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地大仙會,歷來皆有天驕鬥法的傳統,以示不忘尚武之意。
而這天驕鬥法,說來也簡單,無非是老掉牙的擂臺鬥法,各宗門藏得跟寶貝疙瘩一樣的弟子,都推到擂臺之上,贏者,個人賞賜多多,宗門也跟着大大揚名,輸者,閉關十年,回來再戰,當年的九霄宗神目公子陸霄,便是在清江大仙會上,力壓同輩,才得以成名。
如今諸郡大仙會,成了黿城大仙會,自然會更比往年熱鬧,諸郡宗門,也早就已經摩拳擦掌,讓自家弟子上擂臺上去拼命了,只是沒想到,隨着大仙會時日臨近,忽又有了一些與往年不同的消息傳來,南疆妖使一行人,已經決定了譴人蔘與這次的黿城大仙會了。
據說,此前因着那些矛盾與紛爭之事,妖使極爲憤怒,曾一力要求仙使嚴懲,但仙使本就是老經院弟子,鐵骨錚錚,如何能做這等事,於是一力硬撐,不曾鬆過半點口,而南疆妖使見得仙使強硬,無奈之下,便在一次商談之上,提出了要譴族人蔘與大仙會之事。
對此要求,仙使笑着答應,只言擂臺演法,切磋較量,本是好事。
然而在仙使答應之後,南疆一衆妖族卻應聲紛紛,足有數十人準備應戰,尤其是其中某些人,更是義憤填膺,直接當場點名,要挑戰此前那些對妖族煉氣士不敬的清江六子!
面對此提議,仙使玉機傲然迴應:“你等既有此意,我大夏煉氣士又如何能不應戰?”
“呵呵,只要不是越階而戰,以弱敵強,同輩相爭,任人也不可能不答應!”
“……”
此事傳出,人皆驚詫。
誰也沒想到南疆妖族竟會主動挑戰清江六子。
而且隱隱感覺,此事怕是並不簡單。
妖族要參與大仙會演武,本來就是一件讓人揪心的事。
畢竟妖族,修行之路,與人族不同。
妖乃繼承之路,而人爲傳承之路。
據說上古,混沌初開之際,便有大妖誕生於大地之上,身具強橫無邊之力,縱橫一方,視人族爲餌食,後來雖有一代人族奮起,領悟天道,傳法於人,使得人族學得了神通,有了與妖族抗衡的資本,甚至一代一代,勢力漸強,將那些縱橫天地的大妖都斬殺了……
可是大妖們的兇名,還是盛傳於天地之間。
便如大夏,無數神城,皆以妖名命名,如黿城,如凰城,如麟城,如雀城……
而那些曾經縱橫一方的大妖后裔,也各自命運不同。
凡據妖脈者,下場無非有三。
一者,淪落爲獸,血脈之力甦醒,便會化妖。
二者,半人半妖,便爲巫,生具巫力,天生強大。
三者,則靈意殘損,但懷強橫血脈之力,這樣的,便是兇獸!
而因着來源與路數的不同,妖族與人族相比,也有幾個尤爲明顯的差距。
在修行之初,妖便具有遠比常人強大的力量,數量也極多,而修行到了中階,則良莠不齊,血脈之中,族血較少者,便會天賦盡失,只能學着人族修行,才能進益,而血脈強者,便幾乎可以坐等神通甦醒,就算是天天趴在洞裡,實力也會一天比一天更強大起來……
是以,在修行中階,妖族血脈,往往比人族煉氣士高手更多,這講不得道理。
當然,到了仙境之後,妖族高手則會越來越少,人族高手反而會變得越來越多……
這場大仙會,自然不會有仙境高手出手。
別說仙境高手,怕是元嬰境的神境上階煉氣士也不會露面。
這便也決定了,出手的只會是上至金丹,下至寶身。
而這,恰是同階妖族實力最強之時。
是以,說是同階鬥法,某種程度上,這其實就是在欺負人。
但凡妖族出來幾個血脈強橫者,有着祖祖輩輩傳下來的強大妖力,清江的同階煉氣士們,又怎麼去跟人家鬥,更甚者,因着血脈不同,妖族甚至有可能會出現,分明便是金丹境界,但偏偏僞裝成凝光境界去挑戰人族煉氣士的事情,就算是要去提防,都提防不住……
……
……
“此等不公之事,怎麼說答應就答應了?”
“這也怪不得仙使,對方已經將他架在了火上,他不應戰,又能如何?”
