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國

次日清晨,白狐候已將小冊子裡的內容爛熟於心,他看了看累得癱在地上睡着的芒種,將他抱入了少帥營中。此時四位將軍早已經睡了一覺起牀了,衆軍也恢復好了體力,開始最後一次排練,準備校場點兵。

白狐候將沈慶找來,說道:“沈將軍,王者昨日太過疲勞,此時睡着了在我帳中,他醒來之後,會有話對您說的。”沈慶點了點頭,看到睡在少帥賬中俊美的芒種,忽然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了看白狐侯,這種眼神似笑非笑,看着白狐候擰巴,他猜到了一二,但知道解釋的話只會越描越黑,等芒種醒來自己告訴沈慶爲好。

白狐候來到教場,看了一會兒便覺不趣,昨日一夜沒睡,對他這種嬌生慣養的王生光子來說已經是極爲難得了,他打着哈欠坐在軍營門口,這時忽然有一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慶之,怎麼睡這兒?”

白狐候聽出了這個極其熟悉的聲音,嚇了一跳,擡頭一看,一人錦衣華服,身着黃色錦緞,面目陽光帶着些許帥氣,氣質隨和,又給人一種有風度的感覺,後面站着數百帶着重甲的禁軍,白狐候看到那人連忙跪道:“參見太子。”

排練的衆軍看到太子之後,也紛紛跪道:“參見太子。”太子點了點頭,對衆人說道:“諸位將士先準備演練事宜,我要和你們少帥單獨聊聊。”聲音清朗中帶着些許威嚴,頗有帝王之風。

說着示意禁軍不必跟着,拉着白虎猴往角落走去。拉到了一個尋常士兵的營賬旁,太子也不裝什麼威嚴擺什麼架子了,直接一屁股坐地上笑道:“你不在的那幾個月沒人幫我逃太傅的課了,也沒人給我講民間那些趣事了,我無聊的緊呢,你知不知罪呀?”語氣腔調像是半開玩笑。

白狐候抿嘴一笑:“微臣知罪了。”二人相顧大笑。白狐候調侃道:“陸老太府門生遍佈天下,上到太尉,下到縣令,都有他的門生,個個都巴不得多聽他一句教誨,您卻想着怎麼逃他的課。”

太子回敬道:“你不也一樣嗎?”白狐候打趣道:“那不是奉了太子殿下之令嗎?我可不敢抗旨。”隨後又斂起笑容,略帶些許嚴肅的問道:“殿下,您不是應該正午十分前來嗎?怎麼清晨便來了?”

太子也一本正經的說道:“我故意留出一兩個時辰的空氣,要跟你說些正事兒,我發現最近宮裡出了些問題。”白狐候料想事情不簡單:“隔牆有耳,別處再說。”帶着太子來到少帥帳中,輕聲叫醒芒種:“芒種,起來一下。”

芒種當家將的時候經常一宿不睡,又時時要保持機警,所以睡得很淺,一叫便醒,發現自己躺在少帥榻上微微一驚,翻身欲跪,白狐侯扶住他說道:“你和你爹商議一下交接事宜吧,在營外守着,任何人不可接近,如果是龍帥來的話就通報一聲,辛苦你了。”

芒種並不識得太子:“這位是誰,和公子獨處營中會不會不安全?”白狐候極爲尷尬:“不會的,不會的,快去吧。”芒種擔憂的看了一眼,就帶着沈慶走出了賬中。太子一笑:“你這下人倒還挺可愛的,不過你爲什麼對一個下人如此禮敬?難道他的身份特殊?”

白狐候道:“他只是我尋常的一個家將,命運悽苦,身世坎坷,昨天忙了一整天,只睡了一個時辰,而且他時刻要保持警惕睡得很淺,之前我遇到有人襲擊之時,他用命來保護我,這樣的人我想應該被禮敬。”

太子若有所思:“這麼一說,宮裡的一些太監和禁軍也應該被尊敬了,這我倒是受教了,比那個什麼路太傅講的知乎者也有那麼多了。”白狐候苦笑道:“您這可是捧殺我了,被陸太傅的門生聽到了多不好。只不過我認爲有些尋常的人只要有價值也應該禮敬,民間管着這叫套近乎。”

太子點了點頭:“聊完正事兒,你再跟我講講這套近乎到底是什麼。事態有些嚴重,你看看這個冊子。”

太子走到案前坐下,拿出一個較大冊子,翻開一頁指着上面的幾行字說道:“你爹李丞相變法之後國庫的稅收上升的一日千丈,但前年的年收入七百四十萬兩銀子,到了去年居然降成了六百五十萬兩,本來如果只是這一年降低了些收益,也不是什麼大事,但是今年的收益居然降成了五百九十萬兩!”

白狐候一驚:“我爹之前國庫的收益也就是平均五百八十萬兩,現在怎麼回到變法之前的收益了?”太子嘆道:“我讓你爹查了許久也沒出個結果,之後還是亞相孫宗查到了。”

白狐候問道:“結果如何?”

