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子_第六十八章 大小姐的隨從

01

胡矮子這一拳氣力已放盡,已經沒法子再收回去,只聽“卜”的一聲響,這一拳已着着實實打在這個人肚子上,聽聲響卻好像打到了一塊硝過的牛皮。

這個人硬碰硬捱了一拳,居然還是面不變色,連眼睛都沒有眨。

可是他的臉色本來就已經很可怕,就好像他身上穿着一件藍布長衫一樣,已經洗得發白,白中透藍,藍中透青。

他的肩極寬,臂極長,可是全身都已瘦得只剩下皮包骨。

這件又長又大的藍布衫穿在他身上,就好像空空蕩蕩地掛在一個衣架上。

像這麼樣一個人,怎麼能捱得住胡矮子那一拳?不是親眼看見的人,實在很難相信。

胡矮子一拳擊出,倒退了三步,擡起頭,纔看見這個人的臉。

這個人臉上還是完全沒有表情。

胡矮子臉上的表情卻很絕,好像很想對他笑一笑,卻又笑不出,明明笑不出,卻又偏偏想拼命擠出一點笑容來。

一丈紅卻已笑得彎下了腰。

無論誰都看得出她笑得有點幸災樂禍,不懷好意。

胡矮子總算也笑出來了,乾笑着道:“幸好我這一拳打的是你。”

這人冷冷道:“是不是因爲我比較好欺負?”

胡矮子立刻拼命搖頭,道:“我發誓,絕沒有這種意思。”

這人道:“你是什麼意思?”

胡矮子賠笑道:“江湖中有誰不知道,金老大你是打不死的鐵金剛,我這一拳打在金老大身上,簡直就好像在替金老大捶背。”

胡矮子長得雖然比誰都矮,可是性如烈火,脾氣比誰都大。

想不到他一看見這個人就變了,居然變得很會拍馬屁。

金老大卻還是板着臉,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胡矮子鬆了口氣,道:“只要金老大明白就好了!”

金老大道:“你的意思是不是說我只會捱揍,不會揍人?”

胡矮子立刻又拼命搖頭,道:“不是,我絕不是這意思。”

一丈紅忽然格格笑道:“他的意思是說,金老大已經是金剛不壞之身,就算捱了他一拳,也不會在乎的,更不會跟他一般見識。”

胡矮子又鬆了一口氣,道:“想不到今天你總算說了句人話。”

金老大冷笑道:“現在你總該明白,她究竟還是幫着你的。”

外面忽然響起了一陣咳嗽聲,一個人嘆着氣道:“夜深露重,風又這麼大,你們明明知道我受不了的,爲什麼偏偏還要在裡面吵架,是不是想要我大病一場,病死爲止?”

這人說話尖聲細氣,說兩句,咳嗽幾聲,一口氣好像隨時都可能接不上來似的,顯然是個病人,而且病得很不輕。

可是一聽見這人說話,連金老大的態度都變了,變得很謙和有禮,道:“這屋子裡還算暖和,你快請進來。”

外面的病人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像我這種身份的淳淳君子,有人吵架的地方,我是絕不進去的。”

胡矮子搶着道:“我們的架已經吵完了。”

這病人道:“還有沒有別的人準備要吵架?”

胡矮子道:“沒有了。”

這病人終於唉聲嘆氣地走了進來。

現在,已經是四月底,天氣已經很暖,他身上居然還穿着件皮袍子,居然還是冷得臉色發青,一面咳嗽,一面還在流鼻涕。

其實他年紀還不太大,卻已老病侵尋,像是個行將就木的人。

他看起來簡直全身都是毛病,別人只要用一根手指就可以把他擺平。

但是別人卻偏偏對他很尊敬。

金老大居然搬了張椅子請他坐下,等他的咳嗽喘息停下來的時候,才賠着笑問道:“現在你是不是好一點了?”

這病人板着臉道:“我總算還活着,總算還沒有被你們氣死。”

金老大道:“現在你是不是可以看看,這地方大小姐是不是能來?”

這病人嘆了口氣,從狐皮袍子的管袖裡伸出一根手指,指着無忌,道:“這個人是誰?”

一丈紅道:“他就是大小姐要來找的人。”

這病人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無忌,忽然道:“你過來。”

無忌就走了過去。

他覺得這些人都很有趣。

這病人又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很久,忽然說出句很絕的話。

他居然命令無忌:“把你的舌頭伸出來給我看看。”

02

無忌從小就不是個難看的人,常常都有人喜歡看他。可是從來也沒有人要看他的舌頭的,他的舌頭也沒有被人看過。

他不想惹麻煩,可是也不想被人當作笑話。

他沒有伸出舌頭來。

一丈紅又在吃吃地笑,道:“你一定從來都沒有想到有人要看你的舌頭。”

無忌承認。

一丈紅道:“他第一次要我把舌頭伸出來讓他看的時候,我也覺得很奇怪。”

無忌道:“哦?”

