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 交易

情感私事。

青城山王臉色動容,隨後又想起外頭的玄家公主似乎也到了該嫁人的年紀,與自己媳婦對視一眼,幾十年的夫妻情分,要是沒有這般心領神會,當真是白做了。

玉龍橫意味深長一笑,釋懷的嘆了口氣,轉身朝門外走去。

歸順吳家並不是簡單的一句話就能成的,青城山的管事們,還要有個交代。

隨之歐雁青辭的離開,整座青城山,當真只由自己一人掌控。

本就這類事情不打算過多思考的吳家少爺,不知爲何並未回口謝絕,只是站在原地,輕笑着朝給自己下套的青城山夫人道:“好啊,夫人想如何聊情感之事。”

青城山夫人沒想到吳憂竟然不會迴避此事,先是一愣,隨後道:“當真是小看了你。”

吳憂莞爾一笑:“哪裡哪裡,夫人有話請講便好。”

玄瓊玉淡笑道:“好,既然吳小少爺能這麼坦率,那本宮也不藏着掖着了。吳小少爺覺得,敏敏這個孩子如何?”

吳憂平靜一笑,坐在涼亭下的階梯上,也不去理會什麼少爺面子,只是呆呆望着天,淡淡道:“挺好的。”

玄瓊玉同樣起身,四十歲的年紀,走起路來還是如少女一般輕盈,“吳小少爺應該清楚,本宮既然開了這個口,敏敏的該有的位置,就該拿到。”

吳家少爺點頭道:“清楚的。”

吳憂又壞笑一聲,“但這不在我,而是在夫人能給出什麼條件來換玄敏敏在吳家的位置。”

玄瓊玉聞言淒涼一笑,坐在年輕白衣身旁,看着其極爲突出的容貌,搖頭苦笑道:“難怪敏敏那個孩子會傾心於你,吳憂,女孩的心思其實不難猜,本宮也知你身旁不缺貌美女子。可本宮,只有這麼一個侄女。本宮希望她能嫁給心儀之人,而並非只是給皇家拉攏關係的工具。”

吳家少爺聽出了其中乾坤,有些吃驚,壓低聲音道:“夫人難道不像外界傳聞那般,爲了感情才呆在山中?”

玄瓊玉搖頭,用平常不能再平常的語氣,講出了一件能顛覆整個青城山走向的事情,“其實與玉龍橫的情誼還未真正到能爲他拔劍自刎的地步,本宮十二歲追隨父親在大漠征戰四方,就算是如今坐在金鑾殿裡萬人之上的皇帝陛下,也被我教訓過。玉龍橫只是一個被武當趕下的山匪頭子,如何真能讓我安心呆在這座青山中?”

吳憂眨眨眼,看着眼前中年美婦人,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青城山夫人繼續道:“起初所謂的拔劍自刎,不過是本宮自導自演的一場戲罷了。當時部隊在青城山損耗的時候太多了,後方敵軍細作已經發來消息,玄浩志等皇子已經在南州暗中集結五萬部隊,準備席捲再來,但頭一次在剿匪途中受挫的皇帝陛下已經殺紅了眼,不管不顧,唯有我出此下招,才能喚他一點神智。”

年輕白衣恍然道:“原先我還好奇青城山之戰爲何撤退的蹊蹺,如今的大當家最後定國一戰贏的也是理所應當,原來如此。那夫人與青城山主豈不是……”

玄瓊玉搖頭淡笑道:“你要說無情,這還真錯了。若非無情,本宮早就在陛下登基時候回去了。說是一見鍾情,不如說是日久生情。現在老了啊,越來越覺得青城山是個好地方,我也算是半個涼州人。說實在話,涼州人其實與西北黃沙中人的脾性很相似,都是息怒掛在臉上,這樣反而更親切些,不用勾心鬥角的。”

吳憂躺在地面上,嘆息復嘆息。

玄瓊玉既然能將此事說出來,那就說明,玄敏敏的事情她是鐵了心要成。

吳家少爺苦笑道:“夫人應該清楚,吳家與玄家現在關係微妙。”

玄瓊玉輕輕一笑道:“若是敏敏願意放下公主身份,就依着青城山小山主身份嫁入你吳家呢?”

吳憂啞然,扯扯嘴角無奈道:“夫人當真是下的一手好棋,但青城山的籌碼可不大啊。”

玄瓊玉起身,看向遠處京城方向,緩緩道:“一個青城山自然不算什麼,但若是青城山再加一嫁妝,能保吳少爺體內的真氣化龍,境界節節日上,如何?”

