中大喜,喊道:“衝上去,活捉那個當官的!”話音一落,侵略軍直奔陳連升撲去。這時,陳連升已經清醒過來,他倒在地上,透過煙霧,看到洋兵,露着兇相,手裡端着上了刺刀的快槍,向他撲來。他想:大將軍受殺不受辱,決不能被他們抓活的!他用盡平生的力氣,一躍而起,朝着義律撲去。可把義律嚇壞了,急忙後退了十幾步,吼叫道:“開槍!快開槍!”陳連升連中數彈,大叫一聲,絕氣身亡。他爲保衛祖國,流盡了最後一滴血。
義律恨透了陳連升,剛想讓士兵砍下他的人頭,猛聽身後一陣大亂:“衝啊,殺呀——別叫洋鬼子跑了!”義律一聽,不由大驚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