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 看山是水真境界

於蜀州道而言,武夫成林,那些寒門子弟市井百姓就都是依附武夫龐大深林裡的雜木草藤,砍去幾棵惡木雜草不算大事,這是公認的道理,但大族子弟自矜身份,倒也不如何去刻意針對尋常百姓人家,估計是嫌掉價,倒是比寒門高出一線的役門吏們的兩門子弟尤其行徑惡劣,不遺餘力地去顯擺身份,在佛樂寺的香火看客還是在津津樂道,究竟是哪家不成器的子弟敢在蜀州天下欺負到盧家人的頭上。

盧家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從佛廟正門進入,原本幾乎是人滿爲患的寺廟頓時安靜下來,硬生生將本就不算寬廣的道路讓出一條能通過的道路。

年輕白衣坐在佛廟最高建築下的玉白階梯上,手裡拿着剛剛問小和尚要的一碗水,一口痛飲,看見此幕,不禁唏噓不已:“一個小小的蜀州世家,居然有這麼大的排場。”

曲小蓮抿嘴輕笑,回想起吳家辦喜事時候,不光城裡,就算是城外小鎮裡頭的人都知道。

窮書生嘆了口氣,輕聲道:“這就是天下如今的道。”

吳憂一笑而過。

盧家爲首是一箇中年人,目光沉重,雖然是到佛廟主殿下的玉白階梯下,依然是一副居高臨下問道:“哪裡來的寒門豬狗敢打盧家人的臉?”

年輕白衣聽後不禁一笑,給青衣姑娘一個眼神,隨後起身還碗。

青衣姑娘心領神會,上前一步,姿態端莊,聲音不大,卻響徹所有猜疑人的心頭:“公子姓吳,陽城來的。”

此話一出,原本還有些聲響的人羣此刻安靜能聽到每個人撲通心跳聲。

陽城只有吳家。

盧家爲首的中年人聽後也是臉色一變,這一批人別的不說,能在盧家討飯吃,眼力勁兒無疑是極好,面對大殿上窮書生一眼看穿家底,當然肆無忌憚,可轉身又聽到那個青衣丫環說出陽城吳家,就有些忐忑了,畢竟那身裁剪質地都考究的華服,以及那高高在上的氣態,都作不得假。吳家少爺最近是來蜀州沒錯,但也沒聽說過吳家少爺信佛啊。

年輕白衣顯然對背後的反應很滿意,將瓷碗交給顫顫巍巍的小和尚,隨後轉身緩緩走到大殿外,俊美的容顏上挑不出一點遐思,眯着雙比女子還要漂亮的眸子,輕聲問道:“蜀州盧家人,如此大張旗鼓的直呼本少爺,當真不怕死?”

此話一出,爲首的盧家中年人臉色更加難看,身後百來號的武夫也是傳來不一的聲音。陽城吳家是何等龐然大物自然不用多說,若是早先知道盧三公子惹得是吳家少爺,哪裡還敢如此大張旗鼓的在人家眼皮子亂跳?盧家中年人心裡此刻已經將盧三公子罵個底朝天,要不是如此多人在場,估計都會立馬跪下,直呼吳家少爺打的好。

原先派人打聽的歐雁家小姐只覺得眼前一亮,來不及深思,暗歎一聲好俊的公子哥,長得實在好看,若不腰間佩劍,而是搖扇或是執麈就更好了。雖然玄家王朝推崇黑金色衣裳,以其爲尊,市井裡只有窮苦百姓穿白衣,但隨着南州掀起的文人白衣風潮,白衣的質量今非昔比,不用材質的白衣一眼就能看出與衆不同。

盧家中年人此刻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回答道:“今日不知是吳家公子到訪佛樂寺,只是少爺初來駕到,就給盧家這麼大的見面禮,實爲不妥吧?”

吳憂聽後又是一笑,又給了青衣姑娘一個眼神。

青衣姑娘低頭笑了一下,隨後擡起頭,眼色正經冷聲道:“吳少爺說,還能給盧家一個更大的禮,只是怕盧家接不下。”

盧家中年人瞪大眼睛,面露驚恐,額頭上不知何時已經冒出冷汗,只得咬着牙強裝鎮定的問道:“那盧家本家人上去看看公子傷勢,這總可以吧?”

