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一輪明月掛在天空,皎潔無暇。
幾朵白雲繞在周圍,平添了幾分雅意。
房間裡不時傳來歡聲笑語和愜意的討論聲。
老周把棉袍纏着腰間,手上還帶着淡淡的血跡,正炫耀今天的好成績。
他去了百草谷跟前的草棚屯,到了那地方,發現這裡房子破敗,百姓生活艱苦,找了幾家人家,家家都養有家禽,竹馬牛羊,雞鴨鵝都不少。
這些都是當地百姓類以生存的來錢之道。
老周花了三十多塊錢買了一頭大肥豬,六百多斤,胖乎乎的,就是一點都不笨。
當時抓它的時候,肥豬一躍之下,跳出了高高的豬欄。
“就是奇怪,這豬身上有股子藥味,老遠就能聞到……”周安想起了這豬和別的不一樣,大聲問後廚的孫大山:
“大個子,那個味大嗎?”
孫大山正把幾百斤重的肥豬推在案板上,朝上面澆着滾燙的熱水,恍惚聽着有人叫自己,忙不迭地扭頭說了句:“是,我馬上開膛破腹……”
徐巖去了趟後面,回來一臉驚詫,這大肥豬肉色鮮亮,有股子淡淡的中草藥味。
小九子隨即進去,摸着豬肉裡的東西,聞了聞,回來時一臉欣喜。
此前,他想起了那個地方時就尋思了,百草穀風景優美,山泉水充盈,那地方的家禽質地應該比別的地方好。
剛纔聞了聞,發現大豬體內的汁液,也就是所說的髒東西,本來有股子腥臭的味,聞起來不僅沒有,反倒是有種清香味。
畢竟還沒做出來嚐嚐,索性就沒說。
大家都聊的開心,天已經很晚了,還沒有散去的意思。
就聽着後廚那傳來了一陣急劇的敲門聲。
小九子想叫人去看看,周安衝他使了個眼色,又看了眼諸葛良佐,意思很明白,這人新來的,儘量別叫他知道。
是程秋媚。
從第一回來鬧之後,她吃到了甜頭,這幾天隔三差五就來鬧。
好在每次來了之後,鬧累了就有人給送點吃的。
這都是小九子安排的,給吃的質量一般,大部分就是別人吃剩的。
有機會就給幹饅頭和菜糰子。
儘管他沒說什麼意思,有人猜出來了,是怕這個潑婦娘們嚐到甜頭了,賴上這裡了。
在別人看來,她就像乞丐無賴一樣賴上了老都一處。
難免的,有人對悶聲悶氣的孫大山嘲諷了幾句,說他就是個窩囊廢,都叫人戴綠帽子了,還整天來撒野。
“看看還有什麼好吃的,給她,好好說,打發走吧,實在不行,就說馬上給她一個答覆。”
小九子善意大發,催着徐巖快去辦這事。
說話間,他眉宇間流露出了幾分同情。
他和別人想法不一樣,孫大山靠體力過活,沒得罪誰,能娶上程秋媚這種老婆,算是不錯的了。
程秋媚出身風塵場所,估計也有難言的初衷。
結果破了半張臉,誰也不會再去找一個毀容的醜女人,何況在很多人看來她就是個喪門星,已經出了名了。
徐巖在這裡聽的高興,聽得都是叫人覺得新奇的故事,加上本來就討厭程秋媚,懶得去送吃的,就打發孫大山去了。
這次程秋媚變了個說法,先是嚎哭了一陣,又指着自己肚子說裡面有動靜了,叫孫大山看着辦,要是再不管自己,就去傅家甸找個野郎中,把孩子打掉了。
孫大山自然不會懷疑她衣服裡塞了什麼東西,更不會把這件自己既傷感又欣喜的事告訴了小九子,回到了後廚,悶頭開始燒火。
一口大鍋裡放滿了熱水,大肥豬剃了毛,光溜溜的,叫人看着垂涎欲滴。
一口中型鍋旁,周安朝裡面放着大把大把的調料,孫大山黑着臉,坐在跟前燒火。
次日,店裡的人起的晚,聊到後半夜才睡的老周,揉着惺忪的眼睛,眼看着日上三竿了,這又是冬天,日頭出的晚,估摸着得有八九點鐘了,趕緊起牀,叫着比他還懶的夥計們,趕緊開門迎客。
剛收拾個差不多,付老王爺來了。
老頭眼睛有些發紅,精神頭好着呢,舉着個鳥籠子,逗着裡面的鸚鵡,沒等周安的人問好,他先說了句:
“免禮,天天見,有個心情就好。”
把玩着籠子裡的鸚鵡,他坐在了象徵着身份的桌子跟前,戀戀不捨地看着鸚鵡,鄭重地問:
“全豬宴怎麼樣了?既然小九子少掌櫃的非得要這麼孝敬我,那就笑而納之,今兒,我得試試你們的態度和菜的味兒。”
