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弘毅小聲嘀咕着說抓賊容易放賊難,這就等於公開了和亨通貴賓樓的矛盾了。
事情往往就是這樣,什麼事都有弊端。
要是不反擊他們,自己就麻煩不斷,甚至還得挨刀挨槍。
不等他再問小九子,就聽九子和菱角已經小聲商量起來了:“放了,肯定得放了啊,聽我的,咱回家說。”
他果真自作主張放了謝周全,還虛情假意地叫他以後少喝酒,要是實在饞了,喝酒的時候叫夥計看着點,省得再招了鬼。
往日裡飛揚跋扈的謝周全哪裡還有平時的囂張,慢慢地舉起了手,先是對着鄧弘毅,又對準了小九子,信誓旦旦地說:“鄭少掌櫃的,記住了,牢記心間,另外……”
估計是被鄭小九收拾怕了,說這事希望這邊給保密,自己絕對不會胡來了。
鄧弘毅什麼人什麼事沒見過,眼見他信誓旦旦的模樣,展顏一笑,寬慰他說:“謝老弟,記住教訓就好,同時,咱們得和睦相處啊,那條大街就像一條河,不怕魚多,誠信經營,品質弄好了,都有口飯吃。”
謝周全感激涕零的抱着拳,還想鞠躬致謝,小九子輕輕推了他一把,笑着說:
“老謝,趕緊回去吧,喝多了還這麼客氣,你自己去的關帝廟,就我看到了,記住守口如瓶啊,要不這事就丟人了。”
這話別人聽不太懂,謝周全恍然了下,馬上點了點頭,走出去很遠了,還回頭感謝。
小九子這是提醒他一起來的還有個洋人呢,千萬別說漏了陷。
回去的車上,鄧美菱靠在小九子跟前,笑的面若桃花:“大頭,大頭,快說啊,你怎麼喊着我的名字,那人就摔倒了,再也沒起來,你是不是大俠啊。”
她露出了少女天真的一面,也沒太顧忌父親在跟前,多少有點忘形了。
鄧弘毅臉上就像持久陰霾的天,這會也“陽光明媚”了,他捻着鬍鬚,想着心事,隨口說:“小九子啊,年少志大,越來越靠譜了。”
小九衝着菱角吐了吐舌頭,皺了皺眉,意思是老爺子這會也不在狀態啊,還靠譜呢,是膽子越來越大了。
想起了菱角的話,他挺直了胸口,半認真半開玩笑地說:“不是大俠,是會變魔術,他要是真敢開槍,我能變出個火炮來,連動手都不用,直接轟炸了那個傢伙。”
菱角叫他說的發出了哈哈的笑聲。
回家的時候,鄧弘毅回想起謝周全狼狽的模樣,自信小九子以德報怨,給老謝留足了面子,這傢伙肯定會洗心革面,不會再亂來。
門口處,不知道誰堆了個雪人,逼真可愛,誇張的模樣,平添的幾分喜慶。
菱角叫小九子把雪人眼睛上面的浮雪弄掉了,趁着他過去擺弄,伸手把一把雪塞在了他脖子裡。
小九子哎吆了一聲,好像是脖子什麼地方弄疼了,小聲叫着,伸手揉着那地方。
菱角着急的說着什麼,趕了過來,趕上他起來轉身,倆人差點碰上了額頭。
他趕緊小聲說:“拔涼拔涼的,難受。”
她趕緊朝後退了幾步,呆呆地看着他的脖子,心疼地說:“大頭,別嚇唬我,不會是傷着了吧,要是動了骨頭,快點看大夫去,省得以後我跟着你……”
說到這裡,她先是羞澀地低下了頭,隨後大膽地擡起了頭……
聽着倆人在外面說話,正出來迎鄧弘毅的邱氏,駐足聽着,不由地朝前走了幾步,看樣是想把倆人叫回來,畢竟歲數都不小了,省得做出了什麼出格的事來。
鄧弘毅想起了倆人在酒樓宿舍的一幕,想了想,嘴角勾起了一絲欣慰的弧度,勸着說:“九子不錯,人不壞,就是膽子大點,和耀祖、守業相比,強多了,進屋吧,酒樓的事……”
老東家言外之意小九子做事有分寸,不能亂來。
他進了屋,連棉袍都沒脫,就坐在了炕上,說起了今晚發生的事,說的眉飛色舞的,全然不像個沉穩的東家,倒像個街頭說書的藝人。
此時,星月照在大地上,清雪飛揚,街上行人稀少,小九子和菱角漫步在大街上。
滿臉幸福感的菱角,和小九子牽着手。
雪白的小手被他握着,渾身都是幸福的感覺。
“大頭,要碰到了熟人,不是羞死人了,放開,放開……”她嬌羞地說着,手不由地朝他手裡送了送,絲毫沒有撒開的意思。
小九子感受着這種從來沒有過的美好,心裡還想着謝周全的事,恍然大悟地說:“菱角,怕什麼啊,要是有人瞧見了,就說你手凍了,我給捂捂。”
菱角有些失落,心裡暗自責怪這個不懂自己心事的傢伙,連忙追問:“真凍了,就是不知道以後,等我長大了,二十歲了,三十歲了,你還給我捂手嗎?”
