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後,龍虎山頂,風雨大作,滾滾雷霆降人間。
今日突發奇想來山上看日出的太子殿下在煙海亭裡伸了個大大懶腰,靠在雕刻精美花紋的圈椅上,面朝雲煙翠峰,雙眸無神慵懶,很是鬱悶。
想起半月前還未上山前,一羣平日素來不惦記自己的老傢伙們紛紛拜訪,七拐八繞,無非就是說龍虎山哪哪都好,最好一輩子呆在山上別下來。
屋漏偏逢連夜雨,太子吐出口濁氣。
雙眸惺忪間隱隱有殺意浮現。
也不知他們是怎樣知道消息的,說的全他娘是什麼狗屁話!
若非皇上這幾年力求穩固龍運,不興殺伐,不然準要將這幫慫恿自己上山的老傢伙們嘴皮撕爛不可。
如果非要說龍虎山什麼值得回味,估計也就是三小真人那片地裡的紅薯。
三小真人平時和藹可掬,對誰都是笑臉相迎,但聽說誰要是糟蹋玉冠山腰那處寶貴泥地,可真就會往天上接一道紫青雷電劈人腦門。
這傳聞是真是假不得而知,反正領着五百弓弩精兵,大張旗鼓上山的玄承熙沒有見過三小真人發過脾氣。
就算是當他面將泥裡的紅薯踩個稀巴爛,三小真人還是笑臉相迎,直呼殿下踩得姿勢是那叫一個英俊倜儻,踩出個地裡游龍。
身居高位的太子殿下也不知爲何,天下美食在他嘴裡都一個味,唯獨邊看三小真人敢怒不敢言憋屈模樣,邊蹲在路旁吃烤紅薯,格外香甜可口。
吃完再朝地放個響屁,實乃人間一大舒坦。
亭外,一個面容絕佳,身着婢女模樣的女子撐傘端茶而來。
有個出塵好聽名字的太子殿下坐在椅上,簡單瞥一眼雕刻青花的茶杯,輕笑道:“齊雨你可知,龍虎山的茶可都是天下極品,特供皇家王族,市井一杯難求,有價無市,就這樣霍霍掉,不會心疼?”
腰間繫劍的婢女鄙夷笑道:“沒想到能在花錢如流水的太子殿下口中聽到這般話,當真稀罕。”
玄承熙一笑置之,拍拍身旁的座椅,示意她坐下。
婢女沒有理會。
玄承熙也不追究。
西北邊上有個小國喚宣夷,在奪嫡混戰中順便被滅了國。
齊字是國姓,只有皇家人能享有,所以齊雨剛剛入太子府時,府里人都猜疑齊雨真實身份,不過隨之時間流逝,久而久之,猜忌也就淡了下去。
轉眼五年過去,當時那個還有些稚氣的丫頭是越長越漂亮,殺自己的決心,也是從最初的隱忍,到現在的面露於色。
玄承熙握起茶杯,在齊雨略微吃驚表情下,開蓋嗅茶香,正要做勢張口飲下時,一道罡風掠過,將茶杯打翻在地。
玄承熙神色不變,邊打理被茶水弄溼衣裳邊笑道:“你看看,搗東弄西的,最後還是捨不得我死。”
齊雨面無表情道:“這樣死法太便宜你了。”
玄承熙來了興趣,追問道:“看來本宮在你心中分量可是足。”
齊雨冷笑道:“日思夜想。”
被皇都百姓戲稱爲唱戲太子的玄承熙在齊雨婀娜身子游走一番,笑眯眯道:“放心,沒把你手臂硃砂抹去,我都會好好活着。”
宣夷長安公主臉上寒意不斷,留神埋伏在亭外綠蔭中的五百弓弩精兵。
太子殿下可是惜命的主子。
恐怕現在自己只要點頭答應,下一秒就是五百弓弩萬箭齊發,將自己射成馬蜂窩子。
再者說,玄承熙紈絝之名響震全國,不僅在府中設戲臺,夜夜笙歌,京城大大小小青樓,哪一處他沒留下過風流債。
胭脂女紅,詞曲歌賦,懂得不少,加上太子本就長得俊秀有佳,自然受紅塵姑娘們待見。
這麼一個胸無大志的傢伙,能坐在太子之位如此之久。
每日彈劾奏摺堆在聖上面前不計其數,就算是這樣,陛下還是寵愛玄承熙如初,惹得舉國上下唏噓不已。
江南有慷慨文人洋洋灑灑寫下詩篇,全詩七十二字,句句稱玄承熙是亡國太子,更是指名道姓要是玄承熙當儲君,大玄強不過兩代必定滅亡。
素來疾惡如仇的太子殿下一聽說有這事,當天騎馬出城,五百精兵下江南,將文人抓來就是一頓踹,半死不活時候捆在馬上,繞着江南城裡外兜圈,大街小巷,全是文人猙獰血跡。
最後吊着文人一口氣,掛在江南城牆上,等其將先前所有文墨都給吃進肚子,才命人放下。
至此,江南再少有討伐玄承熙之聲響起。
太子的名聲也成功從京城一路臭到江南。
所以齊雨要忍着,忍着全天下與他玄承熙背道而馳之時,那纔是真正殺他的時機。
玄承熙站起身子,俊美容顏上笑意不減,看向齊雨腰間劍,笑問道:“這三年跟着三清道士練劍練的如何?能不能一劍要了我的命?”