吳憂聞言,感興趣哦了一聲。

……

江湖兇惡是不錯,但怎會來得比女子之間的修羅場來的可怕?

哪怕是已經走遠的鶴周天依然能感受到身後玄妙三人的氣氛。

其實原來大家的關係雖說不上情同手足,但在一起簡單聊天,偶爾也能共鳴講個笑話等等。但在這些的前提上是不能扯上吳憂。

三個姑娘背後的靠山都大,誰都不怕誰。

洛瑾等了半天沒能見到吳憂身影從裡頭走來,終於不耐煩說道:“吳憂死裡頭了?還是青城山裡頭埋伏人了?”

玄敏敏不樂意的開口道:“洛小姐把皇姑姑當成什麼人了?本宮還擔心就吳憂那脾氣,不把青城山拆了就不錯了。”

洛瑾冷笑道:“青城山多大的本事,豈會怕吳憂一個年輕小子?不將他生吞活剝都算留情面了。”

玄敏敏皺了眉頭,道:“洛小姐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白裙姑娘平淡道:“字面意思。”

都是兩個大家族裡唯一的千金對峙,劍拔弩張氣勢絲毫不比吳憂與歐雁青辭的對決來的簡單多少。

說到後面,玄敏敏與洛瑾臉帶譏誚清晰可見,在一旁遲遲不出聲的曲小蓮知道事態這麼發展下去,定少不了大大出手一番,趕緊站出來當和事佬道:“好了好了,兩位都少說幾句吧。”

坐在亭子里長廊上的洛瑾斜瞥了一眼曲小蓮,懶散道:“咋了,你以爲我真想與她爭論口舌,這不是對牛彈琴嘛。”

玄敏敏嘴角勾起一個微妙弧度,似笑非笑道:“洛家小姐行事不拘小節,說話也是滴水不漏,只要把這法子放在洛家以後,定然可以運籌制勝馬到功成,名垂千古。”

洛瑾站起身,故意聽不出她言語中的冷嘲熱諷,“借你吉言。”

玄敏敏繼而換了張面孔,狡黠笑道:“洛小姐要不要猜猜看,皇姑姑到底與吳憂在裡頭說些什麼,要如何之久?”

洛瑾與曲小蓮臉色微變,白裙姑娘乾脆搖頭道:“本小姐對這類事情並不感興趣,也懶得去猜。”

玄敏敏故而露出一絲壞笑道:“如果本宮要說,皇姑姑是在裡頭給本宮與吳家說媒,還給出一個吳家不會拒絕的條件,兩位姑娘又該如何?”

此話一出,白裙與青衣兩位姑娘同時起身,異口同聲失聲道:“你說什麼!”

玄敏敏很顯然很喜歡看到兩位眼前兩個姑娘露出這等表情,笑眯眯道:“兩位小姐還要讓本宮再重複一遍嗎?”

……

青城山王沒有從屋子大門離開,所有也就沒有見到三位女子鬥嘴模樣,心事重重的往山下走去,路過半山腰的一處小庭院,擡頭看匾額,是歐雁青辭正楷寫就的春滿花堂,穿過廳子,有一座敕書樓,記得有段時間,歐雁青辭所有時間都花在這座藏書滿滿的庭院裡,藏經納書四千餘卷,只是記載的內容截然不同,這裡武學之類的幾乎沒有,都是諸子百家的經典,庭院簡陋,只是窗明几淨,視野開闊,有一處亭子,可觀山中走勢。

後有一座門面不闊的矮平房,兩側是狹小廂房,本是給他家裡人準備,只是歐雁青辭房門庭冷落,媳婦性子清冷,不愛行男女之事,歐雁青辭也就不強留,到如今才留下一個兒子延續家族火苗。

青城山王走進庭院,廂房至今都還全是雜亂無章的詩文,許多年輕時候抒發胸臆鳴不平的詩詞文章,都被丟棄成堆,散亂在桌椅地上。甬道兩側長有雌雄千年羅漢松一對,盤根錯節,峰冠並列,愈顯得這裡冷寂得讓人心裡發慌。青城山王再往後走便是歐雁青辭的私第後廳了,原有字畫對聯無數,後盡數被他摘去。