小九子站住了,目光着急地看着她的手,篤定地說:“會啊,你們收留了我,就和鞋匠叔一樣,都是我的恩人,不管什麼時候,手凍了我給你捂,就像老謝那樣欺負老都一處,不管我在哪裡,都得趕回來想辦法。”
等倆人回去的時候,菱角輕輕地鬆開了他的手,獨自一人走着,無聊地踢着雪,先是想着小九子說的什麼時候都給她捂手,旋即自語了起來:“報恩?不管在什麼地方,大頭……”
在她看來,小九子無心中說出來的話,是不是他最真實的想法呢。
再一想,他鄭九成是北京城來的,說在老家裡惹了點小麻煩,是不是早晚得回去呢。
這天晚上,她徹夜未眠,坐在窗戶跟前呆呆地看着,不時地看一眼東廂房房門,天真地以爲大頭會趁着他們睡着了悄然走了。
其實,鄭小九一開始也沒睡着,他對菱角的感覺就像對待沒有血緣關係的小妹一樣,翻來覆去的想的是謝周全的事。
暫時安慰了鄧弘毅這倒不假,起碼叫東家知道,就算有人算計自己,也很難得逞。
至於謝周全那人,他根本就不放心。
看人看面相他不完全相信,但經驗值得相信。
他年少,卻經歷了形形色色的人和事。
老謝面相猥瑣,斜眼,目光漂浮,看人時注意力不集中,愛上下打量人衣着。
這種人沒長性,做人辦事不靠譜。
別指望這種人承諾的事能做好。
第二天一大早到了酒樓裡,他和周安、徐巖商量起了防備的事。
昨天晚上先期說的那些事都得做,再就是得有拿得住謝文亨他們的辦法。
說話間,他喝了不少水,起身去茅房了,老周還跟着呢,到了裡面,他方便起來,老周跟屁蟲似得站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好像他馬上就能想出辦法來似得:“九子,咱是樹大招風了啊,人家有槍……我都給老家捎信了,當掌櫃的了,俺七十多歲的老孃回信問俺,這個官多大,能娶兩房媳婦不?”
小九子氣的差點沒損他兩句,轉念一想老周這個山東人太厚道了,人樸實,有這種想法起碼說明人家上進,想幹好呢。
他繫着褲子,苦笑不得地說:“周掌櫃的,趕明給你印個名片去,印上電梯,就說你在有電梯的地方上班,
天天跟騰雲駕霧似得,酬金高,混個兩三年就能妻妾成羣,叫你家老壽星等着看孩子吧,就跟放羊似得,一大羣……”
他後面說的什麼,周安沒在意,一個勁的磨叨:“這個辦法不錯,就說當掌櫃的整天坐電梯,騰雲駕霧,九子,咱麼時候按電梯?”
他絲毫沒注意到小九子沒心情聽他白話,一個勁地想昨晚謝周全回去能怎樣呢。
他猜了個差不多,老謝回去以後,等了會,謝文亨就滿面春風地來了。
天快黑的時候,謝周全找人給他捎信了,說咽不下這口氣,自己決定來把狠的。
萬一今晚鄧弘毅,或者小九子,再或者老鄧的女兒出了什麼大事,他可能得去奉天城躲一陣子。
要是真那樣,希望多從櫃上支些鈔票,出去的時候有花銷。
當時,謝文亨沒說同意,也沒反對,只是叫人告訴他錢隨便花。
謝周全一個勁地唉聲嘆氣,指着長椅上躺着的洋人保鏢,氣的嘴都發抖了:“東家了啊,我發現了,洋人有時候靠不住啊,您有空和尤里科夫老爺說說,咱出這麼多錢,不能給派這種沒用的廢物啊,叫人家給黑了……”
按照他說的,遇到了鄧弘毅的馬車後,他引走了鄭小九,安排洋人幹鄧弘毅,結果到了關帝廟,自己遇到鬼了。
好在自己反應快,尿了尿撒在地上,然後追着小九子就出來了,快追上了,洋保鏢出來匯合,結果洋保鏢叫人偷襲了。
他的說辭足夠完美,說這傢伙提着槍在大街上晃悠,就不知道這哈爾濱城魚龍混雜,匪患頻發,江洋大盜夜間肆無忌憚,誰見了這槍不眼熱啊。
洋保鏢這是招搖過市,能不出事嗎。
這要是鄭小九聽到了,也得佩服他編故事的能力,把自己解脫了個利利索索,責任都推到洋人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