吳憂嘴角微微勾起。

這個細微動作似乎被窮書生察覺。

青衣姑娘這次都不用回頭,接着平靜回答道:“直接擡回去吧,免得髒了佛家重地。”

曲小蓮的嗓音自然是極好聽的,只是此刻在旁人耳畔裡,聽的確實那麼的冰冷,盧家人的臉上更是聽的火辣。

吳憂這是一點面子都不準備留給盧家人。

盧家爲首的中年人重重吸了一口氣,畢竟能在蜀州佔據一流勢力的位置,城府還是有的。他與吳家少爺都清楚,今日踢到吳家這個大鐵板,就算是委屈到咬碎牙齒,都要嚥下肚子。

吳晨只要還在世上一天,吳憂甚至是吳家人行走涼州天下就可有恃無恐一天。

盧家人就這樣帶着毫無血色的面容憔悴的盧家三公子灰溜溜的離開佛廟,與原先的來勢洶洶比起來着實是有些好笑。

在場原本還等着看笑話的香客們現在是笑不出來了,看上頭那年輕白衣都多了一份敬畏。吳家現在可以算是如日中天,不僅在涼州佔據巨頭地方,還與京城的皇家攀上親戚,吳晨封王的事情早就不是什麼稀罕的事情,大多人都只是聽完樂呵兩句,說其攀龍附鳳,送吳家上天運。

吳憂見此並沒有多麼高興,只是輕輕嘆了一口氣。

官僚風氣尚且不大的涼州現如今都這番摸樣,那天子腳下的京畿重地,就更復雜了,那些個殿閣學士,六部尚書,幾位大將軍,根深蒂固的百年家族,這裡頭又分正在其位的權臣與退下來的功勳,再來一個隱貴至極的外戚子弟,一個個顯赫圈子犬牙交錯,誰拎得清?世子子弟從小就結拜爲兄弟,感情深淺只用家底來算,這種感情是真感情?

吳憂與青衣姑娘對視一眼,搭在腰間長劍的手鬆了下來,倒是有些懷念以往在陽城書房裡每日只是對着書本文字的時光了,那時候雖然說不上什麼無憂無慮,但也不必要想這樣提着膽子過日子。閉眼擔憂,睜眼還是擔憂,這顆掛在自己脖子上的腦袋,也許就在下一面便咔嚓落地。

目送盧家人離開,歐雁家的小丫環嘖嘖道:“吳家人,可真霸道,連盧家人都要恭敬三分。小姐,不是說吳家主吳晨在京城出不來嗎?爲何盧家人今日還要如此懼怕吳少爺?”

華服女子搖頭道:“就是因爲吳家主今日在京城,所以這盧三公子才保了一條性命。”

丫環瞪着不解的眸子問道:“小姐,這是何爲?”

華服女子微笑道:“現在吳家跟京城關係微妙,吳少爺此次入京的目的路人皆知,現在不是犯錯的時候,若是這時候大開殺戒,還是在佛門,到時候傳到京城中,或許就是皇家人手裡的一個把柄。”

丫環還是聽不懂。

華服女子嘆了一聲,擺手道:“你只要知道,盧三公子能活命,今日還是靠了那遠在天邊的吳家主。”

丫環徹底蒙了。

華服女子看向佛廟前的年輕白衣,怔怔出神,過了不解,等周圍人羣還是疏鬆時才緩過神,喃喃道:“小墨,隨我去拜見吳少爺。”

丫環愣了一下,驚慌失措道:“小……姐,你說要去拜會吳少爺?”

華服女子上脣咬着下脣,點頭沉聲道:“或許只有這樣,才能救歐雁家與水火之中。”

......

佛廟前,窮書生如釋重負,猶豫着到底還是沒有出聲道謝。

吳憂說道:“走吧,老方丈在等着你。”

吳憂領着窮書生和青衣姑娘踏過大寺門檻,在上臺階時候,窮書生目光復雜。

吳憂好似猜透心思,領路時頭也不轉,打趣說道:“別以爲我是什麼好東西,之所以這麼幫你,只是覺得你日後有用。”

窮書生聽到這個極盡揶揄的說法,啞然失笑。

不知爲何,相比其他人的惺惺作態,吳憂這番直白的說辭更讓他心底敞亮。

樂佛寺內因爲剛剛那一出現在哪裡還有香客敢上前拜佛,三人從外殿到內殿,一路無人跟隨,待到佛廟二層閣樓,只見衆多資歷頗老的和尚端坐。面對如此陣仗,吳憂心無旁騖,徑直走去,挑了個相對空閒的角落,大大咧咧入席後,招手窮書生一起坐下,後者也不客氣,坐下後神情恍惚,好似百感交集。

老住持坐在首位,看向那窮書生,開口問道:“書生,這些日子在佛門外參悟,可有什麼成果?”

