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花,叫花,老九家今天殺豬,我們去看殺豬麼?”張元寶一大早就來到園藝場喊張叫花。
從倫敦回來已經過去幾天了,張叫花又恢復了往日的生活,那一段看花眼的經歷恍然一夢。
“殺豬?他們家要辦酒?”張叫花也沒覺得奇怪,以爲屠師父老九家裡準備辦好事。梅子坳比較偏僻,日子也過得緊巴巴。要辦什麼大事也沒幾個錢去鎮上買菜。所以,計劃什麼時候要辦什麼大的事情,提前養一頭豬,等到辦事的時候,把豬給殺了,肉菜也就齊備了。另外再去鎮上辦些必備的物品,就可以辦酒了。
“沒聽春生說起啊?”張元寶有些疑惑,還真是,沒辦什麼大事,殺豬幹嘛?但是這話是親耳聽春生說的,應該是沒有錯。
啞巴也跑了過來,跟張元寶也是同樣的目的,不過他知道的消息更詳細一些,“聽春生說,他爹說要殺豬放到村子裡賣。這不過年不過節的,誰捨得買肉吃啊?我看老九是想薰臘肉了。這麼熱的天氣,怕是還沒薰臘肉就臭了。”
“你懂個屁。好多人想呷肉呢,可惜要到鎮上纔買得着。要是老九家殺了豬,我保準讓我爹孃撐幾斤吃。”張元寶想起吃肉,就咽口水。大塊肥肉,吃到嘴裡,滿口冒油的那種滋味,哎呀,口水流出來了。
“趕快去看去,剛纔來的時候,老九家就已經在燒開水、捉豬了。”啞巴說道。
“我去拿個瓦鉢。”張叫花蹬蹬蹬跑到廚房裡找了一個瓦鉢出來。
劉蕎葉一把將叫花拉住,“崽崽,去哪裡呢?”
張叫花出國好些天,劉蕎葉跟丟了魂似的,這兩天時時刻刻盯着崽崽,好似生怕被被人搶走了一般。
“老九家殺豬,我去捉豬血去,好久冇呷豬血湯了。”張叫花生怕去晚了裝不到。
“別人家殺豬,豬血興許有用途呢。要是不肯幹,你莫霸蠻,曉得不?”劉蕎葉連忙叮囑道,等叫花走遠了,劉蕎葉纔回過神,“這不過年不過節的,老九家殺豬做麼子?”
張叫花幾個跑到老九家的時候,老九已經在跟幾個幫忙的在豬欄裡捉豬了。豬再蠢,捉出去殺的時候,也是怕死的。三個壯漢,兩個揪耳朵,一個捉尾巴。那頭豬二百多斤,拼命地死角抵地死活不肯出去。外面已經架好了凳子,擺好了草盆(草盤:專門用來清理豬的木盆子。盆子很大,可以將整頭豬泡在裡面,以便於用開水將豬毛燙好。這樣就能夠將豬毛根子從肉裡拔出來,豬肉粒不會殘留毛根子。)。另外還擺了一個乾淨的木盤子準備用來裝血。
陸桂鳳看到張叫花抱着一個瓦鉢過來,笑着說道,“叫花,你消息真靈通啊,還沒聽到殺豬叫,你就拿着盆子來裝血了。”
“我要是等到豬叫,跑到這裡,你們早就把豬血裝盆子裡了。”張叫花嘿嘿笑道。
“是元寶跟啞巴兩個狗腿子跑去給你通風報信了吧?”陸桂鳳一看同樣跑得氣喘吁吁的張元寶與啞巴,就全部明白了。
“桂鳳嬸,你家辦啥子好事呢?”張叫花問道。
“不辦啥子好事啊。”陸桂鳳故意賣關子。
“那你們家怎麼殺豬呢?”張叫花不解地問道。
陸桂鳳咯咯笑道,“這還用問?好久都沒殺豬了,難道你不想吃豬肉啊?你們家是不愁吃肉,但是那臘肉天天吃,難道你就沒吃膩了?你說你是喜歡吃新鮮肉,還是喜歡吃臘肉?”
