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琰起身來到沈昕娘身邊,木匣裡安靜的躺着二十來顆的丹藥,盈盈的紫色微光流轉在圓潤的丹藥之上,讓人心生喜悅。
他擡手捏起丹藥,放在鼻端輕嗅了嗅,有淡淡金石之味。卻更有一股清新的藥香,揮之不去。
“丹藥不應當盡是金石苦味麼?”方琰低聲問道,“且這丹藥不像是對身體有損傷的?”
沈昕娘勾着嘴角點了點頭,“這丹藥必定能夠取信於虞泰,讓他放心服下。”
方琰詫異的看了看手中丹藥,擡眼看向沈昕孃的目光之中,隱隱似有欽佩之意,“記得你以往最不屑外丹之事,怎的如今到好似頗爲精於此道?”
沈昕娘垂眸,“形勢逼人,原本不屑的事情,若是能救人。有何不可爲之?”
方琰點點頭,外頭丫鬟忍着哈欠稟道:“王爺,王妃,已經卯時三刻了,略用些東西吧,王爺上朝的時候也到了。”
“你竟守了我一夜。”沈昕娘擡頭看着方琰道。
方琰輕笑揉了揉她的發。“辛苦的人是你,我守着你,卻幫不上你什麼。”
沈昕娘垂眸輕笑,“有陪伴,亦是最好。”
兩人一道略用些早飯。
方琰前去上朝,沈昕娘飛快的沐浴換過衣衫,來到客房院中,尋見紫陽真人和黃帥印。
兩人正與院中上了百年的老槐樹底下盤膝打坐,吐舊納新。沈昕娘便靜立一旁沒有打攪,待兩人運了大小週天,神清氣爽的睜開眼,瞧見了她才起身行禮。
“王妃起這麼早啊?”紫陽真人笑着說道,“昨夜怕是不少忙碌吧?”
沈昕娘將手中木匣往前一送。
紫陽真人表情微微有些錯愕。他雙手接過木匣,遲疑片刻纔打開來,瞧見裡頭丹藥的數量和品質,不由大爲驚異,看向沈昕孃的目光更是驚奇又熱切,“這都是娘子昨日煉製成的?”
沈昕娘搖搖頭,“今日凌晨出丹更多些。”
紫陽真人不由豎起大拇指,“娘子執着,耐心,着實讓人佩服。”
黃帥印也上前一步,瞪眼看向師父手中的木匣。眼見那丹藥,不由倒吸一口冷氣,“竟,竟真叫她成丹如此之多?且這丹藥品質,看起來,比張銘之他們進獻給虞國舅的丹藥要上乘許多呀!”
紫陽真人略點了點頭。
沈昕娘卻面色十分平靜,既沒有欣喜若狂,也沒有故作姿態的謙虛,“這丹藥,你帶回去,直接獻給虞國舅也罷,借張銘之之手獻給虞泰也罷,隨你。”
黃帥印聞言十分錯愕,瞪眼看着沈昕娘。“王妃,說,說什麼?給誰?”
紫陽真人擡手敲了他腦袋一下,“腦子不好,耳朵也不好使了麼?”
“虞泰?虞國舅?給他?”黃帥印仍舊是一臉的不可置信,“王妃莫不是熬夜熬糊塗了?”
“屋裡說話吧,沈娘子。”紫陽真人伸手做請。
三人前後入了客房。
黃帥印的目光仍舊愣愣的落在那一匣子盈盈有光流轉的圓潤丹藥之上,這般成色的丹藥,獻給虞國舅?這不是暴殄天物麼?虞國舅和齊王妃的仇恨只怕是不共戴天吧?王妃莫不真是糊塗了?還是爲了救那些個無辜的小娘子,連仇恨都要拋卻一邊了?
“這丹藥裡頭有什麼玄機?”紫陽真人低聲問道,“貧道昨日拿了那一丸,細細研究,並未發現不妥,這藥同還陽丹有相似之處,乃是滋養陽氣的上品丹藥。”
沈昕娘點了點頭,還未做聲,紫陽真人就又開口。
“想來沈娘子也是十分清楚,丹藥若是有問題,虞泰定然是不會服用的,他本就謹慎,身邊懂得外丹之人也不少。”
“正是知道如此,這丹藥並沒有什麼問題。”沈昕娘緩緩說道。
“沒有問題?那王妃還給他用?還熬夜煉製,真是……真是糊塗了!”黃帥印頗有些沉不住氣。
紫陽真人輕嘆一聲,搖了搖頭。
沈昕娘卻不以爲意,輕緩說道:“這丹藥,若是黃道士用了,右臂之上及胸前不能癒合的傷口,兩日內便可癒合了。”
黃帥印聞言瞪大了眼睛,伸手就要拿過一顆丹藥來用。
沈昕娘卻是搖了搖頭,擡手擋在木匣上頭。
“給虞國舅用,都不給我用?”黃帥印瞪眼質問。
“不是不給你用,而是現在不能給你用。”沈昕娘說道,“虞泰得來的丹藥,在用藥之前,一定會找人試藥的吧?”
紫陽真人面現瞭然之色,“難怪昨日沈娘子叮囑,這藥不能給他用。”
黃帥印卻還有些不明白,“究竟是能給我用,還是不能給我用?”
