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斯特擅長馴養靈獸異獸,居住的地方後方就是一大片草原,還有一座林木茂密的大山。
樊冬和靈獸們相處得不錯,輕輕一拍手,草原上歇息着的飛禽撲棱棱飛高。
馬斯特說:“科林你很有天賦。”
樊冬笑眯眯:“我做什麼都很有天賦。”這不是樊冬自我吹噓,從小到大他想學的東西沒什麼學不會的。以前章擎色厲內荏,看着剛毅又果決,事實上在很多事上面都是強忍着,想要的東西根本不會去爭取,他都忍不住諄諄教導章擎“想要的東西,搶過來就是”——而想要把想要的東西都搶到手,沒有足夠的能力自然不行。
見愛德華定在一邊等待自己的答覆,樊冬到水池邊洗乾淨手,和愛德華緩步走在開闊的草原上。木葉的清香被風送過來,讓人心曠神怡。樊冬說:“你想談什麼?”
愛德華定定地望着樊冬的臉龐,說:“我們的婚約。”
樊冬繃着小臉蛋兒:“我不記得了,你也不記得了,所以不算數。”反正他對這婚約一點印象都沒有。
愛德華猛地扣住樊冬的手腕。
愛德華的手像鐵鉗似的,樊冬掙不開,只能悶悶地說:“不然你想怎麼樣。”
愛德華看着樊冬蔫了吧唧的樣子,心裡也不好受。但他不會在這件事上讓步:“有婚約就是有婚約,不能不算數。”他恬不知恥地爲自己爭取福利,“如果你怕我們結婚後合不來,我們可以先住在一起試試看。”
樊冬用“你當我是傻瓜嗎”的眼神望着愛德華。
愛德華只覺得整顆心都被填滿了。他從來沒想過,世界上會有一個完完全全屬於他、能和他走完一生的人。當聽到那個被他們遺忘的婚約時,他心中一陣狂喜。
愛德華俯首親上樊冬的脣。
這個吻並沒有侵略性,卻讓樊冬的呼吸有一瞬的停滯。近在咫尺的眉眼,近在咫尺的氣息,近在咫尺的……不,那麼遠,那麼遠那麼遠,已經遠到他再也抓不住。
樊冬在愛德華侵入自己脣齒之間前猛地把他推開。
眼前的人,既不是章擎,也不是愛德華。不管是對他,還是對科林·萊恩,這個人都是陌生的。
樊冬不想和愛德華說話了:“我說不算數就不算數!”
愛德華沒有錯過樊冬轉眼即逝的失神和緊接而至的失望,他從來都不是蠢人,一下子明白了樊冬在想什麼。
本來樊冬眼底的抗拒和茫然讓他覺得有些刺眼,聽到樊冬賭氣般的話後卻只剩下心疼。是他逼得樊冬一次次告誡自己“這不是我認識的愛德華”,現在又要樊冬馬上接受他,確實很難做到。
愛德華握住樊冬的手:“對不起……”
樊冬一口氣憋在胸口,發不出來,又咽不下去。他惡從膽邊生,擡肘在愛德華胸口撞了一下。在愛德華沒反應過來前他膝蓋一頂,把愛德華打翻在地。他還覺得不解氣,一腳踩了上去,惡狠狠地罵道:“說對不起了不起啊?誰要聽你的對不起!你真要覺得做了什麼對不起人的事就給我有多遠滾多遠,別在我面前出現!”
愛德華看着眼前這隻張牙舞爪的小獅子,心情莫名地愉悅起來,連被揍了都不覺得疼。
見愛德華不怒反笑,樊冬頭皮一陣發麻,背脊更是竄起一陣陣涼意。
等想起自己踩着的是心狠手辣心黑無比的傢伙之後,樊冬唰地收回腳,拔腿要逃。
愛德華當然沒讓他如願,他一手抓住樊冬的腳踝,反客爲主地把樊冬按倒在地。
樊冬掙扎着要逃跑。
愛德華牢牢地壓制着樊冬。
青青的、尖尖的小草刺得樊冬癢癢的,他嗅到了泥土和青草的氣味,也嗅到了愛德華逼人的雄性氣息。樊冬掙扎無果,靈機一動,“嘭”地變出了原型,想借着幼小的獸形逃過一劫。
愛德華卻沒讓他得逞,一下子揪住了小獅子細長的尾巴,讓它疼得嗷嗷叫。
小獅子齜牙咧齒:“放開我!”它擡起爪子想撓愛德華一臉。愛德華鬆開小獅子的尾巴,抓住它撓過來的兩隻前爪,輕輕鬆鬆地把小獅子拎了起來。
小獅子並起兩條後腿,不敢再掙扎。
這個姿勢真的太沒安全感了!嘰嘰無所依,風吹蛋蛋涼!
愛德華被它乖順的模樣逗樂了。
他順勢把小獅子抱進懷裡,望着小獅子明亮的眼睛說:“我們試試看。”
樊冬被他盯得頭皮發麻。
試想一下,一個人深情款款地看着一隻獅子,表示“我們試試看”……
這隻獅子看起來還未成年呢!