“當然是新鮮肉好呷,但是新鮮肉放不得,不吃完就臭了。好不容易上一回街,才能呷一回肉。廠子裡幾個城裡的師傅吃臘肉吃得都怕了,想要呷一回新鮮肉。”張叫花自己也想吃新鮮肉啊。肉薰臘了之後,能夠放得久了,但是那種新鮮肉的鮮味、風味,損耗殆盡。
“這就對了,待會裝了豬血,趕快回去喊你爹孃來割豬肉。我們家殺的這頭豬,全部用來賣。村子裡不是好久都沒吃肉了麼?以後我家經常殺豬賣豬肉。”陸桂鳳說話都感覺很輕快,心情很是不錯。一家家開始奔自己的事業,唯獨他們家一直沒有一點動靜。
陸桂鳳男人會一門手藝,是梅子塘唯一的屠師父。但是別說梅子塘,就算是整個梅子坳一年到頭也就是殺過年豬殺得比較多。另外就是誰家裡辦什麼大事情纔會殺豬。這門子手藝不是養家餬口的手藝。
陸桂鳳和男人張老九兩個人都是身體健健康康,家裡種的田不比別人少,養的禽畜不比別人少,但是眼看着別人家辦的辦廠,開的開荒山種茶葉樹,辦的辦養豬場。他們兩口子不比別人少隻手,不比別人腦子笨,但是卻沒有一點門路。心裡別提有多着急了。
前幾天,兩口子晚上辦完了事,就嘆着氣說起了家裡的事情。
“着急啊!”張老九掀開被子赤條條地從裡面鑽了出來,從櫃子上摸索到了煙,點了一支。
“着啥急呀?”陸桂鳳用手抹了一下額頭上的汗,“現在不愁吃不愁穿,崽崽也健健康康的。”
“有平、蕎葉兩口子,那一點比咱們強,可是人家現在辦起了廠子,紅紅火火的,整個村的人都給他們家打幫工。大雲,四十歲都還沒有討到婆娘,現在搞了那麼大一座茶葉山,不出三年,肯定也是發家致富。你家小妹不是還沒找婆家麼?別找了,就大雲,歲數是相差大了點,但是你信我,以後跟着大雲,保準過好日子。”張老九猛吸了一口煙。
陸桂鳳差點沒一腳將張老九踢下了牀,“你怎麼不把你妹妹嫁給他呢?”
“能嫁麼?還沒出五戶呢。要是能嫁,我肯定把我家幺妹嫁給大雲。你看大雲,壯得跟頭牛似的,保準幹得你妹死了死了的。”張老九嘿嘿一笑。
陸桂鳳終於忍不住將張老九一腳蹬下了牀,“沒個正經。”
陸桂鳳倒是沒用多大力氣,張老九是順着婆娘的腿下的牀,順便還在婆娘腿子肉上揩了一把。
張老九笑了半天,陸桂鳳也笑了半天。
最後陸桂鳳說,“這事我們說說笑就行了,你可千萬莫到我家去胡說八道。否則,我爹非要拿着菜刀追你追到梅子塘。”
“當年你到我家來,頭一晚上,我就把你按牀上了。你爹不也是拿着菜刀追了我幾十里路?這老頭也真是的,嫁誰不是嫁啊?難道還養在家裡當老姑娘?”張老九滿嘴的不正經。
陸桂鳳想起當年的事情,也忍不住笑了,“你那時也忒壞,褲帶繩都給你扯斷了。”
“婆娘,我跟你講點正事。”張老九這才說到了正事上。
“啥正事?”陸桂鳳問道。
“我想殺豬!”張老九很嚴肅很認真的說道。
“這不過年不過節的,誰請你殺豬啊?”陸桂鳳不解地問道。
“我想把我們家的那頭豬給殺了。”張老九又說道。
“不過日子了?殺頭豬,又是屠宰稅,又是印花稅,到了鎮上,還有交易稅,七七八八,去掉一角肉了,還不如直接賣掉呢。”陸桂鳳搖搖頭。
“我是說殺了放在村子裡賣。你看啊,光是有平他們廠子,就能夠賣掉一小半。你信不信?現在村子裡家家戶戶在有平廠子裡賺錢,誰家裡沒幾個活錢?現在殺了豬,在村裡喊一聲,家家戶戶都會來割肉。這屠宰稅是省不了,印花稅我們可以不用交吧?還有交易稅也不用交。這就省去了一大筆了。”張老九一盤算,連陸桂鳳也覺得這條路子行得通。
張老九接着說道,“以後我們隔幾天殺一頭豬,這不就有了個營生了麼?實在不行,我還可以送到鄰村去賣去。騎載重自行車過去,要不得一個小時。”
“行!我支持你。先把我們家養的架子豬殺了。試一下水,要是行得通,就接着幹下去。要是不行,就當是打牙祭了!”陸桂鳳也是個有膽氣的女人。
兩口子在牀上把未來大計給定了下來,又來了興頭。
那夜村子風吹得是那麼個癲狂。
“那待會我去喊我娘過來割肉!”張叫花高興地說道。
張老九等人將那頭壯豬摁倒了長凳上,那頭豬使勁的掙扎,卻無法掙脫,歇斯底里地嚎叫起來。
張老九是殺豬的老手,一刀子進去,刀子一退出來,豬血就噴了出來。
張叫花沒急着過去接豬血,等豬血流了一陣,才端着瓦鉢上去接。豬血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誰家裡殺豬,都可以拿碗去接一點。
“叫花,你都去過外國,吃了資本主義的飯了,還回來吃豬血湯呢?”張老九笑道。
“老九叔,將來你殺豬賺了錢,你還要我桂鳳嬸當婆娘麼?”張叫花反問道。
“你這嘴巴,真是厲害。是蕎葉教你的麼?”衆人哈哈大笑,陸桂鳳也跟着大笑,一邊笑一邊問道。
“我娘纔不會教我說這些。桂鳳嬸,我先把豬血送回去,然後喊我娘過來割豬肉。你讓老九叔留點好肉。廠子裡的那些城裡人不喜歡吃肥肉。”張叫花一步一回頭。
“要得,你放心好了,肯定給你家留一角好肉。你莫摔倒了,那可真是豬血淋頭了。”陸桂鳳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