一丈紅道:“常常都有人要我讓他們看看,有人要看我的臉,有人要看我的腿,也有人要求我,要我讓他們看看我的屁股。”

無忌也不能不承認,她說的這些部分,確實都值得一看。

一丈紅笑道:“那時候我也跟你一樣,實在想不通他爲什麼要看我的舌頭。”

無忌道:“現在你想通了?”

一丈紅道:“那時候我想不通,只因爲我還不知道他是誰,可是現在……”

她媚笑着,又道:“現在隨便他要看我什麼地方,我都給他看。”

無忌注意到胡矮子又在那裡瞪眼,忍住笑問道:“他是誰?”

一丈紅道:“他就是當今江湖中的四大神醫之一,‘泥菩薩’病大夫。”

無忌笑了。

他實在想不到這個全身都是病的人,居然是位名滿天下的神醫。

他覺得“泥菩薩”這個外號起得實在不錯。

一丈紅笑道:“泥菩薩過江,自身雖然難保,可是別人不管有什麼病,他一眼就可以看出來。”

金老大冷冷道:“平日別人就算跪下去求他,他也懶得看的。”

一丈紅道:“可是今天大小姐一定要到這裡來。”

金老大道:“大小姐的千金之體,絕不能冒一點風險。”

一丈紅道:“所以我們要先來看看,這地方是不是有危險的人,是不是有人生病。”

金老大道:“因爲這裡若是有人生病,很可能會傳給大小姐。”

一丈紅道:“所以他要你伸出舌頭來,看看你是不是有病。”

無忌

嘆了口氣,苦笑道:“看來這位大小姐的派頭實在不小。”

病大夫也嘆了口氣,道:“她的派頭若是小了,像我這麼有身份的人怎麼會替她做事?”

無忌道:“有理!”

病大夫道:“可是現在你已經用不着把舌頭伸出來給我看了。”

無忌道:“爲什麼?”

病大夫道:“因爲你的病我已經看出來了。”

無忌道:“我的病?”

病大夫道:“病得還不輕。”

無忌道:“什麼病?”

病大夫道:“心病。”

無忌笑了,臉上雖然在笑,心裡卻在暗暗地吃驚。

他的心裡確實有病,病得確實不輕,可是從來也沒有人看出來過。

病大夫說道:“你的臉上已有病象,顯見得心火鬱紅,肝火也很盛,想必是因爲心裡有件事不能解決,只不過你一直都在勉強抑制,所以,別人是絕對看不出來的。”

這位自身難保的泥菩薩,居然真的有點道行,連無忌都不能不佩服。

病大夫道:“幸好你這種病是絕不會傳給別人的。”

老孔忽然站起來,道:“我呢?你爲什麼不替我看看?我是不是也有病?”

病大夫道:“你的病用不着看,我也知道。”

老孔道:“哦?”

病大夫說道:“酒鬼通常都只有兩種病。”

老孔道:“哪兩種?”

病大夫道:“窮病與懶病。”

他接着道:“這兩種病雖然無藥可治,幸好也不會傳給別人。”

老孔道:“那麼大小姐現在是不是已經可以來了?”

病大夫道:“現在還不行。”

老孔道:“爲什麼?”

病大夫道:“因爲我還在這裡。”

他又嘆了口氣:“我全身都是病,每一種都會傳給別人的。”

老孔也輕嘆了口氣,說道:“你既然會替別人治病,爲什麼不把你自己的病治好?”

病大夫道:“我的病絕不能治。”

老孔道:“爲什麼?”

病大夫道:“因爲我的病一治好,我這個人就要死了。”

這是什麼道理?

老孔不懂,無忌也不懂,也忍不住要問:“爲什麼?”

病大夫不回答,卻反問道:“你剛纔看我是不是有點不順眼?”

無忌不否認。

病大夫道:“可是不管你怎麼討厭,卻絕不會對我無禮的。”

他自己解釋:“因爲我全身都是病,隨便誰只要用一根手指頭就能把我打倒,你打了我非但沒有光彩,而且丟人。”

無忌也承認這一點。

病大夫道:“可是我的病如果治好了,別人對我就不會這麼客氣了,以前我得罪過的人,一定也會來找我的麻煩,我怎麼受得了?”

他搖着頭,嘆着氣,慢慢地走出去。“所以我的病是千萬不能治好的。”

03

無忌忽然發覺這位全身都是病的泥菩薩其實也很有趣。

這些人好像都不是惡人,好像都很有趣。

最有趣的當然還是那位大小姐。無忌道:“現在她是不是已經可以來了?”

金老大道:“現在還不行。”

無忌道:“爲什麼?”

