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軍醫阿卡麗技術上尉工作的醫務室裡,董成找到了朱爾絲。醫務室在河谷的地下,前身是貝因都人的一個地下儲藏室,一條幽深陰冷的地道將它和外面相連。董成穿行其間是,如同回到了滴水成冰的黑夜。
“團長先生每天的生活都很愜意嘛。”朱爾絲頭也不回的說道,董成進來時,她還在一張金屬手術檯前忙碌,察覺到董成進來,也沒有停下手頭的工作。
同樣的金屬臺在房間內還有三張,每一個上面,都放着一具屍體。所有的屍體應該都來自隔壁的冷庫,透過霧氣朦朧的玻璃,董成看見聯邦士兵和一些貝因都人冰冷僵硬的屍體像柴火一樣堆在那個房間裡,每一具屍體外面都罩着一層塑料布。一雙雙浮腫裸露的腳從裹屍布裡探出來,腳趾上掛着標籤。
董成從朱爾絲的身後靠過去,輕輕圈住她的腰肢,在她耳邊輕聲的說道:“沒有其他人在嗎,寶貝兒?”
朱爾絲用手肘向後狠狠一擊給了他回答。
機動步兵千錘百煉的身體也經受不住朱爾絲的一擊。董成鬆開手,連續後退了幾步,捂住被重擊的腹部:“這種舉動可不是上尉該對中校做的。”
“之前那種也不是中尉該對上校做的。在僞裝期間,可不要沾染上林昭那一身臭毛病了。”朱爾絲轉過身來,快速的轉動着夾在指間的手術刀,“不然下次……”她穿着一件曾經是白色的手術長袍,前面的圍裙上沾滿了血跡,與寒光閃閃的刀光組合起來頗有畫面感。
“我保證沒有下次,只是交了一個損友,想不墮落都難啊。”董成爲自己的找着藉口,韓越有時候是很好的擋箭牌,林昭之前也一定經常這麼做,“真的沒有別的人在?”
“如此放鬆的時候,誰願意在這裡陪着屍體?”朱爾絲憤憤的說道,“這不是一支還在戰場上的軍隊該有的樣子,早知道是這樣,不需要隱匿身份,我來地面轉一圈就能讓一大批軍官吃槍子。”
“對死亡線上掙扎的人就不要太苛求了。”董成想起了訓練的最後一天,那次意外發生後,突然出現在自己身後的黑影和架在脖子上的利刃。他向朱爾絲詢問過,卻得不到任何回答。“哪個誰也不在嗎,朱爾絲?”
“與你無關,董成。”朱爾絲髮現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她和董成彼此的稱呼,從軍銜變成了名字,“我希望你過來是由於你有所發現,而不是什麼無聊的好奇心。我注意到你最近幾天的行動了,可以說,我有點失望,僞裝身份是用來調查的,而不是讓你開始另一段生活。”
“我需要一點時間適應,突然變成另外一個人總需要適應期,林昭又不能像阿卡麗一樣,整天躲在地下不見人。”董成想起鐵森林時期,自己的經歷,又一次變成另外一個人,還是用靈能僞裝,他總有點不太自信。
“要自信,你很強,非常的強,甚至在某種意義上比我更有天賦,就是在靈能上缺乏自信。強大的靈能者運用靈能時,弱者無法察覺他的存在。”朱爾絲似乎看穿了董成的心思,反駁說,“你每天在太陽底下,還不是也不見人。”
“我是一直在緊盯着韓越,而且,剛剛就有所發現。”董成趕快告訴了朱爾絲韓越的夢,“會有什麼深意嗎,是不是隱藏某種暗語?”
“方向,城市?”朱爾絲在聽了夢境之後,也覺得一頭霧水,“如果是章魚之類的東西還能理解。”
“爲什麼是章魚?”
“來看看我的發現。”朱爾絲招呼董成到手術檯邊,“不用站那麼遠,不毛手毛腳就行。”
董成在看着手術檯上屍體,他裹着貝因都人的長袍,生前應該一個年輕而強壯的戰士,大概最近一次戰鬥中被打死的,他的身體還沒有明顯的潰爛或者浮腫。屍體的頭部有幾個激光灼燒後留下的穿孔,除了被剖開的胸腔和腹部,身上再沒有其他傷痕,看樣子死得乾淨利落。
“一個貝因都軍官,也許還是個高級軍官。”董成說道,他說話的時候在屋頂凝結的水滴落了下來,滴到了他的鼻子上,“我不認識這個傢伙,應該也不是我殺的。”
“我相信不是你乾的,也不打算追究或獎勵幹掉他的人。”朱爾絲側頭看着董成問道,“不過,你是怎麼看出來他是軍官的?”
“看長袍的質地啊,一般的士兵穿的都是麻布的,他身上的是絲綢。”董成伸手捻了一下屍體的袍子,“這很明顯是綢子的。”
“真是細緻入微的觀察。”朱爾絲·斯卡雷特輕嘆着。
特勤上校的讚歎在董成的耳中好像是一種諷刺:“那麼,說說看,你發現了什麼。”
“好啊。”朱爾絲拿過鑷子翻開屍體的耳朵,“這兒。”她指着一個地方說。
在那具死屍的耳朵背面有一個小小的徽記,圖案非常怪異,幾乎很難分辨清楚。
“那是什麼?插着翅膀的章魚……”董成彎下腰眯起眼睛看着,“我記得貝因都人拒絕有形的偶像,他們應該更喜歡無質無形的神,他們那個全知全能的神之類。”
“也許他們現在口味變了,或者我們的情報從一開始就是錯誤的。”朱爾絲帶着董成到了另一張手術檯前,依然是一個貝因都戰士,不過身體殘破不看,看上去是死於炮彈破片。
朱爾絲翻開了死屍的耳朵,在後面也有同樣的徽記。
“其他的也有嗎?”董成盯着徽記看了一陣子,擡頭望着玻璃窗之內的冷庫。
“每一個你所謂的軍官或高級軍官,耳朵後面都有這樣的東西。”
“那我們的人呢?”董成轉回頭,發現另外兩張臺子上,都是聯邦陸軍軍官的屍體,“之前在林昭和阿卡麗的身上發現了嗎?”
“林昭的身上沒有發現,阿卡麗的,在舌頭上。”朱爾絲說道,“這裡的其他屍體身上也沒有。”
董成手腕上的震動傳感器顫動了幾下,應該是韓越在催促他。原木護衛全師基本都裝備了類似的裝置,以便在不適合發出聲音的時候示警。
“也許是軍醫發現敵人身上的小標記很有趣,就在自己身上也紋了一樣?我的副團長在催我了,我們各自努力吧,隨時保持聯繫。”董成抱歉的向朱爾絲擺了擺手,倒退着走出了地下醫務室。
可惡的傢伙,朱爾絲不知道爲什麼有些生氣,因爲董成的態度?她不想知道,甚至覺得自己有點不想再看見他了,披着林昭僞裝的他。
“看見……看不見……看見……看不見……”朱爾絲感覺頭腦中靈光一閃,曾經發現徽記的位置是耳朵和舌頭,代表着聽和說的器官,“看,會是眼睛嗎?”
朱爾絲回到放着陸軍軍官屍體的手術檯前,仔細檢查了死者的雙眼,最後,她翻開了眼皮,在眼皮的內側,找到了那隻飛翔的章魚。
真是細緻入微的觀察。朱爾絲覺得董成彷彿就在自己耳邊唸叨着。這個傢伙,就算不在這裡,也不能讓我安心嗎?她猛地揮手驅散頭腦中的機動部隊中尉的影子,走向了最後一張手術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