齊雨冷淡道:“放心,要不了多久,定能取你狗命。”
太子殿下哈哈大笑道:“好,我等着那一天。不過齊雨,你還是多笑笑纔好,長得如花似玉的,天天板着張臉,不嫌埋汰?”
齊雨滿臉厭惡,雙眸冰冷如山間凌冽泉水,“請殿下放心,等哪天把你殺了,我定會很開心的笑。”
煙海亭外,風雷驟停。
空山新雨過後,天空一碧如洗。
龍虎山連綿五座山峰雲海環繞,樹林繁茂,青翠欲滴,宛如仙境,一片琉璃。
不知是三年前的哪一天,龍虎山有個道士路過太子府,碰巧見剛出府買菜的齊雨,一把拉住,連忙稱其是先天劍胚,生來就是練劍好手,以後定能成爲一代女劍仙。
玄承熙一聽有這好事,拉着道士進府,好酒好菜的供奉,問真有此事?面對世人皆怕的混世魔頭,道士哪敢胡言亂語,連連點頭。
玄承熙見道士態度誠懇,不像是來府裡混個飽肚,轉頭問還拎着菜籃子的齊雨,想不想練劍。
誰知這個沒心沒肺的丫頭只朝道士問一個問題。
練劍能不能殺玄承熙。
道士笑着說,劍道大成,破甲如飲水。
齊雨認真想了下,點了頭。
玄承熙二話沒說,應付完上門拜訪老臣們後,五百弓弩精兵從京城開道,浩浩蕩蕩帶着她殺向龍虎山,一住就是三年。
玄承熙轉眼看向亭外越發走近的人影,感慨道:“那一定是比眼前美景,還美上萬分的風景。”
齊雨沒去理會,順着玄承熙目光看去,只見一黑甲中年男子走進院子,將地上的茶杯碎片收拾好,默不作聲退出亭子。
“再來杯茶,只放茶葉便好。”
玄承熙手作喇叭,朝外喊道。
齊雨頭也不回,徑直離開。
太子殿下靠在椅上,揉揉太陽穴,喃喃道:“這個丫頭,真是讓本宮不省心。”
身爲弓弩精兵營長的土地魚跪地行禮後起身,冷聲道:“又在殿下面前耍什麼花招?”
玄承熙右手往袖口翻轉,一顆紅色藥丸出現在手中,笑道:“丫頭長大了,知道明面上刺殺不行,用陰的,不過可惜,投毒投錯了人。”
土地魚臉色大驚,愈發陰沉道:“殿下還是應當多多教訓纔是。”
太子殿下雙眸微眯,身上寒意不輸山間冷風,“那還得請教請教土營長,本宮該如何教訓自己丫鬟?”
自己兩字,玄承熙加重音調。
土地魚臉色一僵,能在太子府裡做事的哪個沒有通透心思,連忙跪下,磕三個響頭,顫顫巍巍道:“太子贖罪。”
玄承熙嘆了口氣,也不多計較,平淡問:“涼州可是來了什麼消息?”
土地魚恭敬道:“下人來報,在武陵海域已經見到吳憂船支,還有我們的人在大草山已準備妥當,殿下下一步該如何做?”
玄承熙淡淡一笑,將手中紅色藥丸丟入山下,“當然是恭迎吳家少爺了,畢竟一千萬兩銀子不能白髮。”
山下傳來一聲慘叫,土地魚聞言冷笑一聲,知道該怎麼做了。
玄承熙擺擺手,示意土地魚退下,見大漢杵在原地不動彈,古怪道:“還有事?”
土地魚頷首,露出一絲壞笑:“殿下,三小真人找到了。”
玄承熙樂呵起身,一掃陰霾。
遙記上年崩屁輸給三清門下一小道士一寸,夜不能寐多時。
今年一定要贏過來!
出亭正巧碰上端茶來的齊雨,將其手中茶杯隨意丟給土地魚,拉着就往山下走。
還喝什麼茶!
走,本宮帶你去吃烤紅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