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家少爺悠然下山,白衣飄蕩在月光下,俊美容顏好似蒙上一層銀輝,宛如天上仙人下凡,氣質縹緲。
數百鐵甲手握旱天軍刀,長刀半出鞘,露出一芒寒光。
目光深邃冷靜,與年輕不曾見過真紅的守城士兵不同,一身戰爭搏殺薰陶出來的殺伐氣息從盔甲傳出,與江湖人士氣息不同。
周圍劍修臉色一僵,不禁倒退幾步,眼前數百鐵甲是真正從屍山血海中走出的兵卒,修爲高不高先不急論,但一身都是真正殺人功夫,就是在江湖中行走已久的武夫見了都要小心對待,不敢有一絲大意。
不少劍修又仔細打量離他們越來越近的吳家少爺,見其腳步輕緩有序,胸有成竹模樣,不禁起疑,難道他就這麼有信心入這鴻門宴,一人可戰百人?
劍修們臉色各異,鼻息凝神,不願錯過今晚任何一秒。
年輕白衣行至還有四分之一時,又停下腳步,低眸見數百烏漆麻黑的士卒,輕笑問道:“韓將軍這陣仗弄得可是大,受寵若驚。”
韓不爲哈哈笑道:“吳少爺身份尊貴,旱天城還是準備倉促,有失待客之道,韓不爲身爲守城將軍,應當受罰,還禮再還禮。”
年輕白衣臉上波瀾不驚,嘴角不經意掠過一抹冷笑,淺淺的,所有人都沒察覺,隨後輕聲道:“吳憂只是一介武夫,哪能經受韓將軍此等大禮。韓將軍的禮啊,還是留給其他遠道而來的客好。”
此話一出,劍修們心中一個疙瘩,是正如表面話語客氣,還是話裡藏話。遠道而來的客又是哪裡的客,此話莫不是劍指韓不爲身後朝廷?韓不爲帶這隊人馬前來,擺明是要搓一搓吳憂銳氣,若是惹得他不快,大可以舉手數百黑甲拔刀,要了吳憂小命。
劍修們搖頭嘆氣,當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出身名門,心性自然會高傲些,雖說是吳晨之子,還是太過年輕,與老江湖之輩比起心性城府,始終差點火候。
韓不爲雙眸微眯,笑意收斂,不動神色朝身後擺擺手,身後黑甲們悄然收起半刀,好生客氣。
雖是收刀,鐵甲身上冷意絲毫未減,在戰場上養成的習慣,不敢稍有放鬆,就算是面對一個江湖小輩,都嚴陣以待,指不定對方明面一人,暗處藏幾位江湖高手。
畢竟黃有德和鶴周天還未露面,從旱天城來的衆人,似乎不能有大意。
吳憂見此又是一冷笑擲地,從原地向下走,每踏出一步,身上氣勢便上漲一層,他走的很慢,眨眼就到武夫三境氣勢。
白衣身後是無窮無盡的黑暗,衆人猶見其身後好似有條久困於寒潭中黑蛟龍盤踞於此,閃動猩紅眼眸,危險無比。
黑甲們如臨大敵,心中驚歎吳家少爺看上去年紀輕輕,稚氣未退,氣勢既能悄無聲息破甲入體,勝過四月晚間涼風,讓人渾身生涼意。
年輕白衣的氣勢在武夫三境層面就停止再漲,劍修們雖然臉上震撼,又轉念一想昨日大破斷指山宗的扛槍姑娘,與吳憂自稱婢女,想來也只有如此,才能收服如此彪悍的女子。
劍修們心中微微釋然,卻不承想,在他們吐出一口濁氣時,吳憂氣勢再度上漲,瞬間他們心間一緊。
只見年輕白衣踏出最後一步時,斷指山腰空氣凝固,沉寂許多的氣勢再度升起,衆人耳畔好似聽見一聲蛟鳴,狂風乍起,白衣黑髮飄蕩山腳,吳家少爺氣勢破而後立,再上一層樓。
衆人大驚失色,黑甲們腰間長刀徹底出鞘,刀光閃閃,就連擔任守城將軍三十餘年的韓不爲臉色都凝重起來。
江湖上什麼時候出了這麼年輕的小宗師。
面對數百長刀臉上依舊平靜的吳憂只是朝韓不爲淡淡笑道:“韓將軍說的嚴重了,既然韓將軍屈尊來見吳憂,吳家自然也要回禮纔是。不知這個禮,韓將軍可滿意?”
