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快過年了。”沈昕娘忽而說道。
方琰一愣。
“不如備些年禮,也到大臣家中走走?”沈昕娘又道。
方琰瞭然而笑,“甚好。”
這話朝堂上不便言明,處處都是眼睛,處處都是耳朵,當然是私下裡。更方便平心靜氣的商談。
王妃同他一道,爲大臣們送去年禮,不失爲一個好的由頭。
沈昕娘當即讓人去備禮,王爺大肆在家中宴請大臣甚爲不妥,頗有結黨營私之嫌,但若是偶爾備上些節禮,逢年過節略略走動,也並不會招致忌諱。
更何況如今聖上還小,還需處處依仗齊王。
齊王府掛着高貴鸞鳥徽記的馬車,停在蔡相家的大門前的時候。沈昕娘還幽幽嘆了一聲。
方琰側臉看她,她無奈笑道,“當初藉着你的馬車,請蔡家九娘子一同遊玩之時,從不曾想過,我會走進蔡相家的大門。”
當初的她還是齊王府的小妾。如今她卻已經是堂堂王妃。今非昔比,人生無常。
沈昕娘同方琰步下馬車之時,蔡家高門敞開,年邁的蔡相爺親自出來相迎,蔡家的男子皆躬身候在正門外。連門口蹲着的兩頭大獅子,都被擦得錚亮,威風凜凜。
方琰和沈昕娘被恭迎進蔡家大門。
蔡家的女子們皆在影壁外頭恭迎,沈昕娘對方琰點了點頭。同蔡家的女子們進了垂花門。方琰則同蔡相去了外院的書房。
蔡家老夫人不在,陪着沈昕孃的是以蔡夫人爲首的女子們,多是她的兒媳婦們。
衆人將沈昕娘請至上座,因一早就讓人送信過來,說齊王同王妃要來,蔡相府中上下忙亂,掃徑相迎。
沈昕娘成爲王妃以後,已經多次見過蔡夫人,此時蔡九娘並不在場,彼此也沒有尷尬。蔡夫人言語和煦。沈昕娘也不是挑剔嚴苛之人,賓主相談,還算十分歡暢。
“冬日裡府上也沒有什麼精緻,枯坐廳堂,倒顯得無趣,相府上,有一處梅園,如今梅花開的不錯,王妃可願去瞧瞧?”蔡夫人見沈昕娘雖寡言,卻不難相處,便笑着建議道。
沈昕娘微微頷首,一行人便浩浩蕩蕩的去了梅園。
蔡家的小娘子們早就聽說齊王,同齊王妃來了府上。可她們年紀小,蔡夫人怕她們不懂事,得罪了王妃,便不許她們跟着作陪。
姐妹們心裡頭的好起勁兒如何能壓抑的住。商量之下,紛紛聚到蔡九孃的院子裡。
“又不是沒見過,我纔不去。”蔡九娘拉着臉,連連搖頭。
“九娘不是說,同沈娘子的關係很好麼?怎麼,人家是沈娘子的時候關係就好,人家是王妃了。這關係就不好了?”有姐妹捻酸說道。
蔡九娘哼了一聲。
“只怕以前的話,都是九姐姐吹的吧?其實根本就沒有同人家交好?所以纔不敢帶我們去見王妃?”十一娘站在她姐姐身後,也跟着說道。
旁的姐妹們也都連聲附和。
小娘子都是好面子的,蔡九娘如何能忍的了姐妹們這般質疑,“纔不是,我去見王妃自然沒什麼,可你們憑什麼去見?母親說了,你們不懂規矩,王妃又不是一般婦人,若是惹了王妃不悅,你們呀,吃不了兜着走!”
姐妹們噓聲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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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九娘還沒有得意的哼出來,八娘便開了口,“九娘這話說的也有道理,咱們也不是一定要到王妃面前露臉兒,不過是要一睹王妃風采就好。不如九娘你帶我們去看,姐妹們都遠遠躲着,九娘你自己上前請安如何?”
蔡九娘立時心頭一驚,她原先在沈娘子面前那般囂張,如今人家已經成了王妃了,自己再到人面前去晃,人不給她沒臉纔怪!她纔不要去丟人現眼!
“怎麼,你怕了?”姐妹們立時嘲笑她。
“我纔沒有怕!”蔡九娘梗着脖子,“我是覺得這樣不好,我一個人去請安,叫你們藏着,多不公平,咱們還是一道在這暖暖和和的閨樓裡說說話,繡繡花的好!沒得去什麼梅園啊!多冷!”
“九姐姐本來就是心虛了,你們就別逼着就姐姐了,分明人家做不到,你們這般硬逼着,不是叫九姐姐下不來臺麼?”十一娘尖聲尖氣的說道。
蔡九娘一聽這話,哪裡還能坐得住,立時便站起身,看着十一娘道:“什麼我下不來臺,我做不到?我是怕你們想看看不到,嫉妒我獨自個能上前請安罷了!不懂,別亂說!”
