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州陵城,薛澤府。
今年才及弱冠年的藩王站在薛府前,身後若干侍衛默不作聲,只是稍稍對眼前年輕皇子有些同情。
在他們認知中,皇子不說多麼雍容尊貴,可也是延續龍脈之子,哪怕再怎麼名落孫山,骨子裡的傲氣可不能失。
這位藩王說的好聽點是平易近人,實際上就是生來軟柿子,面對朝廷下來的老太監,好像他纔是下人,招之則來,呼之則去的。
年輕藩王對此只是不在意說,老太監是皇帝身旁紅人,不可怠慢。
出生於涼州的侍衛們只是一笑置之,笑裡帶了幾分同病相憐的味道。
陵城不興武道,在這兒做侍衛可是沒少受過城內儒客不待見,冷嘲熱諷對他們來說是家常便飯。
錦繡長袍上是張稚氣未褪臉龐,年輕藩王擡眼看向薛府前的壓金色牌匾,上面用赤色落落大方寫着“薛澤”二字。據說這二字是薛澤親筆寫的,文遠王多看一眼,僅僅是困於牌匾上的簡單二字,就已然散發大家氣質,真人如何,文遠王呼吸不禁有些急促,他很想見見深藏在府中的薛家主人。
所以面對看門書童的不待見,文遠王全然無視,要說面對冷眼相待次數,又有誰不是食之習慣呢。
薛府正門還是打開了,一個小小腦袋探出,是起先的看門書童。
“先生可是同意讓我拜見?”文遠王走近幾步,低聲問。
書童點點頭,將正門打開一個小口,豎起一指,“先生說,只能你一個進去。”
還未等文遠王做迴應,身後侍衛們聽完倒先是樂呵,裝模作樣給文遠王抱拳行禮後,二話沒說,自顧自離開,渾然沒將一位皇子放在眼裡。
“你倒是好脾氣。”書童淺淺一笑,露出一對小酒窩。
文遠王蹲下身,平淡問:“你多大了?”
“十四。”書童不解年輕王爺爲何這樣問,也沒多想。
文遠王點點頭,打趣道:“到娶媳婦年紀了。”
書童臉色一紅,呸呸幾聲,怪罪道:“真是沒正經!快走,別讓先生等急了!”
文遠王哈哈一笑,起身跟在書童後面進了府。
莫不說文人識趣,但凡讀過一點書的都知道家府如臉面,不要求多麼別緻雅趣,但好歹也要體現大家氣派四字,可這薛府倒好玩,平平無奇的裝飾與府外牌匾二字顯得格格不入。
在院裡轉悠一會,文遠王哽塞半天,也只是硬着頭皮誇讚一句:府裡寬闊疏朗,樸實有趣。
小書童面色始終如一,不與先前討他笑話的人有過多言語,只是獨自走在前面。
兜兜轉轉幾許,小書童並沒有領着文遠王去正廳,而是徑直走向一處偏院,推開門,裡面是一座人工湖泊,湖泊岸上,有個戴斗笠的人,看架勢是在釣魚了。
“先生就在此,你自個過去吧。”小書童淡淡丟下一句,看都不看文遠王一眼,轉身離去。
年輕藩王見他背影,只是嘀咕一句:“毛沒長齊,脾氣倒不小。”
話音未落,文遠王便徑直走進院落,面向湖泊,方纔覺得這座人工湖實在大,湖面清澈如鏡,將天上藍天倒影清楚,遠處,還能見到成羣飛禽落於水面,稀稀拉拉,叼起一白肚肥魚,振翅高飛離去,沒於藍天。
“先生可是有收穫?”文遠王站在斗笠男子身旁,輕輕問。
手握魚竿的男人不回答,只是搖搖旁邊乾淨不沾一滴水的竹婁匡。
文遠王納悶,不解蹲下身,自言自語:“還以爲是先生有了收穫,高興想見我。”
垂釣男子這才一笑,將頭上斗笠摘下,露出一張年輕乾淨臉龐,“非也,只是想看看,比我還倒黴的人,長什麼樣。”
“先生覺得可還滿意?”文遠王站起身,原地轉一圈。
在許多年前便已達到亞聖的薛澤只是一笑,“長得不算難看,不過倒也看得出,沒讀過幾本書。”
“讀書可活不了命。”文遠王望着湖面,呆呆說。
薛澤想想,笑容不減,“說的也對。”
“先生,我有一事討教。”文遠王又坐在地上,與亞聖並肩。
亞聖只是盯着自己手裡魚竿,頭沒擡,淡淡問:“何事。”
“先生在釣什麼?”文遠王問。
青衣亞聖不回,反問:“你覺得湖中有什麼?”
“難不成湖裡有猛虎?”文遠王怪笑一聲,嘖嘖道。
薛澤哈哈笑道:“沒有猛虎,但卻有一臥龍。”
“先生可得說說,若是釣到,可值幾錢。”文遠王眼睛一亮,湊近問。
薛澤難得將頭轉過,一張乾淨不染世俗氣的臉,只是淺笑:“那得看殿下你,能出什麼錢了。”
“魏百歲,父皇身邊大紅人。”年輕藩王悄悄道。
薛澤搖搖頭,語氣失望:“一個沒根的老貨,三文最多。”
年輕藩王大吃一驚,臉色有點蒼白,“吳家小子,一身劍骨,還帶半世氣運。”
薛澤輕嗯道:“不錯,可惜還是個龍胚,二十文。”
年輕藩王努努嘴,心想薛澤胃口實在大,“還有洛家和曲家千金。”
薛澤瞥了一眼文遠王,冷聲道:“兩個小丫頭,一文不值。”
年輕藩王倒下一口氣,訕笑道:“還有一人,不過我覺得先生未必能吃下。”
薛澤不語,握魚竿的力少幾分,原本寧靜湖泊,掀起層層浪花,滾滾水柱凝聚湖面,通天而起,氣勢強悍。
坐在湖岸上的文遠王啞然失色,連聲道:“黃有德!”
話音未落,數十水柱直衝九天,獨有此院,烏雲壓進,雷霆奔走,不一會,大雨傾盆而下,又過不久,雨停霧散,天邊隱隱有一虹彩。
頭上不知何時帶上斗笠的亞聖只是將魚竿插在岸上,起身拍拍手,“多了,不過府中規矩,不找錢的,皇子請見諒。”
渾身被雨淋溼的皇子也不顧什麼顏面,只是拍馬屁道:“先生大氣!”
“難怪能活這麼久,倒也能屈。”薛澤低諷一句,負手而立在岸邊,遠邊山頭,突然有一劍鳴長嘯,劍聲還未消散,又有一劍緊跟其後,青衣亞聖眯了眯眼。
“青蓮山。”文遠王起身,渾然不顧身上滴答雨水落地,小聲道。
薛澤剛想接年輕藩王的話,只是開口瞬間,又有一氣從外城升起,直奔青蓮山方向而去,青衣亞聖瞪大眼睛,喝道:“好一個黃有德!”
文遠王倒是疑惑,心想黃有德又怎跟薛澤扯上關係。
薛澤沒有理睬文遠王,輕點地面,一息不到時間,扶風而出,空留岸邊垂釣魚竿。
眼瞅任務完成,年輕藩王一身輕鬆,倒也不着急回府更換衣裳,重新坐回岸邊,握起魚竿,放眼碧泊,悠然感嘆:“水天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