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的夜,兩道身影掠過官道一旁草叢,腳尖輕點隱秘枝丫,他兩相互看上一眼,確定各自位置後,都將目光放在不遠處一處燈火通明酒家。
那裡有條大魚,吃了可等仙。
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有找個無人山谷鑿個洞,清心寡慾,苦修百來年的,自然也有想富貴險中求,一朝登天門的。
如今江湖浮躁,過去不說將招式練得如何漂亮,至少也是相當紮實後纔出門走走江湖路。現在可好,花拳繡腿功夫不說,仗勢一定要氣派,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哪家貴公子要闖江湖了。
手中長刀寒芒閃爍,如八月秋水,滲人骨髓。
兩人心中默唸十個數,一到九,風平浪靜,待第十個數在心中響起,兩人都感覺有隻手冷不丁搭在自己肩膀上。
兩人雖面露些許驚恐,反應倒是不遲鈍,雙腿用力,各自往後退了數十步。
彎腰弓步,長刀出鞘,雙臂蓄力,兩人警惕看向不知何時出現的青衣姑娘。
青衣姑娘生的好看,一頭齊平劉海下是張乾淨秀氣的臉,眉目柔和如當月暖風,她含笑看着二位,客氣非凡,“兩位可是來取我家少爺性命?”
“你是吳家人?”其中一個人朝姑娘問道。
青衣姑娘點點頭,語氣柔和:“我家少爺說今日心情好,不想殺生,況且這不馬上清明,他兜裡的錢可不夠給二位買棺材紙錢的。”
“好生狂妄!”另一個看不下去,張口罵道,“你回去告訴吳小子,爺爺出來闖蕩江湖的時候他不知道擱哪吃奶呢!讓他洗好脖子,等爺爺前去取!”
青衣姑娘略感失望搖搖頭,吳府有規矩,先禮後兵,她這應該算是做到了。
眉目有寒光閃爍,長相乖巧姑娘上前一步,氣勢大漲,“既然如此,那兩位就留在此地吧。”
話畢,蓄力已久的兩人撥地而起,刀身卷刀氣,所到之處,皆是空氣爆裂聲,青衣姑娘不慌不忙,腰間微微彎,左手在下,右手往上,擺出太極架勢。
曲家有一氣,四兩撥千斤。
樹林中,忽有陣風吹起,四周綠葉紛紛掉落,掉入風中軌道,以青衣姑娘爲中心,聚集又散開。
只聽一陣爆裂聲,舉刀兩人還未殺至青衣姑娘十步,接連被樹葉逼得後退,原先刀勢消散殆盡。
青衣姑娘抓住機會,如魅貓般一閃而過,鎖住一人喉嚨猛的往地上一砸,隨後又是一腳將另一人手中長刀踢飛,雙手再度運氣,兩人身體如提線木偶,不由自主靠近青衣姑娘,微風變爲勁風,鋼勁如刀,劃破兩人衣裳皮膚,數百道血痕如含苞待放的荷花般,慢慢綻放。
只聽嘭一聲,風起又落,兩人氣息全無,跪倒在地,周圍血跡橫飛,猙獰異常。
身在血泊中,青衣不染血,曲小蓮朝兩人微微躬身,“讓你們走不走,到了下面可別跟閻王爺參我一筆啊。”
......
官道上一處酒家,奔波三天有兩天半被人追殺的幾人剛剛落腳,叫了幾壺酒和幾碟菜,江湖老士率先趴在桌上,沒帶好脾氣的朝吳憂嚷:“都是你,一定要搞這些幺蛾子,現在好了,半個江湖都在追殺你!”
“追我又不是追你,你搞得那麼委屈幹嘛?”吳憂回瞪一眼。
江湖老士急了,坐起身就跟吳憂理論,“吳小子,說話憑良心,三天來,你腰間的劍可晃都沒晃過啊!”
“那也是我和曲姐姐在忙,你兩說這話不害臊?”
