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會在林中留下不明眼的記號,是我們以前說好的……”虞泰又細說一番。
呂左將見虞國舅同他說話的時候,支開了許多旁的人,唯有那立在他身後推着輪椅的人,一直不曾離開,全程聽着他們說話。倒也不多發一言,想來是國舅爺心腹中的心腹,便不由多看了他兩眼。
輪椅後頭的張銘之衝那呂左將頷首,呂左將還了一禮,躬身退出。
“張道長……必不多想……急於尋他回來……並非信不過道長。”營帳裡沒有旁人,虞泰緩緩說道,聲音微弱,可他知道張銘之定然聽得清,“他手握四十萬大軍,纔是我們取勝的保障!”
“國舅爺放心,貧道明白,不敢妄自揣測國舅爺的心思,更不敢心懷不忿。”張銘之恭敬說道。不過究竟是不是口是心非,他臉上卻是看不出,“只是,想來國舅爺比旁人更清楚虞將軍的秉性,虞將軍當初連捉拿沈娘子的時候都會手下留情,今日要動用他手中四十萬大軍,他……會同意麼?”
虞淼那麼討厭道士,上一次若非他溜得快。說不定已經死在虞淼手中,虞淼回來,他們能安然共處纔怪!
虞泰微微有些氣喘,“越大越不像話……越大越不服管教,不聽話!不過這次……由不得他不聽。龍武軍中。說了算的是我!”
張銘之臉上這才露出笑意來。
呂將軍悄悄派人潛入了驪山之中,眼看着這陰沉沉的天,天上的雲積蓄了厚厚的幾層,若是要落雪,怕是一場大雪呀!大雪封了山,山裡尋不到吃的,燃不了火,又逃不出來,豈不真的要凍死山中?
既要避開巡山的神策軍。又要尋找那不明眼的記號,也是將這一衆的龍武軍給爲難的不行。
幸而他們的配備軍需,從來都是足足的,平日裡操練也不曾懈怠過,能稱之爲精銳之師,自然不是泛泛之輩,雖嚴寒困難,卻並沒有人抱怨,衆人倒是齊心協力,爲尋找那記號,救出遭了“奸黨”齊王陷害,忠心爲聖上,忠心爲朝堂的虞國舅的親弟弟。
“趁着天冷,神策軍找了這麼久,什麼都沒有找到,已經不抱什麼希望,有所懈怠的時候,咱們加把勁兒,先於他們找到,就能救出虞大將軍,也算是對虞國舅的報效。”呂左將鼓勵士氣道。
他親自帶人前來,可見他對虞泰之忠心。
“將軍,將軍且看,這可是那記號?”忽有手下兵吏小聲稟報。
呂左將立即上前查看,見樹根處,十分隱蔽的記號,皺着眉頭微微點頭,“就是這記號!四下尋找!”
尋出一個記號來,便說明虞淼確實是經過過這裡的,衆人立時受到鼓舞,第二個,第三個記號,也飛快的被找了出來。
他們尋着記號表明的方向,迅速追了過去。
天色陰沉,寒風陣陣。
垂了厚厚棉簾,燒着地龍的屋裡子卻十分暖和。
“明日就要下雪了吧?”丹心笑嘻嘻的問沈昕娘道,“娘子掐指一算,比欽天監算的還準。”
“不用我算,你不是已經知道了麼?”沈昕娘輕笑。
“婢子哪裡會算,不過是亂猜的!”丹心咧了咧嘴,“不過有件事兒,不用算,我也知道,大過年的,這可真是喜事兒啊!”
“什麼喜事兒?丹心姐姐有婆家了?”金香捧着新鮮的瓜果,掀簾子進來,帶進來一陣的冷風,不過門口的臘梅花的香味,也隨着寒風,被吹了進來。
丹心啐了她一口,“我纔不要婆家,我是要跟着娘子的,你耐不住,倒是好好求了娘子,讓娘子爲你留意着纔是!”
金香笑嘻嘻的還要打趣她。丹心立時張口打斷,“我說的喜事是沈家的事兒!”
“婚期已經定下了,公孫家和沈家不是都送了帖子過來說了,四娘子還寫了信來,這都知道的事兒!也確實是值得高興的大喜事兒,四娘子這姻緣,還真是好事多磨,不過也總算是磋磨到頭兒了!”金香笑着說道。
“是沈五娘!”丹心掐腰,“你總在娘子面前打斷我,顯得你比我能說是不是?”
金香笑道:“沒有沒有,丹心姐姐自然是最能說的,我不會動口,只會動手!”她亮了亮拳頭。
丹心立時向沈昕娘身邊跪坐幾分,“娘子你看她,越來越沒規矩了!”