金老大道:“因爲我還要讓你明白一件事。”

無忌道:“什麼事?”

金老大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無忌道:“我只知道你姓金,好像有很多人都叫你金老大。”

金老大道:“你看看我的臉。”

無忌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他這張臉上有什麼值得讓人看的地方。

金老大道:“你看我的臉色是不是跟別人有點不同?”

這一點無忌也不能不承認,他的臉色確實很奇怪。

他的臉看來好像是藍的,就像是塊已經快洗得發白的藍布。

金老大道:“其實我的臉色本來跟別人也沒什麼不同。”

無忌問道:“現在,怎麼變成這樣子的?”

金老大道:“是被別人打出來的。”

無忌道:“你常挨別人打?”

金老大道:“這十年來,差不多每隔一兩個月就要挨一兩次。”

無忌道:“別人打你的時候,你沒有閃避?”

金老大道:“沒有。”

無忌道:“別人打你,你爲什麼不躲開?”

金老大道:“因爲我不想躲。”

無忌道:“難道你情願捱打?”

金老大冷笑道:“我本來就是心甘情願的,否則又有誰能打得到我?”

別人要打他,他居然情願捱打,連躲都不躲。

這是什麼道理?

無忌又不懂了,忍不住又要問:“爲什麼?”

金老大忽然問道:“你知不知道出手打我的是些什麼人?”

無忌道:“不知道。”

金老大道:“我讓你看看。”

他身上穿的是件已經洗得發白的藍布長衫,就好像他的臉色一樣。

他忽然將這件藍布長衫脫了下來。

他這人長得本來就不好看,脫了衣服之後更難看。

他的肩特別寬,骨架特別大,衣服一脫下,只剩下一張皮包着骨頭。

可是無忌卻不能不承認,他這張皮上確實有很多值得讓人看的地方。

他全身上下,前後左右,到處都是傷痕。

各式各樣的傷痕,刀傷、劍傷、槍傷、拳傷、掌傷、外傷、內傷、青腫、瘀血、暗器傷……

只要是你能想得出的傷疤,他身上差不多都有了。

最奇怪的是,每個傷痕旁邊,都用刺青刺出了一行很小的字。

幸好無忌的眼力一向不錯,每個字都能看得相當清楚。

在一個暗赤色的掌印旁邊,刺着的字是:

甲辰年,三月十三,崔天運。

今年是乙巳,這個掌印已經是多年前留下來的,可是瘀血仍未消。

金老大指着這掌印,問無忌:“你知道這是什麼掌力?”

“這是硃砂掌。”

“你也知道這個崔天運是誰?”

“我知道。”無忌回答,“除了‘一掌翻天’崔天運外,好像已沒有第二個人能夠將‘硃砂掌’練得這麼好。”

金老大冷笑,道:“那也許只因爲近年練硃砂掌的人已不多。”

無忌承認。

這種掌力練起來十分艱苦,用起來卻沒有太大的實效。

江湖中的後起之秀們已將之歸納爲“笨功夫”一類,所以近年來已漸漸落伍。

因爲這種掌力打

在人身上雖然可以致命,但是誰也不會像木頭人一樣站在那裡,等着對方運氣作勢,一掌拍過來的。

只有金老大卻好像是例外。

無忌道:“能夠捱得起這一掌而不死的人,世上大概也沒有幾個。”

金老大道:“我捱了他這一掌後,也在牀上躺了半個月。”

無忌道:“你明知他用的是硃砂掌,還是沒有閃避?”

金老大道:“沒有。”

無忌道:“爲什麼?”

金老大道:“因爲我捱了他這一掌,他也要挨我一招。”

他又解釋:“崔天運的武功不弱,我若以招式的變化跟他交手,至少要三五百招之後才能分得出高下勝負。”

無忌道:“也許三五百招都未必能分得出勝負。”

金老大道:“我哪有這麼大的閒工夫跟他纏鬥!”

無忌道:“所以你就拼着挨他這一掌,一招就分出了勝負?”

金老大道:“我捱了他這一掌,雖然也很不好受,他捱了我那一招,卻足足在牀上躺了半年。”

他淡淡地接着道:“從那次之後,無論他在什麼地方看見我,都會恭恭敬敬、客客氣氣地過來跟我打一聲招呼。”

一丈紅笑道:“我早就說過,金老大揍人的功夫雖然不算太高明,捱揍的本事卻絕對可以算是天下無雙,武林第一。”

無忌道:“要學揍人,先學捱揍,只可惜要練成這種功夫並不容易。”

金老大道:“所以近年來能練成這種功夫的人也已不多。”

這當然也是種笨功夫,很可能就是天下最笨的一種功夫。

可是誰也不能說這種功夫沒有用。

金老大道:“鐵砂掌、硃砂掌、金絲錦掌、開碑手、內家小天星,什麼樣的掌力我都捱過,可是對方吃的苦頭也絕不比我小。”

無忌笑了笑,道:“我想近年來還敢跟你交手的人恐怕也不多了。”

金老大道:“確實不多!”