洛瑾還是一身白裙,好似天上謫仙,漫步從外頭走來,隨後找了塊離吳憂近的位子坐下。
吳憂聞言一笑置之,老士不可置否的撇撇嘴。
洛瑾眯了眯眼,握拳威脅道:“老頭,馬上可就到陵城了,別忘了我的包子!”
“小老兒行走江湖,靠的就是義字當頭!”江湖老士戰戰兢兢舉起一手,慷慨激昂。
洛瑾冷笑一聲,留下一句:最好這樣。
三人身後傳來腳步聲,是曲小蓮和小書童。
陽城到京城,路途遙遠,近乎橫跨一個大州,正好路過龍華山,吳憂便打算入京前上一次龍虎山,給小書童找個老師傅,畢竟這次入京凶多吉少,他也不能保證自己短時間能回涼州,要是耽誤了許憶楠打基礎時候,再想日後在武學上有成就,可就難了。
老許家唯一的獨苗,吳憂說什麼都要保護好好的。
“都解決了?”吳憂見曲小蓮,關切問。
曲小蓮點點頭,“三流高手,看架勢練刀有幾個年頭了,不過未觸門檻,都是空架子,也算輕鬆。”
一旁洛瑾有些疑惑,小聲嘀咕:“是誰走漏了風聲,一路上可就沒太平過,可別讓姑奶奶知道,不然一槍要了他命!”
吳憂和江湖老士對視一眼,都覺得脖子有些涼意襲來。
曲小蓮不以爲然,淡淡說:“這些連下酒菜都算不上呢,要是怕了就回去。”
“曲小蓮,姑奶奶前幾年走江湖時,你不知道在吳家哪裡躲着搓饅頭,”洛瑾輕哼聲,貌美出塵臉上盡是痞子氣,偷瞄一眼曲小蓮亭亭玉立胸前,故作失望嘆口氣,幸災樂禍道:“很顯然,是沒搓到位。”
吳憂差點一口茶水噴出,連連咳嗽幾聲才緩過來,江湖老士倒是來興致,豎起大拇指稱讚不愧是洛家大小姐,出語驚人!
曲小蓮被氣得小臉煞白,羞紅臉蛋嫩的能出水,指着洛瑾,想罵回去,可見其故意挺直腰板,雖稱不上壯觀,可也有一兩分量,不用多言,自成風景。
這是一場饅頭與蘋果的較量,敗得一塌糊塗的曲小蓮,眼角有淚水在打轉,拽起小書童,氣呼呼的往外跑。
兩眼不聞窗外事,埋頭苦吃的許憶楠怎麼也沒想到會遭此飛來橫禍,死死抱緊碗筷,跟在曲小蓮後面,走兩步吃一口,也算湊合。
吳家少府主傻眼了,也是拿兩個女子沒辦法,只好轉移話題,“明日進陵城,可得好好小心。”
江湖老士不以爲意,拿起桌上酒壺,喝上一口,平淡無味,暗歎真是前段時間被吳家陳釀給養刁了嘴。
“陵城,可算是涼州一片南州府了吧?我去過一次,那裡可一向對陽城不怎麼友好。”洛瑾夾起一根黃瓜絲,放在吳憂碗裡,打趣道:“要說陽城哪家最不受陵城待見,吳家首當其衝,對吧?吳少府主。”
江湖老士扣扣鼻子,嫌棄道:“不就是一般生在武夫鄉里的文藝菜籃子,傲氣得很,別說涼州,就是天下武夫在他們眼裡不都是一幫臭魚爛蝦。”
南州有個儒劍客,以仁爲劍,本是大客,硬生生被陵城文人墨客喊成不倫不類之徒,氣的人家累死三匹馬,提劍光臨陵城,當着數萬人面,一劍斬了叫囂最歡人的長髮,陵城這才收了嘴。
吳憂笑了笑,記得吳晨說過,陵城裡的文人,都是轉彎最快的牆尾巴草,所謂文人傲骨,不過是添了墨水的草,又黑又彎。
低眉見碗裡的黃瓜絲,吳家少府主夾起放入嘴,朗聲大笑,黃瓜絲,又涼又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