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氣破甲

黎明即將到來之時,李慶之悠悠醒來,忽然感到頸邊有一股寒意,正經一看,那白衣女子蹲在地上,雖然傷還未痊癒,但已經拿了自己的玄鐵劍架在自己的脖子上。此時天還未曾大亮。

李慶之微微一笑:“傷還沒好吧?”白衣女子森然道:“殺你足夠了。”李慶之笑道:“我救了你,你要殺我?”那白衣女子語氣放緩了些,冷冷的說道:“你昨天把我帶回來的時候,竟然去我衣物……”

李慶之卻哈哈大笑,玩味的說道:“姑娘,你要殺我,恐怕不是因爲這個吧。”那把一女子一顫,眼眸中散發出精光。李慶之道:“你身爲一個女子,被我一路死乞白賴的跟着,竟然毫無反感,甚至還出手救我,不是沒有理由的吧?”白衣女子默然。

李慶之又道:“我之前想過,你會不會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麼物什,或者問出什麼東西,但現在看來都不是,那隻剩兩種可能,第一,你想殺我,但是你救了我,所以自然排除了這種可能。所以只有一種可能,你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想讓我幫你達到什麼目的,對嗎?”

那白衣女子某個神經似乎被觸動了,激動之下又牽扯傷口,手臂一痛,玄鐵劍落在地上。李慶之也沒有趁人之危,只是站起身來收好玄鐵劍繼續說道:“所以你現在也並不是真的要殺我,而是逼我幫你做某件事。”

又補上了一句:“再說,以姑娘的頭腦,是決計看得出我昨日是你重傷之下情急才替你去除衣物的,不是嗎。”蹲下身來看着那白衣女子的眼睛,二人相顧而視,久久無言,直到李慶之感到一絲殺氣才站起身來,那意思殺氣或許是因爲那女子惱羞成怒也或是因爲別的什麼吧。

李慶之拿起玄鐵劍,走到洞口,脫下衣物搭在那白衣女子身上,又替他重新包紮了一下扯動的傷口,輕聲說道:“想必姑娘明白,現在我們脣齒相依,既然走到了三石壘深處這般危險的地方,在勾心鬥角,只能是兩敗俱傷。好好休養,我去找些吃的。”李慶之走後,那白衣女子的眼神狐疑不定。

李慶之拿着錦囊小心翼翼的走到外面,不敢走遠了,就在洞的附近尋找食物。忽然他看到洞上躺着一隻小狐狸,渾身皮毛雪白,腿腳滲出伸出紅色血跡,想來是受傷了。李慶之一怔,心想:這裡難道還有沒被感染的動物嗎?

李慶之輕輕的走到那白狐旁邊,托起白狐,檢查了身上確實沒有什麼奇怪的東西,拿了錦囊裡的粉末一試,也沒有被毒物感染變異,心中稍寬:白狐即爲稀有,乃是人間靈物,我的封號又是白狐猴,證明他與我有緣,之後無聊的時候至少有活物陪着,當個寵物也是好的。

兩炷香的時間之後李慶之回到洞中,將小白狐輕輕放在洞裡,那白衣女子皺眉道:“狐狸肉你也要吃?”李慶之一臉無辜,從懷中掏出幾節木柴和一大堆野果:“我看着小白虎腿腳受傷了,覺得他挺可憐,把他帶回洞裡,我在你心裡就有那麼壞?”

白衣女子不語。此時天方微亮,李慶之這纔看清那白衣女子的面貌,這白衣女子明眸皓齒,眉眼如畫,雖然冷着一張臉但卻有一種寒冬之中凌霜而開的梅花氣質,甚至兇勝過陸言,白露,芒種三人許多。

李慶之險些瞧的癡了,聽到小白狐的一聲**纔回過神來。李慶之回憶起之前諸葛林的施藥之術,簡單的給小白虎處理了一下傷口,用昨天沒用完的布條裹着。那小白虎也甚是通人性,並未害怕,舔了李慶之一下。

李慶之將木柴抱入洞中,放到小石頭上,遞給那白衣女子幾個野果。誰知道白衣女子說道:“我身上疼,你餵我。”李慶之一怔,將野果遞到她嘴邊。誰知李慶之小腹一緊,竟然被那白衣女子的雙指點住了。

那白衣女子似笑非笑的望着他,似乎在說“你終於找到我的道了”,李靜芝卻不緊不慢示意他先將野果吃下,白衣女子接過野果用內力震成兩半,看了一看發現無毒才吞了下去。

李慶之笑道:“你這雙指恐怕比劍還鋒利吧。"白衣女子輕輕一笑,帶着些許得意和些許嘲弄。李慶之卻道:“和你這樣心思深又聰明的姑娘打交道,怎麼能不留個心眼兒呢?你現在刺死我試試。”那白衣女子微微一怔,手指竟然絲毫動彈不得,向前半分也不得,眼中充滿驚疑之色,另一隻手亦是如此。