窮書生閉目凝神,喃喃自語道:“義利王霸,先朝諸賢未能深明其說,本朝一統大陸大半領土,本該止戰養傷,但如今聖上忌憚涼州,更加忌憚齊邊,將涼州驅之六州,使其被五州人唾罵,此舉非但換不來涼州臣服,更加滋養反叛苗頭,到時候一人起而萬人跟隨,朝廷該如何收場?以力鎮壓?豈不是給齊邊趁亂突襲機會。”

主持外行歸外行,還是能聽一個大概,擡頭問道:“依你所見,就應該是在以天理論王道,認爲王霸迥異?”

窮書生搖頭道:“此言不說對錯,確實是發自肺腑,且不說朝廷是否介意,讀書人豈可因此而噤聲?我雖更推崇功到成處便是道德,事到極處,便是天理。但也佩服藺如的學識和遠見,他雖憎惡無節制的一己之私利,但對本於人心的濟民之利,並非一味排斥。可如他所說,即便一退再退,承認皇權不可割裂,但五百年後興許就真的再無一名儒士了,走入唯利是圖一途,只剩下蠅營狗苟的功利者,不過眼下的情景,也許不用百年就能見到大玄再一次分崩離析的場景。”

老主持聽聞後一笑,今日將佛院裡有資歷的和尚們都召集,本就是爲了聽這一場窮書生的演講。窮書生雖然年紀不大,但對於大勢走向拿捏的卻是恰到好處,別看只是談論朝廷之事,換成佛家在大玄如何立足,同樣有着異曲同工之處。

春秋鼎盛的王朝一定會迎來屬於自己衰敗的方式,只是時間不同,所以在那時候,佛家能否在此登臨天下第一教,還得看這些後輩們。

吳憂看到窮書生面對如此多老僧竟不怯場,灑脫起身,接過茶杯一飲而盡,朗聲道:“若能經世,義必有利。若可濟民,道必有功,因而皇權絕對不可分割!”

寺內頓時一片譁然。

大抵是一些類似“此子譁衆取寵”“豎子空談”的冷言嘲諷,怒意洶洶,大多都是指責他一個無名無輩的窮書生,在涼州說這些空白無用的大話並無作用,若有真才實學,早就該去京城,在天子面前誇誇其談,而不是在一個佛廟裡侃侃而談。

年輕白衣聽後與青衣姑娘對視一眼,小聲問道:“你覺得如何?”

青衣姑娘搖頭道:“說的太過虛無縹緲,道理世人都懂,卻不知該如何下手。”

吳家少爺微笑道:“看不出來,曲姐姐對於朝廷的事情也有所瞭解。”

青衣姑娘微笑道:“只是就事論事,就跟在陽城買菜一樣,大家都希望價錢能再少一些,買菜的也知道只要價格降下來,一定能大賣。只是知道歸知道,可是便宜沒好貨,大家碰到便宜的菜都會猶豫再三,賣家降下價格,同樣也會擔心回本問題。”

佛樂寺老方丈輕輕說道:“怪論是怪論,但也有趣,就看他接下來有無真才實學去論證了。”

結果出人意料,在場都是寺廟裡的得道高僧,面對一個幾乎無人認識的寒門窮書生所說道理,相互談論便花了足足半個時辰,細緻入微,這與香客們熟知惜字如金的高僧做法截然相反,一般的談玄,既然是玄,當然要玄而又玄,只求讓人一頭霧水,那纔是真本事,聽懂了便是釋門當頭棒喝,聽不懂,誰管你?清談若苛求邏輯縝密,豈不是無趣得很?詞不達意,離題萬里,纔算趣味,看山成山是個境界,看山不是山又是一個境界,能到了看山成水的時候,那纔是真正成了氣候。

年輕白衣被衆人討論聲給弄得一愣一愣的,不由到外頭緩口氣,躡手躡腳的走出門外,下了臺階,正好碰見來報信的小和尚。

小和尚見到年輕白衣,行了個佛禮,輕聲道:“吳施主,外頭有個姑娘找您。”

吳憂一愣,感受到身後的涼氣,轉頭面對一臉冷淡的青衣姑娘,苦澀道:“曲姐姐,我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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