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嘎雅路,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究竟誰放了火?”山野村茂氣急敗壞地罵了起來。
隨後,他一個電話打過去,特務機關的一羣人就趕了過來。
褚胖子可是奉命行事,跟着也上去了,鬼子和僞警察廳的人到處搜查縱火犯,他看到門後有個紙條,覺得有情況,伸手就撕了下來。
這會,鄭禮信呆呆地坐在後廚裡,剛纔他已經在電話裡和鄧守業商量過了,今天市政自治委員會的那些傢伙去強行買走大洋啤酒廠,要是那樣就給他們,不要雞蛋碰石頭,至於家人,可以先找地方安頓下。
就眼下情況來看,大河旅館錢還能給些,拿了錢,找個機會,叫他們娘三先去百藥谷村子多上一陣子。
不知道誰叫的他,把他帶到了大河旅館門前。
這裡圍得人山人海的,諸葛良佐老遠跑來時,腳一滑,差點沒摔倒在地上。
褚胖子帶着一羣記者拍完了照,一眼看到他過來了,全然當成了沒看到,大聲地宣傳說:“市政議員諸葛良佐和謝文亨協調,準備促成大河旅館買下大洋啤酒廠,這不是出事了嗎,大河旅館的人都找不到了,警方初步查明,這是一起自然起火……”
跟前站着中國大街上的大大小小的商戶,衆人都在評頭論足,老夫子一眼就看清了問題,暗自叫罵了起來:“大河旅館着火了,這事就完了,誰在搗鬼……”
孟忠民帶着人來的晚點,撲滅了大火,他才上樓去看。
廚房裡幾隻耗子燒死了,它們是從外面跑進來的,幾隻早就死在窗戶上的,渾身都是豆油,應該是從什麼地方帶進來的,倉皇逃到爐子上,進而引發大火。
他和老夫子也不客氣了,直言這個買賣沒法做了,就算是勉強成了,今後還不知道會出什麼事。
老夫子整理了下白手套,就要急眼,孟忠民小聲冷冷地說:“諸葛先生,這地方並非天朝盛世,您交我保管幾箱子小金魚和銀元,我正朝南面運呢,剛上了火車,沒過山海關呢。”
諸葛良佐臉皮蹦着,似乎是準備動手,似乎是有所忌憚,過了好一會,踩輕輕地舉起手,衝着身後的人命令說:“收購大洋啤酒廠的計劃先停止,通知憲兵隊,全力緝拿縱火犯,中國大街要是亂了,山野小雄太君……”
這天下午,鄭禮信沒什麼心情上竈,草草地弄了幾道菜,交給俄國管家送上去就朝回走。
剛走到一處餐館門口,就聽到有人說話。
他都走出去一段路了,就聽到後面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
褚胖子躡手躡腳地過來了,把他拽到餐館裡,指着幾道土菜,試探地問:“吃點吧,沒有臻味居的好吃,你不嫌棄吧。”
“嫌棄?只要是廚子好好做的,都是好飯菜,都比警察廳大牢裡的好吃,你怎麼……”鄭禮信拿起筷子就吃,吃了幾口才停了下來,問他找自己做什麼。
褚胖子端起酒杯滋溜了一口,苦笑着說自己遇到好吃的多吃點,說不準哪頓飯就是斷頭飯了。
眼下,戰亂的陰雲籠罩在城市上空,時局動盪,每天都在發生着很多事,日本人越來越猖狂,以前的時候什麼事還講道理,這種虛僞面孔已經漸漸撕掉了。
褚胖子的報紙已經很少刊登進步文章,偶爾登點含糊其辭的,幸虧有關係好的商家廣告撐着。
他神神秘秘地掏出一張紙來,左右看看沒人,才遞給了鄭禮信。
上面寫着:今後,不再與鄭禮信爲敵。
這些內容怎麼出現在大河旅館,還是大河旅館收購大洋啤酒廠的當天。
鄭禮信想了想,儘管拿不準,還是說了句:“我那個恩人?”
這一對神秘夫妻財大氣粗,有日本人當靠山,和僞市政自治協會關係不錯,各方商家不是主動巴結,就是離得遠遠的,沒人去打聽他們的來歷。
褚胖子早就關注他們了,動用了各種關係打探,也是偶然機會聽說的,有人見過那個年輕貌美的太太,無論身材還是長相,很像老都一處的大小姐鄧美菱。
這一點鄭禮信也想過,只是從來沒深入思考過,也不願意去想,菱角是他愧對的人,這輩子都欠人家的呢,一想起來就覺得心裡難受。
也是當局者迷的原因,他一下子有些醒悟了,目光直直地看着褚胖子,接連發出了好幾個疑問:“是鄧美菱在背後指使?她安排人一步步做局?那個恩人是她手下的人?那今天爲什麼着火了呢?”