口味太重,無法接受。
樊冬決定把愛德華開除出正常人行列。
小獅子把肩膀和肚子一縮,從愛德華懷裡鑽出大半,擡爪在愛德華臉上啪地打了一爪,接着躥出愛德華的懷抱,一溜煙地去向正在餵養愛犬的馬斯特求援。小獅子悲憤控訴:“馬斯特叔叔,愛德華欺負人,哦不,欺負獅子!他居然把我拎起來!太過分了,風吹蛋蛋那個涼——”
追過來的愛德華伸手捂住它的嘴巴,不讓它繼續胡說八道。
小獅子張口就着愛德華的手掌咬了下去,一口利牙在愛德華手上留下深深的牙印。
馬斯特清俊的臉上露出了笑容。他伸手揉揉小獅子圓乎乎的小腦袋,說道:“你們啊,還是和以前一樣。”
愛德華感覺懷中的小獅子微微僵了僵。
和以前一樣嗎……
愛德華抱高小獅子,親了親它毛茸茸的額頭:“殿下,我的殿下,給我一個機會好嗎?”
不好,不好,不好。
小獅子把抗拒寫在臉上。
愛德華一手把小獅子攬進懷裡,一手往下挪,托住了小獅子圓溜溜的小屁股——威脅着往上一點點的小嘰嘰。
小獅子一激靈。
敢說不好,嘰嘰不保。
它哭喪着臉說:“……好。”
愛德華很不要臉地說:“這可是殿下你親口答應的,馬斯特先生會爲我們作證。”
馬斯特:“……”
不知該不該告訴國王陛下,他最疼愛的小科林好像被人欺負慘了。
愛德華把小獅子抱回屋裡,讓它恢復人形。樊冬想着變獅子也逃不掉,只好老老實實地變了回來。察覺愛德華的目光盯在自己身上,他悶悶不樂地把衣服釦子一顆顆扣好。
愛德華伸手替他整理好衣領,很滿意他的乖巧聽話。
愛德華很懂投其所好的道理:“想不想帶着鷹羣出去溜達一下?”
樊冬兩眼一亮。馬斯特養的鷹比人還高,是用來給軍隊當坐騎的,真要訓練成功,那麼他們就有了一羣罕有的“空軍”!皇家學院那邊雖然有一批飛行坐騎,但不能大規模培育,對坐騎主人的實力也得非常高才行,馬斯特這種鷹羣就不一樣了,養着容易,要它們認主也容易,還不挑剔,連初階一段的人都能馴服!
帶着這麼一羣牛逼坐騎出去飛一圈,肯定非常拉風。
樊冬有些心動,但想到這是愛德華的提議後又蔫了下去。他哼了一聲:“我這人喜歡低調,不喜歡做這種引人注目的事——”
他話還沒說完,愛德華已經一把將他抱回懷裡,把樊冬攬上爲首那隻黑鷹的背上。
黑鷹撲騰幾下翅膀往天上飛去,飛行路線居然是筆直向上的,害得樊冬狠狠撞進愛德華懷裡。
樊冬抓住黑鷹兩根粗長的羽毛坐定,罵道:“混蛋!”
愛德華一點都不介意,他摟住樊冬的細腰,把樊冬穩穩地抱在懷裡。黑鷹清亮的叫聲在空中響起,整個鷹羣騷動起來,紛紛飛離歇息的草地和林梢,和黑鷹一起飛上雲霄。
飛行變得平穩。
鷹羣居然像大雁一樣聚攏,成羣地在空中飛翔。
樊冬不是第一次飛到半空,只不過以皇城爲中心往四周望去,一切好像又有些不同。萊恩帝國地勢險峻,到處都是崇山峻嶺,一山更比一山高。森林在雲層底下時隱時現,飛禽在遠處起起落落。明亮的天光從更高的雲層裡灑落,半是金黃半是透亮,漂亮至極。
這個世界其實特別美麗。
樊冬第一次這麼認真地俯瞰萊恩帝國。
愛德華說:“殿下,我的殿下。”他似乎愛上了這樣的稱呼。
樊冬轉過頭望着他。
愛德華說:“你知道我的父親是怎麼死的嗎?”
樊冬搖搖頭。他只知道愛德華的父親在五年前那場血戰中戰死,其餘一概不知。
愛德華說:“他是被天都那邊來的人殺死的,他們潛伏在沃夫帝國的軍隊裡,僞裝成沃夫帝國的普通軍官。我的父親毫無防備地死在他們的算計和偷襲之下——我早已立誓要爲父親報仇。”他收緊摟在樊冬腰間的手臂,“即使我不想爲父親報仇,他們也會再次找上萊恩帝國——因爲我們萊恩帝國總會出現讓他們害怕的人。國王陛下是,我的父親是,甚至連沈鳴的父親也是——殿下,我的殿下,留在我身邊好嗎?即將到來的風雨,我們一起去面對。我保證,我再也不會和以前一樣輕視你、傷害你。”
樊冬沉默。
愛德華親吻他的耳朵:“殿下,我的殿下。”
明知道愛德華能開誠佈公地說出這番話已經很難得,明知道答應愛德華是最好的選擇,明知道帝國離不開愛德華,樊冬還是說不出半個“好”字來。
原因始終只有一個。
愛德華那麼像章擎。
但愛德華,不是章擎。
也許愛德華體內還有存留着一點點章擎的意識。
但這並不能掩蓋章擎已經消失的事實。
他想過自己也許會愛上別人,但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愛上和章擎長得一模一樣的“別人”。
他並不想一輩子困在夢魘裡不醒來。
樊冬安安靜靜,一句話都沒有說。
愛德華的心慢慢往下沉。他已經拿出從來沒有過的耐心、從來沒有過的誠懇——還是不行,還是不行!除非他靠碾壓性的實力去威脅,要不然樊冬還是不肯靠近他!但是,威脅來的妥協,又有什麼意義?
鷹羣降落地面。
馬斯特關心地看着從鷹背上下來的愛德華和樊冬。
可愛德華和樊冬誰都沒有再說話,各自往不同的方向出宮。
不歡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