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怪。
我最後還是同意哥去見她。
哥說，他寄了一筆錢到村委，村委的人幫着把媽送到了醫院，錢也交給了醫院。
林興國和她老婆就到醫院去鬧，讓醫院把錢還出來，他們要帶媽轉到城裡的大醫院去。
醫院方面不同意，他們就一直鬧，坐在醫院門口撒潑哭鬧，院方實在沒辦法，就去徵求了媽的意見。
媽她、她竟然同意林興國的做法。
錢被林興國和他老婆拿走，媽又回到了家裡，斷掉的腿一直沒治。
村委再次找到哥，哥才提出讓媽到京城來。
“正好跟我一起幹活的工人有家人從錫城過來，我花了點錢，讓他們把媽也一起帶過來的，你放心，我就買了一張車票，林興國和他老婆來不了京城。”
路上哥說了不少話，我心裡煩，也沒聽進去多少。
我一直在給自己找理由，我早就說過不管她，爲什麼現在又要跟着哥來醫院。
想了一路，最後竟然真的被我想出一個理由來。
對於媽，我始終憋着一口氣，我希望有朝一日，她過不下去了，被林興國拖累了，會懺悔，也會後悔。
甚至，我想看到她親口對我說以前是她錯了，她應該哭着請求我的諒解。
只有這樣，我上一世和這一世加在一起，這麼多年來的委屈和憤恨，纔能有個最後的發泄口。
“靜兒，就是這裡。”
哥停在骨科的病房前，透過門上的玻璃，我看到了躺在牀上的媽，她右腿綁着石膏，人坐着，正在吃飯。
多年沒見，她老了很多，頭髮白了一半，皮膚乾枯，大口大口的往嘴裡塞着米飯，活像餓了很多年。
哥先進去，媽聽到聲音擡頭，看見是哥，翻了個白眼，“讓你買的肉呢？這是什麼破醫院，這種飯餵豬差不多，讓我咋咽得下去！”
說完，裝模作樣的把飯缸往地上一扔。
飯粒撒了一地，還有面上蓋着的青菜，以及一堆吃乾淨的雞骨頭。
我冷眼看着，突然就想笑。
媽還是媽，我竟然以爲她會改變？
“孫靜？！！”媽終於發現我也在，乾枯的臉立即猙獰無比，想衝過來揍我，發現自己腿動不了，就把桌上的東西一樣樣全部朝我扔。
“小雜種，白眼狼，你不是巴不得我死了乾淨，你還來幹啥，我李月娥這輩子生了你們兩個畜生不如的東西，纔是倒了八輩子的黴！”
“你們兩個在城裡吃香喝辣，有想過我是你們的媽嗎啊！知道我摔斷腿要死了，你們一個兩個就蹦出來了，我告訴你們，就算我死了，村裡的房子和田地都是林興國的，你們一塊磚也休想拿走！”
“孫建國，你還愣着幹啥，沒聽見我要吃肉，還不趕緊給我買肉去！我是你親媽，你是不是一塊肉也捨不得給我買啊！我白生了你這麼個白眼狼，吃裡爬外的東西！”
“聽見沒有，你趕緊給我去買肉，我要吃肉！”
媽就這麼叫着喊着，我和哥誰都沒說話。
半晌，哥先轉身走了出去。
我也跟上，背後還是媽歇斯底里的罵聲。
哥一直快步走到醫院門口才停下來，明顯憋着一股怒氣，“媽她到底爲什麼？林興國那麼對她，她爲什麼不恨林興國，還要罵我們，我們做錯什麼了？”
“大概，我們最大的錯誤就是投胎成了她的子女！”
我拉着哥走了，也把我的態度說明白了，我還是那句話，不會管她，媽幾乎從鬼門關走了一趟，傷口都爛透了，如果不是哥可憐她，她大概就真的死在家裡了。
她倒好，還是和以前一模一樣，讓我想可憐她都找不到一個說服自己的理由。
哥看着我說：“我會出錢幫她治腿，至於以後，就讓她回老家去吧！”
我和哥直接從醫院離開，我先送哥去了工地，再回家就遲了，陳校也已經下班在家，說好的晚飯是黃了，我們隨便煮了點東西對付。
之後我把媽的事跟陳校講了，也把陳校心疼的不行，“靜兒，你媽不疼你沒關係，我以後加倍對你好。”
“大概是我的執念吧，我甚至還在想，經過這次她會不會覺悟，知道哥纔是對她好的人，會不會對我們公平一點，現在看來，她是不會悔改了，那就這樣吧，這麼多年，我早就習慣了！”
直到說出這番話，我才發現，我雖然說着不介意，其實打從心底而言，還是渴望有母親疼愛的，只不過一直得不到，就開始麻痹自己說不想要。
媽在這邊的醫院住了下來，醫生說她的腿早就應該治療，拖了十幾天，現在雖然進行了手術，就算康復之後，腿還是會瘸，不可能和從前一樣。
哥沒再去醫院看她，出錢找了個護工照顧她，媽脾氣大，把護工當傭人一樣使喚，端屎盆子倒尿的，兩天就把人氣走了。
哥就沒再找護工，把媽一個人丟在醫院，大概是一個禮拜之後，醫生說可以回家休養，哥就找人要把媽送回去。
“我不回去，我回去幹啥呀，你是我兒子，現在我老了，你就該給我養老！”
媽就賴在醫院開始賣慘，哭着說我和哥對她怎麼不孝順，她都成這樣了，還要把她趕回去丟在鄉下。
她不如死了算了！
醫院那邊經不住她這麼鬧騰，通知到我和哥，我們又趕過去。
當我們出現在病房時，我甚至清楚的看到媽臉上那得逞的笑，就像在說，看吧，我是你們的親媽，只要我隨便作幾下，你們還不是要乖乖趕過來。
“我既然到了京城，就不打算走了，養兒防老，建國啊，現在是你養我的時候了。”
“媽，”哥抱着頭，很痛苦，“我到底是不是你兒子，你能不能對我公平一點？”
媽嚷嚷起來，氣勢十足，“我對你咋不公平了！我把你養這麼大，讓你孝順我怎麼了，誰家的兒子不孝順親媽？你出門就不怕被雷劈死啊！”
哥很難受，還想說什麼，被我攔住了，“你說不過她，我有辦法處理。”
“什麼辦法？”哥問。
“小臭逼，你給我滾出去，建國以前對我多好啊，全都是被你給帶壞了，你個賠錢貨，還待在這裡想幹啥，趕緊給我滾，哎呀——”
媽從病牀上摔下來，躺在地上嗷嗷的喊疼。
“建國啊，你快扶我起來。”
哥下意識往前走，被我一把拉住，“你回工地幹活去吧，這件事別管了，我會處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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