這些問題褚胖子也不知道怎麼回答,只是勸他趕緊想辦法,啤酒廠裡融入了他大量的心血,光是啤酒入菜那事,也算是餐飲業的一大創新,關鍵時候叫老百姓接受了啤酒。
諸葛良佐無利不起早,他們急切地張羅這事,要是沒有好處誰能相信呢。
目前來看,大河旅館老闆是不能再買了,那麼諸葛良佐就該想別的辦法了,以他目前的勢力,很容易變着法地搶了。
走的時候,鄭禮信交代褚胖子注意安全,少得罪日本人,省得引來殺身之禍。
躺在牀上,他看着外面明亮的月光,知道鮑惠芸沒睡呢,就擔心地問:“芸兒,你說她能害咱們嗎?”
這種特殊的口氣,鮑惠芸自然猜出了說的是鄧美菱,隨之嘆氣說:“最毒莫過婦人心,當初長春福泰居出現危急,我要是不陪你走那一趟就好了,不行的話,我……”
鮑惠芸說的情真意切,還有些內疚,竟然說有機會可以去找鄧美菱正式道歉。
鄭禮信剛剛想了很多話要說,這麼一來竟然什麼都說不出來了,心裡暗想當初去化解福泰居的危局,還不是那個酒樓經營不shan,再加上二世祖鄧耀祖吃喝嫖賭抽造成的嘛。
也是受了老東家的託付啊。
他默不作聲了,眼睛瞪的大大的,儘量不去想這件事。
鮑惠芸大約是誤解了他的意思,靠在他肩膀上聲音哽咽地說:“如果真是她的話,我可以……”
話沒說完,她已經傷感地哭泣起來,說鄧美菱如果想要回去鄭禮信,自己甘願讓出大夫人的位置,甘心做妾室,不行就遠走蘇聯,找自己爹孃去。
鄭禮信好一陣安撫,這纔算完。
大約一個月後,鄭禮信失業了。
早上的時候,俄國管家叫他上去送菜,尋思能見到上次那個恩人呢,沒承想進去就捱了幾個大頭兵一頓拳腳,說他沒經過長官允許就擅自闖進來了。
俄國管家在旁邊小聲說南洋老闆夫婦最近出門了,經常在這裡包場吃飯的是新上任的憲兵隊長,早就放出話去了,不管什麼人都得守規矩,不能擅自進入。
很多事變的很快,這件事上鄭禮信深感意外,想起了和褚胖子說過的話,眼下做事得小心謹慎,不能做無畏的犧牲。
他正低頭朝外走,眼見一羣人氣勢洶洶地走進來,趕緊扭頭想走人,沒想到有人抓住了他的胳膊。
他被推着進來了,就見一身警服的諸葛良佐走到了正座上,給管家熟練地遞過去衣帽,搓了搓手,安然坐好,夾起了一塊鍋包肉,大口大口地嚼着,慢慢地看清了鄭禮信。
他就像挑逗寵物似得,衝着鄭禮信舉了舉手裡的叉子,一下子激動地要說話,話到嘴邊了,似乎又忘了,就問衣冠楚楚的鄧耀祖:“翻譯官,鄭,鄭,他還在這嗎?”
鄧耀祖一身筆挺的西裝,滿頭的頭油亮晶晶的,一聽老夫子發話,不屑地看了鄭禮信幾眼,先是哦了一聲:“鄭老闆啊,道臺府的走狗廚子,鄧家養出來的白眼狼,對了,在這裡,孟老闆家的專用廚子。”
這些話要是放在以前,鄭禮信就算是有口氣,也得反駁幾句這倆白眼狼,不過他早就潛移默化地變了,默不作聲,也不正眼看他倆,這弄的鄧耀祖有些急了,正準備起身教訓他,諸葛良佐用眼神制止了他,自我介紹說:“禮信啊,這古往今來能者上,庸者滾蛋,以前憲兵隊濱江分隊那個狗屁隊長沒審出你什麼事來,已經走人了,本人現在接了他位置,以後咱還得繼續打交道。”
這下子誰都聽明白了,他是正式告訴鄭禮信自己已經是憲兵隊長了。
當着鄭禮信的面,他主動給鄧耀祖敬了一杯酒,提醒說對方已經榮升特務機關翻譯,日常裡跟着山野小雄,完全是實權派人物了。
鄭禮信知趣地走了,聽着身後發出了肆意而囂張的聲音。
劉大錘他們還待在臻味居里,當晚他把原先的兄弟都叫來了。
一羣人聚在屋子裡,他看了一圈之後,眼睛裡滿是傷感和親切,動情地說:“寧做太平犬不做亂離人,你們都是從我手裡出去的,世道越來越亂,眼瞅着哈爾濱,整個東省就要淪陷了,千萬記住了,看着事不對,就趕緊離開,等到戰亂過去,都得給我好好的。”
他說的沒錯,形勢越來越嚴峻,關東軍特務機關早就撕掉了虛僞的面孔,日本侵入哈爾濱城之後,遍地都是風馳電掣的鬼子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