太子忽然用一種玩味的眼神看着白狐侯:“孫相查出了蛛絲馬跡,你爹在前年的時候建造了一個唐王木雨其的銅像,花費朝廷一百三萬兩銀子,見到一半時卻沒有說任何理由就拆了,拆掉時也花費了九十萬兩的銀子,那麼建造時朝廷撥付的一百二十萬兩銀子,拆掉時用了九十萬兩銀子,那麼還有三十萬兩到哪兒去了?”

白狐候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說道:“我爹,我爹……”他本想說我爹不會貪污,但是他無論如何也做不到在明知真相的情況下說謊,而且還是在兄弟面前。

太子嘆道:“其實李丞相勞苦功高,拿些銀子安度晚年沒什麼,但此事越來越多,越來越頻繁,數目已經達到了二三百萬兩,抵得上變法強國家十中之五的收入了,似乎就有些過分了。”太子本不會當着臣子的面說什麼那些銀子安度晚年也沒什麼這樣的話,但他已經和白狐侯推心置腹,互相坦誠相見,所以才直接了當的說了出來。

白狐候心中咯噔一聲:父親拿着這二三百萬兩銀子,是要去做那悖逆之事嗎?太子看他手足無措,也不再逼問:“我知道這件事你十有八九不知情,也不怪你,只是跟你說說。真正震動朝野的大事其實是第二件,我在來的途中收到了密報,後隋,西秦,北燕,前夏,南明五國,以北燕大將爾升爲帥,集結雄師百萬即將來犯!”

白狐候大驚,隨後冷靜下來:“殿下可以將密報給臣看看嗎?”太子從懷中掏出一封信,白狐侯一看上面的筆跡就知道是真的,絕不是僞造的,沉吟片刻說道:“此事似乎有些突兀,首先西秦國小而偏,極少涉及戰事,怎麼也參與了此次戰役?這是蹊蹺之處。”

頓了頓,深呼吸了一口後又說道:“我做了個假設,如果此事爲真,北燕是天下第一大國,對於南明,前夏,這兩個小國多有壓榨,這兩個小國很有可能是被迫參與此戰的,而且兩個國家的兵力加起來也才十幾萬,他們一定不會出全力,此乃其一。”

“其二,西秦國因爲土地貧瘠,兼之窮山惡水,地勢貧瘠,從不受戰火波及,若是派說客去遊說,或許能勸退。這麼一算,真正有威脅的就只剩後隋和北燕了,還有百萬想來也非實數,或許只是號稱,太子不必過於擔心。”

“但如果此時是假,恐怕事態就有些嚴重了。不瞞您說,其實之前六國都接到過假戰報。”白狐候將假戰報之事,簡略的和太子說了一番。太子凝神細聽,眉毛越皺越緊:“迷霧重重啊。你繼續說爲什麼事態嚴重。”

“能傳播此等假消息的人物,絕非泛泛之輩,目前能根據字跡確認,僞造假密報的和傳播假消息的應該不是同一波人,如果有兩撥這等人物要針對我朝,事態怎能不危急呀?”二人沉默無言,氣氛極爲沉重。

許久之後,太子說道:“就算此事爲真也難辦。雖然父皇調了孫相回宮,但是我軍半數掌握在龍帥手中,可是龍帥不能回朝,畢竟我朝後有蠻夷,不得不防。目前的情形來看,孫相以十萬兵對上五國的百萬大軍,勝機渺茫啊。”

白狐候心想:國家危亡之時,我爹那邊還在謀劃着那種事,可謂是內憂外患啊。我幫不了什麼忙,只能去把三石壘的糧草燒了,把內憂給解決了。太子見他想的入神,輕聲提醒道:“慶之,怎麼了?”

白狐候回過神來:“沒什麼,只是忽然明白了孫先生爲何走得如此匆忙。”二人又沉默許久,太子在想着對策,白狐侯在想着三石壘之行。過了小半個時辰,已經到了正午時分,二人出戰去看校場點兵,太子心中想着朝中大事,心思重重,無心觀看,白狐候則是心中十分糾結,該不該告訴太子一聲。

校場點兵以往來說只是個過場,可今天這個過場卻氣氛沉悶,暮氣重重。太子也無心過問什麼民間趣事套近乎了,走完校場點兵這個過場就匆忙回朝。白狐侯則是一直沒將其父所圖之事告訴太子,心中極爲愧疚,也沒說什麼,和龍帥行了個禮就又回到了帥帳。

白狐侯一直在想:我如果告訴太子,我爹可能所圖之事,那將是抄家滅門,誅連九族之大過,但我若不告訴太子,太子隨時可能被害死,那時將天下大亂……是天下蒼生重要,還是親人重要?此時白狐和宛如掉入一個無底深淵,所有掙扎都是無力,又像掉入了泥潭中,怎樣反抗都出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