李慶之輕笑道:“昨天我幫你處理傷口,是因爲你在昏迷中,你猜今天你能動了我爲什麼要再幫你處理一次傷口。”白衣女子問道:“你放了什麼?”李慶之道:“我說過我們脣齒相依,自然不會放什麼毒藥。一些沙礫罷了。感染不了傷口,又因爲剛剛解毒,你手臂肯定有些不舒服,短時間內你也不會察覺到。”

忽然又湊近說道:“只不過你一用力這些沙礫就會起到作用,我問過一個醫道名家(諸葛林),這些黃色粉末雖能解毒,不過同時也有加快癒合傷口之效,所以會讓肌肉鬆軟,只要你一運內力,那些沙子受到內力的干擾,自然就會下沉嵌入你的肉中,剛好你受傷的地方,那裡有一處是穴道,陷入肉中之後會讓你不知不覺之間麻木。”

那白衣女子眼中又是驚疑不定,又有些氣惱。李慶之站起身來,將他肩頭上的布條拆開,又用內力逼出沙礫,重新給他綁好,柔聲道:“我知道姑娘不是濫殺無辜之輩,這般行事向想來只是常年行走江湖的習慣和謹慎吧,但現在情況真的很危急,你如果殺了我,你自己走不出這裡,我殺了你也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活不了多久。”

那白衣女子一怔:“你這樣的王孫公子也行走江湖?”李慶之並未答話,只是又想起了陸言:卻不知這個“名門閨秀”現在怎麼樣了,又闖禍沒有?那白衣女子又問道:“我心計深沉,屢次對你將仇報,你卻說我不是濫殺無辜之輩?”

李慶之調侃道:“原來你還知道你對我是恩將仇報呀。”白衣女子臉上微紅,更增了幾分豔麗。那白衣女子身上麻意盡去之後吃了幾個野果,坐在小石頭上凝望着天空,也不知在想些什麼。李慶之則是在洞中練了練劍,溫習了那兩招恰逢甘霖和一劍激起千層浪。

那白衣女子看着他那兩招劍招,並未說話。李慶之卻厚着臉皮說道:“姑娘,你武功已經是一步大宗師的境界,指點一下我唄,就算是對你那幾次恩將仇報的彌補怎麼樣。”白衣女子不冷不熱的說道:“厚顏無恥。”

李慶之收起玄鐵劍,認真的說道:“姑娘,其實我一直不明白,你爲什麼要僞造密報,挑起天下戰亂。”白衣女子狐疑道:“你怎麼知道?”李慶之微笑不語。那白衣女子嘆息一聲,正正的望着遠方,眼中盡是迷茫彷徨之色:“說了你也不會明白,有些與生俱來的責任是一輩子也逃脫不掉的……”神色悽苦,令人憐惜。

忽然二人聽到後面有散亂的腳步聲,軍事易經,李慶之低聲道:“你好好養傷,我去看看。”躡手躡腳地走出洞外一看,本以爲來的是芒種或者諸葛林,結果是十來個黑衣的黑衣人。

那些黑衣人也發現了他,其中一個黑衣人說道:“和畫像上的一樣,這就是將軍說的那個白狐候。”李慶之一呆,還沒反應過來,那十幾個黑衣人就蜂擁而至,個個的身手都在渾成以上。

李慶之玄鐵劍一抖,一劍激起千層浪,劍氣綿延數丈,層層遞進,令那些黑衣人無法近身,功夫較差的冰刃也已經被電器給打飛了。李慶之暗暗驚心:若不是剛纔溫習了一下武功,以這些黑衣人的功力,我可能還逼不開。

可他知道他無處可逃,因爲那些變異的猛獸隨時可能窺視在側。李慶之使出那招一劍激起千層浪,之後已經耗去小半內力,眼看那些黑衣人又衝了上來,只能用恰逢甘霖以柔克剛,以慢打快緩緩的拖時間,企盼那些猛獸聞聲趕來,自己就退入洞中。

雖然李慶之已經解決掉幾個黑衣人,但是已經連續險招,幾乎快要落敗,忽聽洞中一個如同百靈鳥般清脆的聲音說道:“長憋一口氣,呼出可綿延數裡,劍氣隨着氣息而走,劍隨着劍氣走,人隨劍走,心隨意動,名曰一氣破甲。”正是那白衣女子的聲音。

李慶之微微一笑,心想:終究還是教了我。於是一眼照做憋住一口氣,憋氣的時候只取守勢,令黑衣人不得近身。

憋不住的時候猛的呼出,長劍隨着劍氣而動,出劍時竟出奇的刁鑽,其實與其說是刁鑽,不如說是精妙,因爲呼出的氣息能到之處,便是敵人內力所不及如果不是這樣,我們的行蹤不會那麼快的線路。向敵人的破綻,沒過幾下就扭轉乾坤本來之前幾乎落敗,現在竟大獲全勝。

李慶之留下一個活口,問道:“你們口中的將軍是誰?”語氣平淡,也沒拿劍指着。那黑衣人一副反正說不說都是死的模樣,索性直接坐在地上,開始擺爛。李慶之也不生氣:“你們應該是北燕的吧?”

