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怒之下的嘶吼在倉庫之中左突右突,最終撞擊到林宇的心上,原本就因爲痛楚而收縮的肉塊猛的糾緊,而後加速跳動。他沒有鑰匙,他只是順着心中的猜想賭了一把。那串鑰匙被他撿到沒多久就不翼而飛,他原本以爲是自己身體裡的林燁將他藏了起來,可後來詢問,那半邊意識也絲毫沒有印象。
那塊小小的東西像是從未存在的幽靈,消失得無影無蹤。但林宇卻知道,那串鑰匙裡,隱藏着秘密,一個林強絕不願意讓人窺探的秘密。也許就是因爲這秘密被發現,他才殘忍的殺了妻兒,殺了林宇在無法擁住的和藹母親和頑皮弟弟。
他將鑰匙的消息送出去,只是想引他出來。他知道,有這件東西和自己真實的身世,那人一定會出現結果,他成功了
“nnd,快說,鑰匙在哪兒”林強一邊死命碾壓着林宇的手指,將那原本白皙纖長的指節踩得血肉模糊,血水混着渣滓和灰塵,暗紅一片,依稀見骨。碾了半天,他還是沒得到林宇的回答。居高臨下望着林宇因爲極力忍耐而顫巍抖動的肩膀和死咬的嘴脣,他擡腳便向林宇腹部踢去。
“唔”林宇猛地躬身,集中在指尖的注意力急速轉移至抽痛的小腹,柔軟的腹部沒來得及做絲毫準備,被這忽然而至的猛力一撞,肌肉瞬間絞緊,血液急速流竄,拉扯着讓林宇躬成一團。可惜手臂依然在林強的掌控之下,腹部的抽搐和上臂的拉扯,將他逼得冷汗津津。還未來得及吐氣,第二次的撞擊轟然而至。
“咚,咚”硬牛皮包裹的方頭鞋面一次又一次的撞擊着林宇的血肉,像是將他甩入了激流奔騰的漩渦,除了隨着浪濤起伏再無反抗的可能。周遭的聲響再也不見,只剩下這節奏清晰的調子撕咬着他的臟腑。
這種極有節奏的韻律,他並不陌生。還是孩子的他,常常在夜深人靜的午夜時分醒來,耐不住口渴,他總會下到一樓的廚房裡找水喝。也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他發現了一條規律。那就是,每次爸爸出外出歸來,廚房的牆壁裡總會發出這樣的聲響,像是被困在牆裡的魂魄,敲打着禁錮想要衝出。於是,只要爸爸在家,林宇寧願失眠整晚,也不願去到那個詭異的廚房。
半響之後,無力繼續的林強丟開他,轉身靠着玻璃方陣休息,氣喘吁吁。滿意得看着被自己折騰的面目全非的林宇,那滿身的血污汗漬讓他有些厭惡,還有喘着粗氣嘔出幾口殷紅的樣子,讓他想起了莉莉。
一想到那個女人對自己的背叛和無辜死在自己手上的親身兒子,他就對這個被自己放過的雜種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殺了他,便宜他了“呸”了一聲,他立身起來朝楊洋走去。將那攤在地上的頭顱猛地提起,轉頭朝林宇一笑:“宇子,這小子已經沒了腳了,要是再看不見了,這可怎麼好”話未說完,手已先動,舉着利刃便向眼睛戳去,卻在林宇的驚聲一呼中堪堪停在眼皮上。冰涼的觸感激得薄皮猛的一跳。
“我告訴你,告訴你,你別傷他”林宇扯着破落嗓子,朝這邊挪。他想站起來,卻發現自己雙腿癱軟,早已沒了任何力氣。雙手還被綁着,只能靠肘部的支撐向這邊移,渾身上下全是酸脹和麻木,卻不覺得痛。也許痛過了,他想。
林強果然丟開楊洋,卻在他將要碰到那人的一瞬間,將他再次踢開。林宇在地上滾了兩滾,還未停穩,那個依然健碩的軀體便死死壓在了他身上。林強扳過他的臉,在哪一片黑紅的面目上尋到他的眼睛,猛然一瞪:“告訴我鑰匙,我就留你一個全屍”
林宇木然的看着他,也不答話,半響才悠悠然冒出一句:“媽媽也是你殺的嗎”他親眼看着這個捅死弟弟,卻只見到了媽媽的屍體。也許在心底的某一處,他還有一絲寄託,盼望着這人給他一個否定的結局。誰知那人卻邪妄一笑,鬼魅一般的吐出真相:“莉莉死前還抓着我的手,讓我放過孩子們,呵呵”