後廚裡,徐巖帶着兩個廚子忙乎上了,豬的心肝肺,還有五花、前槽、後鞧、梅花、精排放在大鍋裡,放入了各式各樣的佐料,熊熊烈火照的他們滿臉開心,就等着火候到了,再繼續烹製了。
這時候,誰也沒發現孫大山不見了人影。
倒也不是沒人看到他,孫大山靠在門後破椅子上,裹着破棉絮,睡的正香呢。
見他睡的實,徐巖也沒叫他,無意中看了眼那口鍋。
正蓋着蓋子呢,爐竈裡還有明亮的餘火木炭,就知道他把關鍵的“龍頭”烀好了。
小九子也是俗人一枚,起的也不早,再加上今天招待貴客,都穿上了新衣服,這會纔來。
他們剛和付英儒打過了招呼,照例上了茶,也不管老頭在家吃沒吃飯,茶點上來了,小夥計用罩了黃布的托盤端上來,小心地說請王爺用膳。
老頭眉開眼笑的,都笑出褶子了,連忙稱讚說:
“遵古訓,遵老理兒,咱大清國國運就福壽綿長……”
眼見着鄧弘毅不時朝外面看,他知道今天馬科長要來,不屑地說一個科長算什麼,
要是放在京城裡,就算是九門提督,見了自己照樣得磕頭請安。
小九子頓時就不樂意了,衝他一抱拳,如實地說:
“王爺,王爺,八國聯軍之後,進來了不少洋人洋貨,連慈禧太后都坐火車了,
軍隊用上了洋槍洋炮,這個科長也是新興的官,再說,您老要是論官職的話,
我這個小酒樓真就不是個地……”
沒想到他有什麼說什麼,鄧弘毅正犯難呢,一下子反過味來了,也是臉色嚴肅地說:
“王爺,朝廷有朝廷的規矩,我們開飯店也有自己規矩,來了都是客,只要拿着錢,誰來了都得管飯,再說,人呢,得知恩圖報,馬科長照顧過我的生意,每回銀子充足……”
說到了銀子充足,付英儒愣了愣神,臉一紅,馬上又恢復了原狀。
他押上了一塊不知道什麼來路的玉佩,都在這兒吃了好幾年了。
就算玉佩是宮裡出來的東西,也不可能價值連城。
要是那樣的話,他老人家也不知道整天厚着臉皮吹牛。
眼見他委屈求全了,外面已經響起了警笛聲。
知道是馬文生要來了。
就聽鄧弘毅笑着劇透說:“馬科長就這樣,興師動衆的,我都勸好幾回了,
他畢竟有官職在身呢,時間長了……”
這話裡有包容的意思,也摻雜着些厭煩。
不遠處,已經神色制服的警員跑着,跑到了地方,站在路邊,清場等候了。
平時遇到這種情況,鄧弘毅都是給馬科長安排好包房,見了面,奉上兩道小菜就走人,省得叫人說和他沆瀣一氣。
這次小九子拽着他,勸着說:“馬科長很久沒來了,咱都一處不是生意好了嗎,人家還過生日呢。”
這麼一提醒,鄧弘毅也不再堅持了,跟着就出去迎接馬文生了。
老馬胖乎乎的,中等身材,看樣得有二百斤重。
好在一套制服襯的幹練利索。
鄧弘毅和他寒暄了幾句,就介紹起了小九子。
小九子客氣地打了招呼,眼看着一羣警員都站在旁邊,衝着他們招了招手,恭敬地說:
“各位大哥,今天是馬科長的生日,東家擺了全豬宴,犒勞各位,請……”
馬文生以前哪享受過這種待遇,愛面子,很多人卻偏偏不給面子,還私下罵他是狗腿子,今天別說自己了,連兄弟們受到邀請了,自然高興,朝着兄弟們擺了擺手,操着官樣口氣說:
“沒錯,弟兄們平日公務繁茂,維護一方平安,日夜操勞,今天別白了老都一處的面子。”
老馬這會心情特別好,老都一處竟然記着自己的生日,鄧弘毅是個有心人,還重情義,連全豬宴都弄上了,一頭肥豬,趕上警員們半年薪水了。
等進了屋,眼見對着門的包房裡,已經擺上了大蛋糕,通紅的蠟燭紅彤彤的,叫人覺得舒服。
坐在大廳裡的付英儒白了他一眼,雙方認識,但屬於井水不犯河水的關係,點了點頭,算打招呼了。
雙方落了座,周安安排人給兩夥客人上菜,照舊,付英儒自己小酌,菜品不差,全豬宴代表性的菜都得上。
可真有就不長眼睛不懂事的,孫大山掃眉耷眼地進了大堂,找到了周安,上火地說:“掌櫃的,我睡着了,豬頭燉壞了。”
剛剛,還有不少人有說有笑呢,這會全都戛然而止,靜靜地看着他,就聽有人重重地甩了下筷子,氣急敗壞地罵道:“那叫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