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就聽有個人噗嗤一聲笑了:“老鄧啊,你說是三角眼鄧三嘛,他哪像個堂頭,就一個地主老財土老帽,人話都不會說。”
是劉大錘,他旁邊就是鄧三呢,就當他不存在,說着還哈哈大笑起來。
鄧三心裡早就記恨他了,恨不得天馬上黑起來,自己好找幾個人,把這個外來的傢伙胖揍一頓。
“大個子,你……”他實在受不了了,不由地惡毒地說。
話還沒說完,就見門口蹲着的大黃狗嗷嗷地叫了幾聲,衆人朝着它看去,大黃狗正忌憚地看劉大錘,劉大錘朝它這邊一看,這個畜生耳朵馬上就耷拉下來了,耷拉着腦袋朝着後門走去。
別人沒察覺出什麼來,鄧三就不一樣了,他心裡馬上浮現出了劉大錘拋出去錘子、暴打惡狗的殘忍手段,就跟看到了什麼驚恐場面,立馬就不說了。
鄭禮信和鄧文峰也沒談出什麼來,這種事鄧文峰不認賬,東扯西扯的,真就拿他沒什麼辦法。
眼看着這種局面僵持着,老夫子在大堂裡轉悠了兩圈,重新坐在座位,有些驚喜地問鄧文峰:“鄧老弟,您這福泰樓風水不錯啊,藏風聚氣,暗藏於鬧市,客源充足,還不張揚,是個好地方啊……”
“那是自然,咱不是福泰樓嘛,雖然是老都一處分店,咱也得用心經營,得叫他越來越好……”鄧文峰鬆了口氣,慢慢和老夫子聊上了。
張不凡心裡着急,盼着九子快點調查這裡到底有什麼問題呢,沒想到老傢伙岔開了話題,開始談論上風水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這時候,鄧三藉着去準備晚上用的大量原料,也去了後廚,小九子往靠背上一靠,給張不凡使了個眼色,張不凡這纔不提醒諸葛良佐了。
夕陽西下,金色陽光籠罩在大馬路上時,外面光線昏暗了起來,福泰樓門口五個大大的幌子裡亮起了明亮的燈光,老夫子說的有點渴了,正伸手要拿茶水,就見鄧三興沖沖地走過來了。
鄭禮信斜眼看着他,盯着他的眼睛,發現這傢伙滿眼的邪惡,臉上綻放着不自然的陰笑,就失望地搖了搖頭。
他走到跟前,衝着鄭禮信和鄧文峰彙報說:“東家、掌櫃的,廚子們聽說東家來了,今晚得好好露幾手,還有啊,他沒見過東家,久仰大名,沒見過面,想請東家一起過過招,就做鍋爆肉,東家不是在哈爾濱傳的挺神的嗎,彌勒佛說了,還尋思東家三頭六臂呢,呵呵……”
他說的彌勒佛,是福泰樓竈頭米樂福的綽號,這人祖上三代都是廚子,他先是在自家學了很多年,後來被高價聘到了福泰樓掌竈,因爲胖乎乎的像個大和尚,脖子看不出來,腮幫子的肉耷拉着,就被人叫成了彌勒佛。
張不凡正想責怪鄧三不懂規矩,連個招呼都不打,就叫東家過招了,沒想到小九子和藹地笑着說:“那就過過招,弟子未必不如師,咱家的廚子越來厲害,東家當然越高興。”
這時候的飯店酒樓大都沒實行明檔模式,不過福泰樓是大酒樓,在這方面早就領先了普通飯店很多,靠近南面,也就是挨着後廚的大牆這邊,擺放着許許多多的菜品樣式。
再往前,就是幾張簡單的鍋竈。
這種鍋竈算是一個酒樓的門面,收拾的潔淨無比,還有專用煙筒接在鍋竈上面,省得油煙太大,影響了客人食慾。
這倒也不過是一種顯得高檔的擺設,很多人喜歡這種看着吃的感覺。
時間差不多了,竈頭彌勒佛出來了,他穿着一身潔淨的白褂子,胖乎乎的臉上掛着天生的笑容,叫人覺得和善。
剛剛,鄧三沒想到呢,老夫子就教他去做了,到附近的車馬牙行之類的地方,放出話去,就說今晚有廚子比武大會,說擂臺賽也行,邀請大家來觀賞。
在那個沒有現代化通信模式的情況下,這些地方都是傳播消息最快的,人傳人,相互傳播,消息很快就傳遍了半個城區。
他們這邊準備着,門口已經來了大量的老饕,很多人進門就好奇地問:“多少人打雷啊,這麼多年沒見過這個了,今兒好好看看。”
雙方還沒確定下來什麼關係,鄧文峰他們根本沒把小九子當成老闆,自然地就帶人站在了左邊,小九子帶着老夫子他們站在了右邊,他隨意地一伸手,張不凡遞過來了白大褂。
他熟練地穿上,這麼一套,整個人就變得不一樣了:帥氣、精幹、專業!