那黑衣人微微一怔之時,李慶之就知道自己猜對了。李慶之接着猜道:“竹林中我留下了幾個黑衣人的命,應該是他們泄露我的行蹤了吧。既然如此,那就不能猜你們的將軍想必就是北燕太子的十二義弟之一吧。”那黑衣人眼中滿是不敢置信。

李慶之料想黑衣人作爲一個殺手,應該是會知道這麼多也沒再逼問,只是將那黑衣人打暈,扔到了竹林之中。

李慶之回到洞中,拱手道:“多謝姑娘。”那白衣女子冷哼一聲:“這招只不過是我一個普通招式罷了,我聽你說的有幾分道理,你死了我也活不了。對了,你審問那個黑衣人的手法還不錯呀,哪學的。”李慶之淡淡的說道:“不過是兵法中的詐術罷了,尋常的緊。”自然是從龍繼光的冊子之中學到的。

白衣女子又問道:“對了,你爲什麼放走竹林之中埋伏的人啊,如果不是這樣,你的行蹤不會那麼快的泄露。”李慶之輕輕抱起熟睡的小白狐,緩緩的撫摸着,嘆息道:“這是我在這個吃人的世道里,唯一能有的慈悲。”

自從李慶之熟讀了龍繼光的冊子和最近經歷的事情之後,愈感世道艱難,人心險惡。白衣女子一怔,似乎也感同身受,二人相顧無言,心中黯然。許久之後,李慶之說道:“我能推斷出,這十幾個黑衣人只是北燕的先頭部隊,之後肯定還有人馬會前來的。”

白衣女子道:“看來你對兵法頗有天賦啊,竟然融入了生活中。那你準備怎麼應對呀?”李慶之搖了搖頭:“我也沒辦法了,那時再說吧。”

接下來的幾個時辰,李慶之不是擼小白狐,就是溫習劍招,那白衣女子則是時而望着天空出神,時而沉吟,時而看着李慶之練劍,在這般危險而又危機的時刻,竟然顯得有些溫情。

夜晚,李慶之找到了一些沒被感染的動物屍體,用早晨找到的木材生的火,吃了些烤肉,李慶之問道:“姑娘,我在被刀吊起來的時候,把酒壺給弄丟了,你把你那酒瓶子裡的酒分我一點唄。”隨後從懷中掏出一個銀製酒杯,眼巴巴的望着那白衣女子。

那白衣女子打趣道:“堂堂東昌少帥白狐候沒酒喝了。”用纖白的雙指以內力從他那青白相見極其秀雅的酒壺裡隔空引了些酒,倒在了李慶之的酒杯中。酒過三巡,李慶之帶着醉意問道:“姑娘,你……你跟我說說你的故事唄,我感覺到你有過一段精彩的過往,對吧?”

那白衣女子本不欲說,但或許是常年的孤獨,或許是許久的寂寞又無人傾訴,她竟然說了出來:“這些年我走遍了六國,爲了完成那個虛無縹緲的目標,我在各國都安插了些人,我不能告訴你是什麼目的,也不能跟你說我經歷了什麼,不過這幾年的見聞裡,趣事倒是挺多……”

二人你說我笑,直到白衣女子說出了一個故事:“不過我去你們東昌遊歷的時候,倒是遇到了一件怪事,我輕功越過你們的皇宮的時候,一個人突然給我來了一刀,我和他在皇宮之巔打了半天也沒分出勝負,之後我才知道那人的身份,也是那一戰讓我清楚了我的實力,你猜猜那人是誰。”

李慶之笑道:“皇宮裡面有這般人物,應該是亞相帝師孫宗吧。”誰知白衣女子卻說道:“後來我才知道那人就是鼎鼎大名的殺手,莫頂。”李慶之瞬間酒醒,腦中忽然浮現出一種可怕的可能,那種可能他從未想過,甚至可能推翻他以前所有的想法。

至於白衣女子之後說的什麼,李慶之完全聽不進去了,心中有事,翻來覆去的也睡不着。半個時辰之後,那白衣女子醉倒在小石頭上,李慶之失神落魄地將身上的外衣披在了她身上,晚上睡不着的時候又翻了翻龍繼光的小冊子,卻發現自己竟然連小冊子也看不進去了。

無奈之下,李慶之只得出洞練劍。那一夜,李慶之將內力練到了渾成境。其實之前他已經快到渾成了,只不過後面沒再修煉內力才一直停留在了藏鋒。之後劍招純熟之後之所以一直入不了合一境,也是因爲內力不足,此刻他的內力充足了,整體實力也入到了合一境。

那天晚上李慶智想了很多,一會兒擔憂芒種和諸葛林,一會兒擔憂前方的戰事,一會兒又想夏侯剛的白虎隊爲什麼一直沒跟上……直到一日清晨,他才啞然失笑,自己又度過了一個不眠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