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那沈家四娘子又到了府上了。”正在城外同友人一同垂釣的公孫陵聽聞此言,立即揚手扔了釣杆,起身就要走。
“誒,公孫兄,哪裡去?”友人立即回頭喚住他。
“呃。家中有些事情。”公孫陵臉上不知怎的,竟微微有些發熱。
“什麼事?你那妹妹又闖禍了?”一旁友人打趣道。
“許是吧。”公孫陵揮手道,“你們先垂釣,等我回來,咱們一同烤魚吃,我回去瞧瞧,不多時便回來。”亞東呆才。
公孫陵說着,就大步向不遠處自己的馬匹走去。友人都笑他道:“若是你妹妹又惹了禍,只怕我們將魚吃完,你也未必能回來!”
“總是這般照顧你妹妹也不成,你呀,是該成個家,尋個文靜嫺雅的將軍夫人。你不在家中的時候,也有人幫你照看着你那活潑的妹妹!”友人在他身後高聲笑着說道。
公孫陵卻是翻身上馬,飛快的打馬而去,將這一衆說笑聲,遠遠拋在身後。
進了城門,離府上越來越近,他纔將馬速慢了下來,心頭隱隱有些期待。卻又緊張的努力忽略這份期待。
在公孫府門前,他翻身下馬,將繮繩扔給門口小廝,自己大步向內院走去。每次回來都將人嚇走,這次卻是不能莽撞了!
公孫陵的腳步在二門外踟躕起來。瞧見內院經過的丫鬟。公孫陵立即喚住丫鬟,低聲問道,“小娘子的客人走了麼?”
丫鬟微微一愣,搖頭道:“回將軍,沒,還沒走。”
“那她們現在,在做什麼呢?”公孫陵問話之間,臉上竟帶出些許的笑意來。
這笑非但沒有鼓勵到小丫鬟,卻是將小丫鬟嚇了一跳。調頭就想往回跑,將軍笑的如此不懷好意,如此陰森叵測,不會是知道小娘子在飲酒吧?她得趕緊去稟告小娘子,要快些將酒藏起來纔好,不然又要被將軍給搶走了!小娘子可是答應了,這次她們若是望風得力,不叫將軍貿然闖入,她就將美酒賞給她們也都嚐嚐呢!
可小丫鬟腳步哪裡有公孫陵快,見她要跑,公孫陵飛身上前,一把提住小丫鬟的衣領,任小丫鬟腳步邁得飛快,人卻只是在原地掙扎。
“將軍,將軍您快放手啊!”小丫鬟哀嚎道。
“噓,收聲!”公孫陵蹙眉,“你跑什麼?我能吃了你不成?”
小丫鬟瞥了公孫陵一眼,“將軍,小娘子說了,您回來了定要告知她一聲,免得您又驚擾了她的客人。先前兩次,您不聲不響的闖進去,嚇走了她的客人,您再如此,只怕她都沒臉面在見人家了!”
公孫陵略一遲疑,手上力道一鬆,那小丫鬟如腳下抹了油一般,立時就向公孫蘭院中疾步而去。
公孫陵卻是站在原地沒有動,果真麼?那小娘子果真如此厭惡他?一點好印象也沒有?
公孫陵不由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回憶兩次見面的情形,他沒覺得那小娘子厭惡他呀?且他認長得不算醜啊?濃眉大眼,古銅色的皮膚,雖有隱疾,可身量高壯,身上的肌肉宛如拳頭一般飽滿結實。莫非是自我感覺太好?
心下一時間冒出諸多的想法,讓他腳步遲疑在垂花門處,一時猶疑不定,果真不敢再往裡頭去。唯恐再唐突了佳人,日後人家再不登公孫家大門,可如何是好?
心頭正雜七雜八的想着,敏銳的耳朵卻是捕捉到一溜輕盈的腳步聲,往垂花門這裡而來。
“四娘,你且再坐一會兒嘛!我交代了丫鬟,不叫他亂闖的!”公孫蘭的聲音遠遠飄來。
公孫陵臉上一燙,他怎麼就是亂闖了?這話說得!
“已經坐了很久了,也該回去了。”沈四孃的聲音輕輕柔柔的,分明都是女子,可就是比自己妹妹那高亢的聲音柔美的多。
“那你什麼時候再來?”公孫蘭問道。
沈四娘輕笑,“除卻我來,公孫娘子也可以去啊,姐姐也在家中,如果娘子前去,姐姐定然開心的。”
“我可以去麼?真的可以?昕娘她……她歡迎我去?”公孫蘭聲音有些激動。
“姐姐的心意,娘子還看不明白麼?”沈四娘柔柔說道。
公孫蘭連連點頭,“唔,明白明白,我明白的,她如此真摯待我,我再不明白,真是對不起她。”
兩人說話間走近,擡頭一看,便瞧見立在垂花門處,高大讓人無法忽視的公孫陵。
公孫蘭立時便拉下臉來,“哥哥。”
公孫陵無奈輕笑,眼神卻有意無意的落在沈四娘身上,“以往見到哥哥不是都高興的緊麼,怎麼如今瞧見哥哥卻是如此不耐煩?”
公孫蘭低聲咕噥道:“誰叫你每次回來的都這麼是時候!”
“嗯?”公孫陵沒能聽清。
“我說,我要送四娘離開了,煩請哥哥讓讓!”公孫蘭挑着眉說道。
公孫陵卻眉頭輕蹙,緊緊盯着公孫蘭的臉頰道:“你喝酒了?”
