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丹心忽而在屏風外頭大叫一聲。
方琰微微一愣。
沈昕娘伸手推開他。
她手上綿軟,並沒有多少力氣。
卻順利將他推坐在地。
“你走開。”沈昕娘聲音裡還帶着酒醉微醺的慵懶。
可瑩白透出紅暈的臉上,卻沒有溫情。
方琰嗤笑一聲,翻身而起。
再看她一眼,轉身離去。
“娘子!”門外一身涼氣,隨着方琰掀簾而出,飛快涌入。
丹心縮了縮脖子,快步入得裡間。
沈昕娘闔目,躺在牀榻上。
“娘子?”丹心又輕緩了一聲。
“我沒事,”沈昕娘說,“下次,不要爲了我,冒觸怒他的危險。”
丹心卻咬着下脣,微微搖了搖頭。
“不早了,我睡了。”沈昕娘一直沒有睜眼。
丹心緩緩點頭,伸手拉過被子爲她蓋上。
要離開時,腳下卻猜到了什麼,險些滑倒。
“哎呀——”一聲。
沈昕娘才睜開眼來。
“這是什麼?”丹心從地上撿起一直竹青色的荷包。
荷包上繡有幾柄青竹暗紋,簡單大方又不失清雅。
沈昕娘歪着腦袋看過來,“許是王爺適才掉下的吧。”
她話音沒落,丹心就將荷包雙手遞了過來,“那還是主子收着吧!”
沈昕娘伸手接過。
荷包內鼓鼓的,輕輕一晃,便發出輕微的碰撞聲。
沈昕娘單手支着腦袋,斜臥在牀榻上。
對荷包內的東西已經隱隱有猜測。
“要熄燈麼,娘子?”丹心輕聲問道。
沈昕娘沒做聲,卻是單手打開荷包,口朝向下往外一倒。
兩隻羅漢頭核桃滾落在牀上。
兩隻核桃分外精緻,油亮嶄新,微微發紅的顏色,四根脊,個頭很大,兩隻大小均勻,紋路繁複錯落,配成一對,十分難得。
卻並不是方琰平日裡把玩的兩隻。
因爲核桃上,沒有那日他在宮中沉香殿,救下她時,留下的痕跡。
丹心盯着兩隻羅漢頭核桃。
沈昕孃的目光卻是落在手中竹青色的荷包上。
荷包上繡着的青竹暗紋,鮮活生動,手法精妙。
但鮮亮的竹青色,更添荷包之精緻。
“這是雲香布行的‘春草新紡’。”沈昕娘緩緩說道。
丹心一愣,上前一步,盯着她手中荷包細看了看,“好像真是呢!”
沈昕娘將兩隻羅漢頭核桃又裝進荷包中,扔在一旁,翻身睡去。
次日醒來,最先映入眼簾的便是那隻裝着核桃的荷包。
她翻身坐起,“丹心。”
“娘子要洗漱麼?”丹心笑意盈盈的從屏風後頭探出頭來。
“府裡採買有云香布行的布料麼?”沈昕娘問道。
丹心一愣,“這個,婢子不太清楚
,婢子去打聽?”
沈昕娘點頭。
丹心喚了金香進來伺候娘子起身。
待沈昕娘梳妝好,早飯擺在桌上,她才折返會來。
“回稟娘子,府上早先是想要去採買雲香布行的布料的,可是採買之人去了幾次,根本搶不到,預定的單子都已經排到下下個月。咱們府上便沒有買。”丹心笑着說道。
沈昕娘從袖袋中拿出那隻竹青色的荷包,“那這荷包的布料?”
“婢子也問過了,庫房的人說是旁人送來的。”丹心笑了笑,“僅有這麼一匹,便緊着王爺那兒用了!”
丹心說話時,滿臉的興奮。
“娘子您不知道,如今這春草新紡走俏得很,出門送禮,若是能送上一匹半匹的春草新紡,管家說,那都是倍兒有面子的事兒!”丹心笑着跪坐下來,爲沈昕娘佈菜。
沈昕娘垂眸不語,安靜用飯。
丹心卻忍不住高興,“管家說,如今連宮裡的太妃,女官都想辦法託人在外頭採買春草新紡!”
她說的興致勃勃。
絲毫未見沈昕娘微微顰眉。
·
皇宮大內。
太后娘娘和太妃下着雙陸。
一旁宮女恍如花蝴蝶一般爲兩人添茶。
太后擡眼,目光落在太妃身上,良久未動。
太妃低頭看了看自己,擡手摸了摸臉,“娘娘,可是妾身哪裡不妥?”
太后虞氏緩緩搖頭,“沒有不妥,只是瞧着你今日好似格外的鮮亮,生氣勃發的。”
太妃輕笑,“娘娘瞧妾身這衣裳?”