庭院外,傳來一陣不大的腳步聲,斷斷續續,似乎只有一個人。

青城山王面對熟悉的字畫一陣出神,以至於那個人到了後廳才後知後覺,轉過頭,雙眸的冷意在見到來者何人時候,消失的一乾二淨。

眼前的是一個偏中年的男子,一身儒衣,氣質翩翩,容貌與年輕時候的歐雁青辭有五六分相似。

中年讀書對青城山王微微行禮,道:“眼下正是山主接手青城山的大好時機,我爹既然已經將青城山的內憂外患解決,在這短時間內吳家都不會倒臺,天時地利人和三樣統統佔據,青城山日後定然是登天之姿,歐雁青河在此先與山主道一聲喜。”

男子嗓音柔和如女子,十分悅耳,但言語裡的寓意,由他娓娓訴說,此時此景,卻清冷得刺骨森寒。

青城山主一笑置之,現如今怎會不知歐雁青河話中意思,彎腰撿起一張散落在地上的詩卷,輕聲道:“這件事情,我怨不得你父親。”

中年男子眼神冷的可怕,深呼一口氣,輕緩說:“鼠因糧絕潛蹤去,犬爲家貧放膽眠。只可惜這是山中心中還在權衡的管事,但青城山此次做事還是太過高調,我爹赴死做兒子的沒有理由去埋怨,但山主應該也清楚,我爹駕鶴西去,青城山的氣運起碼折損一半,不過比之吳家現在的遭遇,還是要好上幾分。吳家少爺遠走京城萬里路,分明是在爲吳晨造勢,果真如爹所說那吳家人的志不在涼州,這樣也好,等這兩個大家相鬥,我們這些小門小派,也能得到一些喘息機會。”

青城山主冷笑道:“說到底還是求人。”

中年讀書人喃喃輕聲道:“人活一世,求天地君王爹孃,哪有不求人的。”

青城山王面無表情說道:“我家夫人甚至還想將自家侄女嫁給吳家,拉攏關係。”

中年讀書人風輕雲淡一笑,轉身屋子裡走出,輕車熟路的翻出一壺酒,兩個落滿灰塵的酒杯,稍微接山泉水洗淨,放在青城王身旁,平靜道:“夫人的意思我一介文人不好揣摩,但就按照眼下時局來說,聯姻吳家着實是下下之策,這條路太險,收益又不高,吳家與玄家遲早撕破臉皮,又談何聯姻?恐怕夫人此舉,是真的想要順了公主的心意。”

青城山王怔怔出神,心不在焉,伸手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仰頭猛飲一口,苦辣無比。

修爲高深莫測,連歐雁青辭都讚歎不絕的讀書人笑道:“山主也不用這麼大動肝火,兒孫自有兒孫福,現在山主只要爲日後的隱患做好準備就好。”

青城山平淡道:“當真不留下來幫叔叔我?”

他平靜道:“我爹說了,此次若他不能下山,便隨了我的心願。呆在山裡久了,棱角被抹平些許,不再像以前那麼意氣用事,所有此次我想下山,好好看看涼州究竟是否值得我拿命賭。”

他猶豫了一下,緩緩道:“用不了多久,希望等我山上時候,青城山是另外一副氣象。”

青城山王握緊酒杯,緊皺着眉頭,咬牙哽咽道:“你倒是懂得禮數,你爹不打一聲的走了,留下一地瑣事,你要想當個甩手掌櫃。你們歐雁家的人啊,從來都是這樣,做什麼事情都不先打個招呼,你爹脾氣倔強,你也是。你們每日每夜的捫心自問,爲何不反過來,問問玉龍橫,是否想當這個青城山主?”

中年讀書人聞言一愣,搖頭淡然道:“木已成舟,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

青城山王重重一嘆息,聲音顫抖問道:“你們啊,就只會用這些大道理來壓我。”

歐雁青河搖頭道:“非也。”

青城山王苦澀一笑,連喝三大杯烈酒,喉嚨如火在灼燒一般,似乎只有這樣,才能將心裡的苦澀燃去一些,又是重重一嘆,藉着三分醉意,擺擺手道:“走吧,都走吧,就留我一人,守着這座山。”

歐雁青河微微一笑,也不過多言語,在青城山王大醉趴在桌上睡着時候,緩緩起身,朝山下走去。

任重而道遠啊。

雨過天晴,青城山風景怡然。

年輕白衣走出青城山裡屋,還未開口,就瞧見兩個姑娘堵在門前。

白裙姑娘一臉冷意。

青衣姑娘雙眸通紅。

吳家少爺納悶的看向亭子裡悠然自得的玄家公主,一時摸不着頭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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