公孫蘭立時瞪眼,嚇了一跳,雙手捂着自己的臉頰,連連搖頭道:“沒有沒有,你胡說!”
沈四娘垂眸忍笑。
公孫陵的眼眸落在沈四娘若隱若現的笑容之上,宛如嬌羞的芙蓉花,讓人心頭柔軟一片,“既是飲了酒,不好叫沈娘子獨自離去,我且護送娘子馬車吧。”
聽聞此言,不禁沈四娘微微愣住。就連捂着臉的公孫蘭都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哥哥,又連忙掏了掏耳朵,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當初她有個小姐妹,在她家裡從假山上頭摔下來,她不敢單獨送人家回家,叫哥哥同她一起。哥哥板了臉就是不肯,說一個小娘子,哪有他送的道理,只派了人往人家府上去了,叫人家家人自己來接。
她一直以爲自己的哥哥從來都不懂得什麼叫憐香惜玉,今日的哥哥卻是顛覆了她所有的認識。
“不用麻煩……”
“不麻煩。”
沈四娘拒絕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被公孫陵打斷。
沈四娘擡頭看了他一眼,公孫陵臉上有着如同正午陽光一般溫暖的笑容,古銅色的皮膚都溢出光彩來。沈四娘蹲身福了福,垂頭沒有再多說。
公孫陵叫人去牽馬,備車的功夫,公孫蘭十分忐忑的靠近哥哥,小心翼翼的拽了拽哥哥的袖子,在他身邊低聲道:“哥哥,你,可別兇人家呀!人家是客,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不管她的事。”
公孫陵低頭,看了妹妹一眼,“承認你喝酒了?回來再跟你算賬!”
“呃,我……”公孫蘭鼓鼓嘴,眯眼細看着哥哥臉上表情,“還有哥哥,人家雖是我的朋友,可這性子跟我可不一樣,你可別貿然靠近,倒是將人給嚇壞了!”
“什麼意思?”公孫陵忽而低下頭來。
公孫蘭掩口一笑,“沒什麼意思。”
馬車滾滾而來,公孫陵的坐騎也被牽了過來。
看着沈四娘踩着馬凳上了車,公孫陵才翻身上馬,並行在馬車一側,緩緩出了家門。
公孫蘭一直在後頭看着,嘴角忽而翹起彎彎的弧度,側臉對自己身邊丫鬟道:“你說,咱們府上會不會不久就有喜事了?”
丫鬟聞言,舉目遠眺門口,嘖嘖兩聲,沒有答話。公孫蘭似乎也沒指望她回答,兀自笑得開心,“走,咱們先喝兩杯慶祝一下!”
“四娘子如今住在齊王府?”瞧見馬車去的方向並非沈尚書家,而是齊王府,公孫陵不由皺眉問道。
馬車裡靜默了片刻,纔有一嬌柔恬靜的聲音答道:“是。”
公孫陵的面色微微變了變,“是齊王爺的……”
後頭的話,他沒問出來,覺得這話問出口,實在有失妥當。只是濃墨一般的眉宇皺的愈發緊了。握着繮繩的手指,都泛出冷白的顏色。面上如暖陽一般的笑意,更是不知在何時已經淡去。
馬車裡頭是一片沉默。
馬車外頭也只有馬蹄和馬車輪子碾過地面的聲響。
公孫陵面色不好看,心頭更是有些沉悶壓抑之感。如此婉約的女子,自第一次見面,就叫他心頭有異動,不過匆匆一面之緣,後來竟念念不能忘。原以爲,自己耽擱到如今年歲,總算是遇見那個叫做心動的人。不想還是晚了一步。
她這般嫺靜叫人疼惜的純美女子,竟給旁人做了個妾……委實太委屈了。
“大將軍,有公孫將軍伴在馬車左右,咱們不好動手。”虞淼耳邊,有人回稟道。
“公孫將軍怎麼會和她在一起?”虞淼劍眉輕蹙。
“聽聞公孫將軍疼惜妹妹,或是其妹相求護送?”隨從猜測道。
虞淼一時沒有出聲。
“一連已經等了這麼幾日的功夫,老爺日日催問。好不容易等到她出門,且身邊帶的人也不多,若是這機會也錯失,怕是再有這般何時的機會就難了。”虞泰派來的隨從在一旁有些焦急說道。
虞淼輕哼一聲,“不用你提醒。”
哥哥焦灼的眼神,時時都在他眼前,好似片刻不歇的盯着他的一舉一動,他心頭亦是着急。這種感覺,比對峙突厥人時,更叫人焦灼煩躁。
“讓人想辦法,引開公孫將軍,讓她落了單,再下手。”虞淼吩咐道。
“不用。”忽而一個清甜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大將軍,沈五娘子到了。”立在沈五娘身邊的隨從立即躬身稟道。
二樓雅間窗邊站着的虞淼回過頭來,沈五娘披着狐狸毛裘皮披風在門口輕笑,“我去。”
虞淼眯眼看着沈五娘。
沈五娘勾了勾嘴角,“將軍自然可以派人引開公孫將軍,但如此,公孫將軍定會生出防備之心,四姐姐就算被將軍帶走,這事情也必然瞞不過齊王爺,人是從公孫將軍身邊弄丟的,這件事便也會將公孫將軍捲進來,倒是對虞將軍您不利,不若叫我去試試。”
虞淼默默看她片刻,微微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