虞氏微微擡了擡眼睛,眼中幾分瞭然,“顏色不錯,蘇州織錦越發精進了!”
“這可不是蘇州織錦的布料!”太妃搖頭道。
“不是?還有人能越過蘇州織錦去?”虞氏挑眉狐疑。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蘇州織錦獨大這麼多年,只怕也沒有料到會忽然冒出個‘春草新紡’搶了他的風頭!”太妃捏着帕子,半掩口笑道。
虞氏勾了勾嘴角,沒有繼續問下去的意思。
太妃都知道的事情,她卻不知道。
這讓她臉色不甚愉悅。
太妃卻像是沒有發現一般,兀自說道:“我這布料,還是我孃家侄兒送來的,說是好容易才搶到的!春草新紡搶手得很!每日裡一大早去排隊,也未必能買得到!且一日就賣那麼幾匹,再多也沒有!”
虞氏輕哼了一聲,“主意打得不錯。”
“喲,被您看出來了!妾身又輸了!”太妃一臉惋惜的看着雙陸棋盤。
可她眼中卻不甚有惋惜的色彩。
太后要強,她無論下棋,還是雙陸,亦或旁的,從不贏太后。
“不玩兒了!”虞氏撫手道。
太妃起身施禮,“那妾身告退。”
虞氏微微頷首。
待太妃走遠了她才問身邊的女官,“這春草新紡,是個什麼東西?”
“聽聞乃是東市的一家
布行,新晉推出的一批顏色鮮亮的布料名曰春草新紡,這名字似乎還有些來歷。”宮女彎身答道。
“這布料顏色是鮮亮,瞧見沒有,太妃穿上,好似年輕了好幾歲似得。恍惚叫哀家想起她剛進宮那會兒了!”虞氏勾着嘴角說道。
“再好看的顏色,到太后娘娘面前,也是黯然無光了!”女官嘴甜,“娘娘沒看自己,這才瞧見了太妃的鮮亮!”
虞氏輕笑,“猴嘴兒!”
女官笑着福了福身。
“不過這顏色確實好看,就算是裝點內宮,叫你們也能跟着穿穿鮮亮的衣服也好,讓蘇州織錦也送這等布料入宮來!”虞氏吩咐道。
下晌時候,卻聽聞蘇州織錦回稟,他們染不出這般顏色。
虞氏微微訝異,“染不出?”
“蘇州織錦倒是舉薦了雲香布行。說這布料出自雲香布行,且方劑是人家布行的秘密,娘娘若是喜歡,可由內宮直接向雲香布行訂購。”女官回稟道。
虞氏挑眉,嘴角溢出幾絲冷笑,“雲香布行?”
“蘇州織錦原也是不願將宮裡的事兒推給旁人的,許是真的弄不到,又怕攬下來,耽誤了事兒,惹娘娘怪罪!”女官垂眸回稟。
“那便直接從雲香布行訂吧。”虞氏似隨口說道。
·
“娘子!娘子!”丹心跑得快,險些被院子裡的青石板路給絆倒。
金香嘲笑:“這麼平整的路面,你也能絆着,眼睛真是長到腦門兒頂上了!”
“呸,你才那麼醜呢!”丹心衝她辦了個鬼臉兒,“葉娘子讓人送來口信兒,說是宮裡直接給雲香布行下了訂單,讓雲香布行染出幾十匹的春草新紡,送進宮中呢!”
沈昕娘聞言一愣,緩緩擡起頭來看着丹心。
丹心笑的嘴角都要裂到耳根了,“娘子,您怎的一點兒都瞧不出高興呢?”
“不知道什麼叫喜怒不形於色麼!你還得多學學!”金香嘲笑她。
沈昕娘卻微微搖了搖頭,“不是。”
兩丫鬟一愣,“什麼不是?”
“我沒有高興。”她說,“葉娘子應下了麼?”
“宮裡的訂單呀,這就說明咱們的春草新紡乃是貢品了!貢品呀!有這個名頭,比金字招牌還金呢!往後雲香布行就更上一層樓了!”丹心激動的說話都帶着微微的顫抖。
“應下了?”沈昕娘卻依舊的面無表情。
“應下了呀,再者說,宮裡的訂單,也容不得葉娘子不應啊?”丹心微微收了幾分笑意,有些不解,“娘子真的沒一點兒高興的意思啊?”
“那其他的訂單的?”金香也忍不住問道,“你不是說訂單都排到下下個月去了?”
“葉娘子說,向訂家解釋一下,要先緊着宮裡的需求,旁的訂單,都往後推一推,沒什麼關係的,訂家們肯定也能理解,大不了,賠他們訂金就是!”丹心說道。
“這事情,怕是沒這麼簡單。”沈昕娘忽而開口。
兩個丫鬟都是一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