林宇心底猛地一顫,就是那個不切實際的期盼,讓他錯過了告發這人的最佳時機,也讓他帶着愧疚自責在昏昏暗暗裡掙扎了15年。他低頭一抿,算是瞭然。正想回話卻見遠處的昏暗裡一絲光線猛地一閃。難道那人來了,他慶幸
林強看着回答的人,擡手將他的頭髮扯起來:“設計師呢,哼眼睛治好了”接着便將刀刃伸到了林宇眼前,點點下移。林宇擡手去擋,卻鬥不過對方的大力。刀刃的寒光清晰可見,他甚至能感覺到那尖端低下的冰涼液體自瞳孔周圍擴散,深入到自己的五臟六腑。
“砰”一聲激響,林強像是受到大力猛然一撞,手裡的刀刃瞬間飛了出去。還未待他反應過來之前,又是“砰”的巨響。身上的重物猛然彈開,林宇望着那個並不高大卻強健有利的軀體猛地朝對面一躍,之後一個青綠色的物件被丟了出來。
腦中瞬間一炸,瞳仁猛的一縮,他奮力的朝楊洋撲去霎那急升的熱度和疾馳而來的氣浪將他猛地一甩。恍惚之間,他胡亂摸着手裡的身體,依稀聽見林強嘶啞的呼喊,而後便是長久的黑暗
半年後的艾華醫院內,坐在輪椅上楊洋抱着自家兒子在走廊處的窗戶邊曬太陽,嘻嘻哈哈的逗着懷裡的小傢伙。小孩子軟糯甜膩的笑聲將整個走廊都蕩在歡騰裡。周圍來往的護士醫生和一些病人紛紛擡眼打量着對隱在陽光裡的父子,冬日的豔陽在他倆身上暈出金燦的光華。
可惜了,是個殘廢路過的人紛紛搖頭,這麼個年輕帥氣的小夥子,竟然得坐輪椅。
“我說,你有完沒完啊”楊語涵捧着資料走到弟弟身後,一把扯過他耳朵,激聲一吼,“站起來,沒事兒就偷懶”
“姐,小愛他膽小”說完便將自己兒子朝上一舉,跟着也顫顫巍巍的站起來,有些搖晃。可惜小孩兒完全不懂大人的意思,看着熟悉的姑媽,揮着藕臂咧着嘴就要抱抱。楊洋眼神一變,伸手在孩子的小屁股上猛地一擰,果然看着小傢伙頓時眼淚汪汪的望着老姐,一副不知所措被欺負的模樣。
楊語涵自然將他的動作瞧得清楚,轉身便走:“要是小宇知道,嘖嘖嘖”
楊洋趕緊更上前去,卻不得不一手抱着兒子,一手撐着柺杖。林強將他的腳筋挑斷了大部分,從新接好後,還得有漫長的復健過程,他已經很努力了,可惜還得靠着支撐。不過他堅信,兒子小愛會走路時,他就能拋開這東西,抱着小子狂奔啦
“姐,小愛真可愛,真像小宇啊”楊洋一邊奮力向前,一邊朝姐姐拍馬屁,“楊大生物學家的技術真是了不起啊,小愛健健康康,和他爸爸一模一樣”卻不知這一翁馬屁拍錯了地方。
“是啊,我確實了不起”楊語涵眉眼一彎停下腳步,指着正眯着眼睛吐泡泡的小傢伙,“身上沒有小宇的半點dna,卻能和他長得這麼像,了不起啊”說完就推門進去,留下楊洋揣摩着含義。
這是什麼意思啊,什麼意思啊心底猛然一動,擡着腳也鑽了進去。正好看見姐姐接下纏在林宇臉上的紗布。他也是後來才知道,多虧汪莉的通風報信讓自稱“先生”的那幫人提早趕到。林宇在爆炸之中將他擁住,卻因爲熱力衝擊,角膜受損。林強被當場擊斃。張辰苦苦掙扎了3個月,依然沒能挺過來,臨死之前唯一的願望,便是讓小宇接受他的捐贈。
可不知爲什麼,豐山廠區的那件事,卻像是從未發生過一般,未受到任何的關注,那個所謂的先生,也隨着事件的結束消失得無影無蹤。
再次恢復視力的林宇,擡眼望着漸漸由模糊變得清晰的楊洋,還有那個自出生便沒被他瞧過的兒子小愛,擡手示意他們過來:“近點,讓我看看孩子”汪莉生下孩子便離開了,這幾個月全靠楊洋和姐姐照顧他,林宇有些愧疚。
“我家楊洋的兒子真可愛”將小傢伙抱起來,林宇自豪的說。卻換來楊洋的一聲急吼:“哈,你們都知道,就我不知道”一家三口連帶着姐姐隱在冬日豔陽的光華里,滿是幸福的寵溺和嬉笑卻不知還有一個人,依舊如以前一樣,靜靜的望看着他們,滿眼羨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