關鍵是白大褂上大襟左邊繡着一條雄壯霸氣的東方巨龍,這是大清帝國的象徵,右邊寫着官廚鄭禮信。
這字是道臺府沈文庸沈大人寫的,人家那是當年的科舉考試的榜眼,字寫的連皇上都看好,自然是很有氣勢。
這還不算,這漢字旁邊還寫着一連串的俄語。
懂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來,鄭禮信這是參加過國際活動的,省得那些洋人不認識漢字,不懂什麼意思。
這麼一比較,他們雖然人少,氣勢上比東道主的人團隊一點都不差。
“東家啊,他們嘀咕什麼呢,你看那個魯智深,好像罵你呢。”劉大錘看出了問題,就着急提醒起了鄭禮信。
他說的沒錯,大廚彌勒佛正扭頭和鄧文峰說着什麼,一邊說一邊露出了狠毒的神色。
老夫子是個雜家,早年研究過口語什麼的,再加上懂點類似心理學方面的知識,揣摩了會,猜着說:“大半天了,他們根本就沒服氣,這是要出手了,那個花和尚看着面善,是個滑頭,看樣得用陰招了,九子,記着點,一會盯着點,原料、工具,所有的地方吧……”
果真就是這樣,他們中午飯前到的這裡,鄧文峰抽空在酒樓裡走了一圈,說了一圈壞話,當時就和彌勒佛說了,鄭禮信要是留下了,同行是冤家,連三天都不用他老米就得捲鋪蓋走人。
說這話的時候,他想起了鄭禮信在哈爾濱的一些傳聞,當時就說了,鄭禮信連自己啓蒙老師,一個姓馬的都坑了,那個老馬人不錯呢,先是中了計捱了打,後來在傅家甸旁邊的刑場裡凍死了。
彌勒佛大廚常年待在後廚裡,接觸人少,對這種事自然深信不疑,何況這是關係他職業的大事,想了想,他決定用廚子行業裡最下作的事,對付鄭禮信。
他發現這邊也在閒聊呢,老夫子還不時地看着他,就衝着老夫子招了招手,聲音沙啞地說:“唉,長春城最有名的老饕來了,他倆從關外吃到關裡,去了天津衛,纔回來,咱一會就看誰手藝好了。”
他說的這倆人,一高一矮,下巴上留着長長鬍子,穿着新式的對襟棉襖,外面套着馬甲,看起來有點不倫不類的模樣,用現在的話說有點文藝青年的範。
老夫子衝着他倆瞄了眼,上下打量了一番,擔憂地說:“這倆傢伙細皮嫩肉的,手指頭長,拿筷子那地方都磨出繭子了,這真是老饕啊,看樣彌勒佛說的不是假的。”
鄧文峰早就給來捧場的觀衆們擺好了凳子,放好了茶水,人羣黑壓壓的一片,得有幾十號人。
這些人剛進來的時候,張不凡就看出來了,不少見了鄧文峰和鄧三,有的詭異地一笑,有的小聲打着招呼,很有可能是他們找的託,要是那樣的話,小九子就算技高一籌,也容易叫人家給起鬨了。
“準備好,他要是贏了未必就不是好事了,長春府也是高手雲集呢,咱不能夜郎自大,得謙虛點。”小九子坦然地說。
“老闆啊,我在調湯呢,用的自己釀造的醬油,您老那不是不給銀子嘛,沒原料,叫我們自己想辦法呢嘛,老米我想了,今天凡是捧場的都贈送一道飛龍在天八桂湯。”驀的,那邊彌勒佛抱拳拱手,慷慨地說了一件事。
這傢伙竟然上來就稱呼鄭禮信老闆。
他話音剛落,旁邊的鄧文峰附和地說:“對,禮信啊,這回他自己掏腰包,得交錢。”
“出息了啊,學的挺快。”劉大錘高興地說。
“豬腦子,一個是裡面容易有詐,二來他這是收買人心,先給這些看客上了飛龍湯,你說這些人到時候向着誰,這些菜餚標準不一樣,酸甜苦辣也沒有具體尺子衡量,要是都說人家的好,咱才幾張嘴呢。”老夫子目視前方,理智地反駁了他。
劉大錘吐了吐舌頭,羞愧地低下了頭。
小九子嗯了一聲,隨口說“就算知道是坑,咱還有別的辦法嘛”,信步朝着後廚走去。
老夫子劉大錘他們自然跟在了後面,進了後廚,老夫子才發現就彌勒佛跟進來了,鄧文峰和鄧三等人誰都沒跟着,寬敞的竈臺上,大大小小的鍋竈里正冒着紅彤彤的火苗,一口大鍋里正熬着濃濃的靚湯。
彌勒佛的幾個徒弟正有序地忙乎着,小九子環視了一圈後廚,不由地評價說:“老米,你弄的還像回事,乾淨,利索,生的熟的都分開了,擺放整齊……”
他是來勘察這裡生意的,既然進來了,就得好好看看,看了一大圈,連牆腳放的耗子藥盒都檢查了一邊,還看到了牆腳那堆着滅火用的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