“沈五娘怎麼了?你又是從哪兒聽來的小道消息?”沈昕娘垂眸看着丹心問道。
“娘子都說了是小道消息,自然是從小道之上聽來的。”丹心笑說道,“聽聞沈五娘在公孫將軍前去請期的時候鬧了一場,本想攪黃四娘子的好事兒,卻惹怒了沈老爺,沈老爺將她發落到柴房,那一向懦弱的安姨娘可是真受不了了,不知怎的和沈家掌事兒的憐姨娘連成一氣,說服了沈老爺,將沈五娘送回吳興老家去呢!”
“吳興,平縣。”沈昕娘緩緩念道。
丹心笑着點頭,金香卻在一旁拽了拽她的袖子,朝她使眼色。丹心這才注意到,娘子白皙無暇的臉上,似乎有些許的悵然,卻並沒有笑意。
“娘子……”丹心輕輕喚道。
沈昕娘垂眸,“又是遠遠的扔回老家,和當年的沈昕娘又有什麼不同?”
“娘子,”丹心心頭有些緊張,她不該說這些的,倒惹得娘子不快,“都過去了,娘子莫想了。婢子不該多言的。”
沈昕娘搖了搖頭,“無妨,我並不記得那些事。倒也叫她嚐嚐沈昕娘所經歷過的人情冷暖,沒有什麼不好。不必管她了,四娘大婚,還缺什麼不缺?沈家人手若是不夠,將王府裡的人指派過去些。”
金香在一旁連忙應了。
丹心在她耳邊低聲嘀咕道:“果然還是你會說,不說就是會說,我纔是最笨的……”
“好了,娘子又沒怪你。”金香低聲安慰了她一句。
齊王爺回來的時候,外頭似乎就已經開始飄雪了,還未下大,零星細碎的雪沫子。亞坑來號。
雖是小雪,京城裡頭的百姓已經高興起來,瑞雪兆豐年,百姓們只盼着雪下得大些,更大些纔好。
此時還身在驪山山中的人可不這麼想。
“動作快些,眼看要下雪了,下雪路滑,更不好出山!”呂左將吩咐道。
忽而一個身影,從高處的樹枝上飛身而下,身姿矯健宛如蒼鷹,動作迅猛躍至呂左將身後,一把匕首鋒利冰涼的刀刃就貼在呂左將的咽喉之上。
“都別動。”呂左將身後的人冷冷說道。
衆人大驚,他們都沒發覺這人,更不知道這人藏在何處,竟然能在衆多兵吏中,一下就擒住他們的將領,可見其功夫手段之高超。
因自己的將領都被人脅迫,這些龍武軍一時不敢妄動,立時又有幾人,從遠處奔襲而來,搜了兵吏們的身,拽出腰牌來。
“將軍,並非神策軍,乃是龍武軍!”隨後而來的人,朝擒住呂左將的人拱手說道。
“可是西北大將軍,虞大將軍?”呂左將立時問道,“我乃是虞國舅派來,救虞將軍出山的呀!”
“哥哥?”虞淼微微一愣,“哥哥去龍武軍營了?”
呂左將連連點頭,“眼看就要下雪,大將軍再不出山,大雪封山,便是神策軍找不到將軍,將軍也會被困在驪山之中,無法逃出啊!”
“哥哥可好?”虞淼卻沒有理會他的話,只兀自問道。
呂左將垂眸,長嘆一聲,“國舅爺被齊王奸黨所害,又能好到哪裡去?齊王誣陷忠心耿耿的虞國舅有謀逆之心,並設計陷害讓人從國舅爺府上搜出龍袍,這分明就是欲加之罪!有謀逆之心的是他齊王!架空當今聖上的也是齊王!哼!我等不會被他所矇蔽,必當效力國舅爺!”
虞淼擡眼,銳利的眼神落在呂左將的身上。
“虞大將軍還是快些同末將去見國舅爺吧?國舅爺很是擔心您呢,他如今身體不好,還是莫要叫他再掛懷了。”呂左將說道。
虞淼站在原地,卻是沒有動,半晌也未再開口,像是在思量着什麼。
眼看天上飄下來的雪花越來越大,呂左將不禁有些着急,低聲催促着。
虞淼卻是擡手緩緩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你們對哥哥這般忠心不二,我也能放心了,哥哥既然眷戀京城這土地,我貿然帶他去西北,他定會怨恨與我……罷了。”
說完,他收起匕首,提步要走。
呂左將立時閃身,擋在他跟前,“虞大將軍這話是什麼意思?虞國舅對先帝,對聖上忠心耿耿,要救聖上與危難之中,虞將軍更應該責無旁貸纔是,怎的您竟甘願龜縮在邊境?”
虞淼皺眉,冷冷看着呂左將。
呂左將卻義正言辭道:“**夫,我可能比不過將軍您,可是我有一片赤膽忠心!如今聖上受齊王奸黨的脅迫利用,朝廷正是需要我們的時候,將軍豈能推諉?”
“赤膽忠心?推諉?”虞淼冷笑兩聲,“說的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