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然,性格怪異的錢滿貫從諸葛良佐嘴裡得到了滿意的答案,等他倆回來時,鄭禮信好奇地問老夫子到底用了什麼辦法。
這倆人異口同聲地說:“天機不可泄露。”
老夫子本來就有些氣象常識,再加暗地裡上去書店查詢,還有走訪當地街道巷尾的算命先生,瞭解了這些年白災的規律,初步做出了判斷。
還有個關鍵的點,就是他混入了當地鐵路工人的圈子,免費算命,及時地掌握他們開工時間。
這些事,那些整天急得焦頭亂額的餐飲老闆,哪裡能想到。
錢滿貫要足了面子,到了樓上,金良玉等人已經熱情相應了。
他當初幫過老錢,可關鍵的大事是鄭禮信幫助辦的,好幾天了,報了仇的錢滿貫一直暗中觀察着,發現瘸子浪人的同伴根本就沒人敢過來找茬的。
這說明鄭禮信已經一記重拳打在了對方七寸上,這些小股浪人壓根不敢反撲了。
鄭禮信的音容笑貌經常在心裡閃過,錢滿貫對這個年輕儒商一直念念不忘,時常想着。
當時的拍賣中,他預判鄭禮信就算傾家蕩產也得盤下了所有的貨,囤積居奇,高價出售,沒想到到了關鍵時候竟然放棄了。
隨後鐵路竟然毫無徵兆地通了。
隨後的事更出於他的預料了,鄭禮信竟然和這些人聚在一起,眼看着就要獨自承擔大家的損失。
這次大會上,鄭禮信先是被推薦爲關外金手勺廚子協會會長,金良玉當上了副會長。
到了討論這批貨的事了,鄭禮信狠了狠心,看樣子是要自己買回來,還是一萬兩銀子。這樣的話,金良玉和樸萬勇收回了銀子,毫無風險。
看到他嚴肅認真的表情,衆人面面相覷,神情複雜,有的擔心,有的期盼。
就在這時,錢滿貫看了眼跟前的茶碗,老夫子趕緊過來續水。
等有了足夠的面子,錢滿貫扒拉了下臉上掉下來的皮屑,神情怪怪地看着鄭禮信,然後轉向了衆人:“這樣呢,一萬五千多斤貨,退回一萬兩銀子。這批生意就完事了,貨轉給禮信,咱按沒白災的價兒,往常的平價,給我三千兩銀子,其他的就是他的事了,我說那個算命的,要是覺得行,弄幾個菜啊……”
這話聽得金良玉興奮搓起了手,銀子失而復得了,他臉皮發紅,心跳莫名加快,似乎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一聽說要吃飯,老夫子心裡剛剛盤算着“這下子幹賺了幾千兩銀子”,這會才反應過來,衝着門口嚷着:“打開大包房,叫馬大和彌勒佛上竈,我親自上菜。”
這個複雜的局面全部解開。
鄧魁元等人首先過來祝賀,他扶了扶眼鏡,也沒和身後的族人商量,搶着表態了:“禮信啊,股金先放着,似乎我都看到福泰樓的春天了,今兒後就成全城當之無愧的扛把子了,但時候咱想不賺錢都不行。”
隨後,鄭禮信當仁不讓地宣佈說:“各位,我覺得咱們全城的同仁,今後就得按照自家需要平分平價材料,花椒大料五香粉這些是咱們的命根子,配方也是命根子,本人已經貢獻了鍋爆肉等等配方,各家都可以無償使用……”
這話說到了衆人心眼裡,一個個聚精會神地聽着,無不感嘆鄭老闆的寬厚仁義。
對他們來說,今後只要安心經營,潛心研究菜品就行了,行業裡風清氣正,少了排擠和勾心鬥角,這樣做生意怎麼能不好!