“我看十一娘說的有理,你這麼兇,是被十一娘說中心聲了吧?”八娘在一旁,挑着眉梢,笑看着蔡九娘。
“我纔沒有!去就去!你們別後悔!”蔡九娘霍然起身。
其實說出這句話,她就已經後悔了。可是有什麼辦法,姐妹們好似就是計劃好的,她剛一起身,就被人推着向外走,腳步停都停不住。
自從那些日子,自己在家裡徹底風光了一把以後,姐妹們都分外的嫉妒她,嫉妒她有穿不完的春草新紡,有戴不完的漂亮首飾,京城裡最大的胭脂鋪子,還因爲她那次的大肆購買,將她當成了大主顧,總隔幾個月,就送來府上他們新出的口脂或是香粉。
姐妹們私底下看她的眼睛都是紅紅的,她原本最是得意如此,就連同姐妹們一同出去參加宴席,她也永遠是最耀眼的一個。可誰想到今日齊王妃會忽然大駕光臨?
那些嫉妒她的姐妹們,巴不得她在齊王妃面前大大出醜呢!
“行了行了,別推了,再往前,就要被發現了!”蔡九娘緊了緊肩上披風,低聲抱怨道。
她身後的姐妹們這才鬆了手。
梅園裡頭梅香肆意,瑩瑩嫩黃的梅花開滿枝頭,幽香四溢,花吐胭脂,香欺蘭蕙。
蔡九娘低聲咕噥道:“相府的的梅園有什麼好看的?宮裡也有梅園,城南玄玉觀裡頭那片碩大的紅梅苑才叫好看。”
“哪裡來的那麼多抱怨,梅園咱們天天能來,又不是叫你來賞梅花的!”八娘在一旁壓低了聲音,語氣嘲諷道,“去呀,齊王妃一定就在衆人簇擁之中,你莫不是又不敢了吧?”
“九姐姐,你若是不敢,不若就在這兒說明白了,咱們也不逼你。”十一娘立即在一旁說道,“只要你承認你當初說同齊王妃交好的話,都是誑姐妹們的,是你吹出來了,咱們就此作罷!”
“我沒有誑你們!十一娘,我送給你的那匹紫丁香色的春草新紡你忘了麼?那難道是天上掉下來的?”蔡九娘瞪眼道,“何況當初一起去南市,你們沒瞧見我乘坐齊王妃的車駕?”
“誰知道你是怎麼厚着臉皮求來的?齊王妃還不是連面都沒露?”十一娘小聲嘀咕。
“你!”蔡九娘氣的臉都紅了。
“你不敢就別去了,服個軟低個頭不就是了?”旁的姐妹在一旁勸道。以畝圍技。
這世上若是服軟低頭那麼容易,估摸着會少很多紛爭矛盾。
蔡九娘瞪着一雙眼睛,口鼻間呼哧呼哧的往外冒着熱氣,哪裡像是能服軟的架勢?
“你這小沒良心的!那匹布料不送給你了,你給我還回來吧!”蔡九娘上前扯住十一孃的衣襟。
十一娘伸手就去推她,“你定然是買不來了,這纔想要從我那裡拿回去!送出去的東西,還有往回要的道理?不知羞,不知羞!”
“九娘,你是姐姐,怎能欺負妹妹!”八娘在一旁扯着蔡九孃的手,偏幫着十一娘。
一羣姐妹又是勸,又是拉,動靜不知不覺就大了起來。
一羣賞梅花的婦人們也聽到這邊的動靜,紛紛回頭向這邊看了過來。
沈昕娘耳聰目明六覺敏銳,自然一早就察覺了,不過她們鬧的動靜不大,仍是人家家務事,她貿然理會倒是不好。
衆人此時都皺起眉頭,蔡夫人更是驚得變了臉色,轉過臉來吩咐自己身邊的丫鬟道:“不是說了不叫她們到王妃面前來,省的失禮?怎的還是鬧出來了?還不快將她們請回去!”
“聽聞收集這花上雪水,埋在青花甕裡,來年泡茶,最是清雅呢!妾身附庸風雅,倒是收集了一些,王妃若是不嫌棄,可容妾身將這花瓣上的雪水獻給王妃?”蔡夫人的大兒媳十分有眼色,連忙上前說道。
沈昕娘見一羣小娘子僵持不下,像是要打起來的樣子,一羣僕婦丫鬟上前,竟不能將她們勸走。蔡夫人的臉色越發難看起來,便轉過臉問蔡夫人道:“不知九娘如今日可在府上?”
蔡夫人一愣,沒想到王妃會忽然問起九娘。
還是她的兒媳婦反應快,“在呢在呢,還不快去請九娘子過來!”
丫鬟連忙跑到一羣撕打的小娘子面前,“快停手,王妃要見九娘子!”
此言一出,正撕扯的小娘子們皆是一愣,紛紛停手,瞪大眼睛看着蔡九娘。
蔡九娘此時卻有些狼狽,髮髻有些歪了,頭上金釵也快掉了,衣服上更是皺巴巴的,哪裡還有大家閨秀的樣子。
她擡眼向不遠處眺望一眼,竟有些怯生生的問道:“王妃真的要見我?”
丫鬟皺着眉頭,連連點頭,“也來不及收拾了,娘子……上前見禮吧!”
其他姐妹又是嫉妒,又是豔羨,心頭又有些不甘的只盼着她到了王妃面前再出個醜。最好是再捱上一頓罵,才叫人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