一丈紅笑道:“無論誰跟他交手,最多也只不過能落得個兩敗俱傷,這種架你願不願打?”

無忌立刻搖頭,忽然道:“我想起一個人來了。”

一丈紅道:“誰?”

無忌道:“二十年前,關外出了個‘大力金剛神’,一身十三太保橫練童子功,已經刀槍不入了。”

一丈紅道:“你也知道這個人?”

無忌道:“我聽別人形容過他。”

一丈紅道:“別人是怎麼說的?”

無忌道:“別人都說他長的樣子和廟裡的金剛差不多。”

一丈紅道:“所以你想不到這位大力金剛神,就是金老大?”

她吃吃地笑,又道:“本來,我也想不到的,這十年來,他最少已經瘦了一兩百斤。”

無忌道:“我已深算過,他受到的內傷外傷加起來至少有五十次,每一次受的傷都不輕。”

他嘆了口氣,苦笑道:“像這樣的揍我只要捱上一次,現在恐怕就已是死人了,他怎麼會不瘦?”

金老大道:“但是這十年來也從來沒有人能在我手上佔得了一點便宜。”

他忽然也嘆了口氣:“只有一個人是例外。”

無忌道:“誰?”

金老大指着胸膛上一道劍痕,道:“你看。”

這劍痕就在他的心口旁,距離他的心脈要害還不到一寸。

劍痕旁也用刺青刺着一行字。

乙未年,十月初三,唐傲。

金老大道:“你知道這個人是誰?”

無忌道:“我知道。”

金老大道:“你當然也聽說過,他的劍法相當不錯。”

無忌承認。

金老大道:“但是他的劍法究竟有多高,你還是想不到的。”

一丈紅忽然也嘆了口氣,道:“沒有親眼看見過的人,實在很難想得到!”

金老大道:“當代的劍客名家,我會過的也不少,海南、點蒼、崑崙、崆峒、巴山、武當,這幾大劍派中的高手,我也都領教過。”

無忌道:“他們的劍法,都比不上唐傲?”

金老大冷笑,道:“他們的劍法和唐大公子比起來,就好像皓月下的秋螢,陽光下的燭光。”

他指着心上的劍痕:“他刺了我這一劍,我根本完全沒有還手的餘地,他這一劍本來可以取我的性命,我死在他劍下也無話可說。”

無忌道:“我也知道他的劍下一向無情,這次爲什麼放過了你?”

金老大道:“因爲他的無情,對付的都是無情的人。”

一丈紅道:“金老大面冷心熱,出手從未置人於死。”

金老大道:“但是爲了唐大公子,我卻隨時都會破例的。”

他冷冷地看着無忌,道:“現在你是不是已經明白我的意思?”

一丈紅道:“他的意思就是說,你若不想跟他交手,最好就對大小姐客氣些,千萬不能有一點粗暴無禮的行爲。”

無忌笑了笑,道:“你看我像不像是個粗暴無禮的人?”

一丈紅嫣然道:“你不像!”

她笑得媚極了:“你外表看來雖然冷冰冰,其實卻是個很溫柔體貼的人,我相信一定有很多女人喜歡你。”

無忌道:“你看得出?”

一丈紅媚笑道:“我當然看得出,我又不是沒見過男人的小姑娘。”

無忌沒有再搭腔。

他注意到胡矮子又瞪起了眼,握緊了拳,好像已準備一拳往他肚子打過來。

他不是金老大,也沒有練過金鐘罩、鐵布衫、十三太保橫練那一類功夫。

這一拳他不想挨,也挨不起。

看樣子金老大這次也絕不會搶在他面前,替他挨這一拳的。

幸好就在這時候,外面已有人在低呼:“大小姐來了。”

04

無忌一直在盼望着她來,一直都很想看看,十多年前那個面黃肌瘦、弱不禁風的小女孩,現在,已經變成了個什麼樣的人。

他相信現在她一定已出落得很美,所以連那麼驕傲的唐大公子都會爲她傾倒。

一個真正的美人,本來就是男人們全都想看看的,不管什麼樣的男人,都不例外。

現在這位大小姐終於來了。

現在無忌終於看見了她。

可是現在無忌希望自己這一輩子從來都沒有見到她。

他寧願去砍三百擔柴,挑六百擔水,甚至寧願去陪一個比唐缺還胖十倍的大母豬躺在爛泥裡睡一覺,也不願見到她。

如果有人能讓他不要見到這位大小姐,不管叫他做什麼事,他都願意。

可是他並沒有瘋,也沒有毛病,他是爲了什麼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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