韓不爲實在沒料到除了鶴周天和黃有德以外,吳家少爺竟是小宗師,當真藏的是深,沉默片刻,莞爾笑道:“吳少爺,年輕有爲。”
吳憂一笑而過,雙眸一冷,沒跟韓不爲客氣,右手掐兩指,小宗師氣勢融合半數吳家氣運,境界再漲,雙指微微向下彎曲,韓將軍身後自視在戰場上殺過人的黑甲們,頓時感覺自己生在山川瀑布飛流之下,水龍咆哮,銀河落九天,無窮無盡的壓力頃刻間壓在黑甲肩膀上,喘不過氣來。
不過三息時間,黑甲們大汗淋淋,再無力氣抗衡壓力,手中脫力,叮叮噹噹,數百把旱天長刀同一時間落地,聲音清脆,迴盪在山脈中。
韓不爲皺起雙眉,刀聲落地在他耳畔聽起來是如此刺耳,自己守城如此多年,就算是敵軍見面都要禮讓三分,何曾受過如此委屈,強壓怒氣,冷聲問道:“吳少爺,這是何意?”
年輕白衣微微一笑,雲淡風輕道:“還禮,再還禮。”
韓不爲聞言不怒反笑,哈哈幾聲後,伸出一手,認真嚴肅道:“吳少爺,這邊請。”
哪知年輕白衣依舊不爲所動,搖搖頭,不買賬的輕聲道:“將軍先請。”
旱天守城老將軍深深看一眼前方這個年輕人,面帶微笑的俊美臉龐背後,好似浮現出另一個身影,那個身影整座江湖都很熟悉,曾經一人一劍削去山脈五座山峰。
自嘲一笑,誰說在吳家畫地爲牢十年的少爺是個傻子?
現在觀來,只是印證虎父無犬子,這句話。
魏百歲死的不冤。
韓不爲心中苦笑一聲,還是選擇退了一步,轉身就朝外頭走去,身後鐵甲們自然而然朝旁散開,讓出一條人行道路。
兩旁長刀遍地開花,刀身照明月,年輕白衣緊跟在韓不爲身後,不顧黑甲們目光復雜,走的很是風流瀟灑。
要不說官家不親情呢,就算是自家兄弟地盤,韓不爲還是留有眼哨,兩人從斷指山腳往北走五里路,又逢一小山坡,上至頂端,見一處裝修比山下劍修草廬不知好過多少倍的精緻小平房。
站在平房前,吳家少爺頭向上一仰,斷指山宗風景一覽無餘,嘴角忍不住翹起,親兄弟明算賬,一箇中飽私囊,一個笑裡藏刀,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韓不爲從衣袖裡掏出一把鑰匙,插入用玄鐵打造鎖鏈,只聽哐噹一聲,玄鐵落地,濺起一陣塵土。
“這房不曾久居,平日也沒人打點,稍有灰塵,既然以武夫自稱,想來吳家少爺也是吃得了苦的。”韓不爲推開門,平靜道。
吳憂站在平房外,在月色下微微一笑,語氣自然:“無妨。”
韓不爲自顧自的進入平房裡,撲面而來的熟悉氣息,染了歲月臉龐一愣再愣,低頭嘆氣一聲,嫺熟的將牀邊木匣子打開。匣子是用平常木質材料製作,表面看上去不大,裡有卻是藏有兩層空間。
一層放茶,一層置酒。
韓不爲思索一陣,是以茶代酒,還是飲酒相醉。
平房前方有一束枯枝,枝條挑起天上月,枝身上有幾隻烏鴉停留閉眼歇息。
年輕白衣坐在平房前的桌椅上,看向手拎酒壺的韓不爲,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