“鄭老闆,我那個小館子還是不行啊,都是些壯勞力吃飯,再好的菜餚幾口就抿下去了,根本不品味啊。”人羣裡,站起來個小老闆,這人來的匆忙,棉衣外面還套着個圍裙。
一看就是個敬業的人。
“四張桌,你挨着大煤窯,要講究什麼味兒啊。”旁邊的人叫着他的綽號,毫不客氣地跟着起鬨。
可別說,贊成他想法的人真不少。
不少低頭竊竊私語,顯然是光有好的菜餚配方和材料,想客流不斷,不是那麼簡單的事。
一道黃昏餘光照進了屋裡,馬大進了屋裡,比劃着吃飯的手勢。
鄭禮信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叫他把飯菜端進來。
菜是盛在盆裡的,兩樣,一葷一素,冒着濃濃的香氣,點綴着香蔥碎,看起來精緻無比。
這就是鄭大老闆招待同行的菜。
旁邊還有一個大大的木盆,裡面裝着晶瑩剔透的大米飯。
有人剛吃了幾口,就舉着筷子停住了,反覆看着碗裡飽滿豐盈的飯粒,失語地問:“唉,這是什麼米,比貢米味兒好多了。”
鄭禮信微笑着看了看他,又把目光轉向了“四張桌”,朗聲說:“各位,都嚐嚐這米怎樣?行的話,我平價供應。”
慢慢的一大屋子人,注意力開始集中在這種米飯上,不一會功夫,全都讚不絕口:這種米豐滿、色澤光鮮、有彈性、有嚼頭、香氣層次分明……
“四張桌”品味完了,笑着說:“鄭會長啊,咱這地方官府衙門,還有地主老財家吃的也沒這個好吃,真平價的話,有多少我都要了。”
老夫子想起了小五林的那片地,伸出雙手比劃着說:“得有這麼些吧。”
“四五百斤啊,別搶啊,我都要了。”“四張桌”毫不猶豫地喊了起來。
“我說有十幾里長的地方,上千畝吧,你都能要了?”老夫子開玩笑地糾正了起來。
這些人一個個滿眼的渴望,鄭禮信笑着說這是送給各位會員的一份厚禮,這做廚家的,光有好的菜餚只是一種境界。
光有菜沒有飯,那是不行的。
好的菜餚再加上好的飯,才能招待好客人。
事情就這麼訂了,只不過散場的時候,錢滿貫正吃好喝好出來,今兒高興,他在錢忠的陪同下,多喝了幾杯,臉色微紅,喘息中散發着淡淡的酒香味。
他抓住鄭禮信的手,感慨地說自己年輕時就像現在的他。
隨後就提醒鄭禮信今後還是不能輕易相信人,就像自己當初輕信了金良玉,沒想到這傢伙做事不靠譜,幹了這麼多不地道的事。
鄭禮信點頭認可,沒想到這老白臉壓低聲音說:“我想說你老丈人,那傢伙看着憨厚,那顆痣長得不對勁,眼珠子轉的快,心眼多。”
鄭禮信這纔想起了鮑廷鶴了,今天就交代他們主僕三人吃飯了,這好一會沒看着他了。
說話間,就見樓梯口那,小鶯正着急地衝他招手呢。
“老爺回去了,銀子……”他走到跟前,小鶯低着頭,像是自己犯了錯似得說。
果真如此,鮑惠芸站在門口,衝着一輛絕塵而去的馬車滿嘴的抱怨,一口一個鐵公雞,一口一個老財迷。
送走了錢滿貫,鄭禮信才靜下心來處理“家事”。
鮑廷鶴知道鄭禮信已經沒有了銀錢上的困難,直接來了招狠的,把帶來的銀子又運回去了。
那天他來的時候藉口單獨找個酒樓吃酒,其實是尋找當地實力強大的鏢局了。
鏢局找到了,出了個好價錢,一聽說火車已經通了,絲毫都沒猶豫,帶着銀子直奔火車站而去。
靠鏢局護鏢陸路和火車那是兩個價,他一下子省下了大把的銀子。
不過,他還不甘心,催着鮑惠芸和鄭禮信下個月初八必須完婚。
事已至此,人家父女趕來支持,鄭禮信怎麼能不感動,猶豫了會,也就應承下來了。
誰也沒提老爺子帶走銀子的事,人家就是這個德性,女兒也管不了。
他們怎麼也不會想到,馬上要上火車的鮑廷鶴,回頭望着城區方向,得意地笑了笑,自語地說:“鄭禮信,有兩下子啊,一個外來的,能一步步走過來,夠揍。”
這會,他早就盤算好了,鄭禮信出了名的仁義,女兒這次趕來和他同生死共患難,晾他也不會再貪戀別的女人了。
距離月底還有十幾天,眼前的事已經有了眉目,鄭禮信準備月初回去。鮑惠芸急着回去從老爹手裡再摳銀子,好把自己嫁妝贖回來。
鄭禮信設宴歡送,把未婚妻當成了恩人一樣答謝,纔派牛大力等人和他一起回去。
燭光明亮,光線柔和,鄭禮信和鮑惠芸當仁不讓地坐在上首,一桌子全是自己的知心好友,另加了馬大和彌勒佛。
他先是感謝了好友和部下,才站起身來,舉起了茶杯,聲音渾厚地說:“惠芸,這一杯敬你……”
一連十幾天的忙碌,這會終於有點放鬆了,可能上午的時候太興奮了,到了這會才覺得有些飢餓有些頭暈。
他也不是鐵打的漢子,好幾天沒練功了,身體有些發虛。
面前站着鮑惠芸,他心裡竟然莫名地想到了那張有點胎兒肥的少女:臉蛋輕輕抖動,目光天真無邪,專一而純淨,如同夜空的一輪明月,叫人心生嚮往。
那是自己最純最真,甚至有些懵懂的情感。
他想着的是鄧美菱,也就是自己內心最深處的菱角。
眼看他眼神有些恍惚,鮑惠芸身旁的小鶯敏銳地察覺出了有問題,就輕輕地指了指小姐耳朵那,衝着鄭禮信說了聲:“小姐這裡有東西,好像是樹葉子。”
這鮑惠芸一直跟着忙乎,什麼地方都去,敬業勁趕上男人了,這一點誰都知道。
鄭禮信遲疑了下,伸手在她耳朵上尋找什麼樹葉,小鶯一推,鮑惠芸身體失重,靠在了鄭禮信懷裡。
就在她羞得兩頰緋紅時,老夫起鬨地說:“這是天賜良緣啊,人算不如天算,才子佳人感動了上蒼,催着他們快點大婚呢,來,乾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