“只是這樣一來,那清江六子豈不是會……”
“誰都明白是怎麼回事,事已至此,他們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了……”
“……”
“……”
而同爲清江六子,先後也反應不同,九仙宗真傳孟知雪在虎嶺親手斬妖,並拿下了一衆妖族押送黿城緝妖司後,便一直立於風口浪尖,妖族鬧得最兇之時,九仙宗都曾經提議,要讓她回宗門避一避,可是她卻並不理會,安心呆在黿城,等着黿城將首們找上門來。
結果,將首們倒沒找上來,妖族的戰書倒是來了。
孟知雪並未多言,只是坦言說要接了。
而在樂水宗,幾位長老聽着此事,痛心疾首,把鶴真章罵了個狗血淋頭。
被長老們從閨房被窩裡揪出來的鶴真章耷拉着個腦袋,任由長老們罵了半晌,才蔫蔫的道:“真要上擂臺什麼的,我倒是不怕,只是這晚香居的賬……你們真不給報啊?”
夢晴兒聽說了這事,委屈的不得了:“當時我真沒動手,他們挑戰我做什麼呢?”
雨青離聽了,沉默不言,只是點了點頭。
最委屈的便是靈霧宗煉真玄、暮劍宗陳得鹿兩個,聽得這個消息,直接一頭霧水。
“我們幹啥啦?”
“憑啥要挑戰我們?”
“啥玩意兒?還不能拒絕?”
“……”
“……”
這件事情的變化,就連烏河郡守雲霄以及女神王,都有些搞不明白,女神王並沒有出手阻止的意思,冷笑道:“身爲煉氣士,想要一直呆在山上清修可是不行,本王當年也曾經在凝光境時斬殺大妖,這些小輩們與那些小妖怪們過過招倒也沒什麼,只是我現在倒真是越來越看不透了,南疆來的這些東西,究竟在鬧什麼玄虛,這場和談,怎麼越看味道越不對了?”
雲霄讚道:“神王高見,我也覺得不對……”
女神王道:“本王舍家舍業,留在這裡,無非是看那方家老二在斬屍觀悟道,幫他看着這爛攤子,可如今這事情,當真是讓我有些厭煩,倒還不如之前,見着這些畜牲們不順眼了,直接殺個乾淨的好,沒得我現在一大把年紀,還要在這裡看着這些礙眼的事生氣……”
雲霄讚道:“神王高見,我看着也生氣……”
女神王冷冷看了他一眼:“你默認我一大把年紀了?”
“這……”
雲霄呆了一呆,無辜的眨了眨眼睛。
“你究竟還是不如老二!”
女神王嫌棄的看了雲霄一眼,幽幽嘆道:“其實我現在只在擔心一件事,老二做事是個心裡有數的,只可惜,此番悟道,想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所以被耽擱住了,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纔會出關,更不知道,他出關的時候,會不會已經無法收拾局面了……”
雲霄神色認真了些,道:“神王是在擔心他?”
“方家人不需要我們擔心,他們兄弟做事向來都很踏實!”
女神王道:“只不過,方家人也都不容得行差踏錯,方尺踏錯了一步,死了!”
“方二踏錯一步的話……比死還要難!”
雲霄沒有接女神王的話,只是神色在這時候,顯得有些嚴肅。
……
……
也同樣是在黿城暗流涌動,讓人難以看得明白之時,方寸推開了道殿的木門。
迎着外面投來的陽光,他輕輕擡手,遮住了眼睛。
偏殿門邊,靜靜盤坐,似乎一直都保持着一個姿勢的石道人,緩緩睜開了眼睛,他看了一眼方寸,目光尤其是在方寸手裡持着的道書上看了一眼,輕聲道:“小友得悟了?”
“悟?”
方寸轉過身來,苦笑道:“我等俗人,哪配個‘悟’字,只是找個答案罷了!”
石道人輕輕點頭,面上似乎有些微笑:“小友的話,莫要忘了!”
方寸輕輕將道書放在了他的面前,後退一步,揖了一禮,笑道:“前輩放心!”
大笑聲中,轉身向觀外走去。
“嘩啦”一聲,推開了斬屍觀的門,方寸便要騰起雲來,瀟灑離去,但他卻愣住了。
微一沉吟,他又走了回來,道:“道長,我們現在在哪?”
在他身後,可以看到這道觀之外,正是一片鉛灰色的虛空,道道罡風,呼嘯不已,內中似乎蘊含着可以將任何存在撕碎的力量,與頭頂之上的烈日,形成了一明一暗的強烈對比。
石道人笑吟吟的看着他,道:“若我料的不差,應該是在九霄淵中!”
方寸思索了一下,道:“離黿國遠麼?”
石道人點了點頭:“挺遠的!”
方寸的神色頓時有些繃不住了:“那我怎麼回去啊?”
石道人看着他的神色,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然後他忽然大袖一拂,便見得這道觀上空,陽光似乎變得更加的明媚,而在那正逐漸變得更爲明媚的陽光之中,漸漸的出現了一個黑點,這黑點向着斬屍觀飛來,到得近處,才發現那竟是一隻黑頸白羽的仙鶴,盈盈落在觀內。
方寸坐在了鶴輩之上,仙鶴長鳴,展翅如雲,急遁而去。
石道人目送着他離開,轉頭看向了松下的師尊,只見那老屍嘴角,似有一絲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