沈昕娘點頭,“能,但如今不能。”
黃帥印皺眉,紫陽真人抿嘴輕笑。
“你要回到虞泰府上,救下那些無辜的小娘子,不立功似乎不行,但你又沒能殺了郭太守,如何叫張銘之和虞泰對你釋懷?唯有這丹藥。”沈昕娘將木匣向他身邊推了推。
“原來王妃是爲了我考慮啊……”黃帥印臉上有些慚愧,人家爲他考慮周到,他適才道還說人熬糊塗了。
沈昕娘卻低聲嚴肅道:“只是你需記得,這丹藥,絕不可多服,一丸兩丸尚且有益無害,若是用得多了……”
她收回手,站直了身子,眼眸深邃,剩下的話卻是沒有說下去。
當初她去秦家山莊當掉玉鐲的時候,不過在茶碗中低了一滴黑泉水,那趙堂主便僵直身體,不能動不能言。這麼多丹藥之中,黑泉水更是凝練出的精華。比之當初那茶水中的可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不過是有白泉水中和了其作用,少量服用,不會見其效果罷了。
黃帥印聞言張了張嘴,再看向那盈盈紫光流轉的丹藥之時,眼神就有些複雜了。
“師父,你能看出緣故麼?”他側臉問道。
紫陽真人搖了搖頭,“我看着丹藥是上品有助修行生陽之藥,不過沈娘子說不可多服,那便定是如此。還有,我不是你師父!”
後一句話,黃帥印直接選擇了無視,“師父若是看不出不妥,那張銘之他們定然也不能覺察。”
他笑了笑,有些急切的將匣子攬入懷中。好似迫不及待,現下就要回到虞泰府上去,好去解救那些小娘子,更獻上這詭異的丹藥。
“不急。”沈昕娘卻是攔住他,“張銘之和你朝夕相處如此之久,你若撒謊騙他,必定能被他識破。”
黃帥印聞言一僵,不由尷尬點頭,“這個……”
“所以,你不必對他盡用謊言。”沈昕娘說道,“真做假時假亦真。”
黃帥印聞言,撓了撓後腦勺,面上盡是不解。
三人關門商議一番,又叫黃帥印演練兩遍,纔算妥當。
不過沈昕娘仍舊沒有讓他白日就趕回去,而是讓他白日裡喬裝起來,悄悄出了城,在外頭守到夜裡,再趁夜趕回。
紫陽真人也悄悄的回了玄玉觀,一切都在安計劃悄然進行着。上何叨號。
沈昕娘爲了解救那些無辜的小娘子,也爲了謀算虞國舅,費盡心力。卻不想,有人也正在謀算着她。
“睡過去了麼?”太后虞氏冷笑問道。
女官連連點頭,“王爺這幾日瞧起來疲憊得很,原本就有些精神不濟,又一早燃了馬太醫調製的安神香,如今已經睡得很沉了。”
虞氏愉快點頭,“事情辦的不錯,人手都已經準備好了?”
女官又連忙躬身點頭,“一切妥當。”
虞氏輕笑起身,“她以爲,她做了王妃,齊王就完完全全是她的了?他們不是感情真摯,容不下旁人麼?我倒要看看,今日之後,他們的感情還能不能似以往那般?他們之間還能不能沒有嫌隙?”
女官躬身道:“太后娘娘必定能達成心願!”
虞氏的冷笑浮上妖豔面龐,起身向殿外走去。
勤政殿外頭守着不少的宮人,勤政殿裡頭卻十分的靜謐。衆人都曉得齊王爺近日疲累。聖上年紀太小,批閱奏摺也是辛苦耗神的活兒,如今盡數都在齊王肩上,遇見內大臣們政見不和的時候,如何權衡也是累死人。
齊王鮮少在忙碌中睡着的,今日睡的這般沉,那必然是累極了。無人敢上前打擾,原本殿中伺候的人也都退守殿外,好叫齊王爺能安心的歇上一歇。
宮人瞧見太后娘娘儀仗靠近之時,立時就想進去喚醒齊王爺,可太后娘娘好似早有準備,立時就派了人上前攔住。
“見到哀家,不忙着行禮,忙着往裡去作何?”太后娘娘儀仗上前,虞氏垂眸冷笑問道。
“回稟太后娘娘,王爺正在殿中操勞,娘娘駕臨,理當通稟王爺。”宮人行禮回道。
“不妨事,”虞氏擺了擺手,“齊王爲皇上操勞,爲國事操勞,哀家不過路經此處,過來探望一二,再行通稟,豈不耽誤齊王正事兒?”
勤政殿外守着的宮人躬身不敢接話,若是不想攪擾,一個後宮的太后,跑到勤政殿來做什麼?去哪兒也不會途經此處吧?莫不是聽聞了王爺睡着了,故意來抓包的?
宮人垂眸想着對策,虞氏卻已下了車輿,擡腳向殿中走去。
宮人立時挪動腳步,躬身擋在大殿門前,“太后娘娘,王爺正忙於政務,您不能進去。”
“哀家如何不能進?”虞氏冷聲喝問,“是齊王不讓哀家進,還是你這大膽的奴婢不讓哀家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