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第 120 章

第120章身世的懷疑

孟雷東說這話的時候, 沈烈並沒直接走,他笑着說:“孟先生,我和我妻子只不過是普通農民, 我們也沒什麼知識文化, 響應號召勤勞致富做羊絨生意, 我們沒偷沒搶也沒坑人, 那封介紹信更是經過了正式的流程批覆下來的, 被人家偷了,我們差點被坑了,我相信在場的各位都知道, 如果不是後來政策變了,我會面臨什麼下場, 公社裡也知道嚴重性, 所以幫着報案了, 今天發生這樣的事,我們夫妻也沒想到, 幸好孟先生能深明大義,不和我們夫妻一般見識,我沈烈感激不盡。”

他望向了陸靖安的姐姐們,還有那幾個拉偏架的,淡聲道:“不過有些人可沒有孟先生這個氣度了, 在場的幾位也不是什麼遵紀守法的, 我自己倒是沒什麼, 但我妻子懷着身孕, 如果她有個什麼不好, 我這個人可是什麼事都能做出來。”

說到最後幾個字的時候,他臉上的笑早沒了, 眼風凌厲,字是一個個咬出來的。

孟雷東看着這個,都氣笑了,眯眼看着沈烈:“你放心,我孟雷東還不至於幹出那種事來!陸家人我管不着,但是我家親戚,我說了算。”

王書記見此,也終於開口了:“沈烈同志,這個不用擔心。”

自從他知道那個偷介紹信的人是陸靖安後,他整個人都是懵的。

其實從上次陸靖安和孟雪柔過去給他送請帖,當時冬麥應該就懷疑了,話語裡都是指着陸靖安,只是他下意識逃避了這個問題,覺得陸靖安不至於,覺得應該是別人,也就沒理這個話茬,反而幫着陸靖安說話。

現在回想起來,自然是悔恨,一恨沒能及時幫着冬麥找出來偷介紹信的賊,二是這麼一來反而耽誤了孟雪柔。

他如果當時相信冬麥,趕緊逼問陸靖安,沒準今天孟家和陸靖安的婚禮就沒了呢!

所以看着這場上的變故,他都傻眼了。

現在他終於反應過來,咬咬牙,擡高了聲音:“這封介紹信,是在我們公社,在我王文遠的辦公桌上丟的,也是我去找派出所報的案,案子我一直在追問,沒能早點揪出來那個偷介紹信的,鬧得婚禮成這樣,是我的錯,和人家沈烈冬麥沒關係!要是有哪個非要找茬,去找人家沈烈冬麥麻煩,我就這麼說吧,我也饒不了他!人家是老實巴交的農民,本分幹活,如果哪天出了啥差池,我就不信是意外,我就信是有人搗亂,那個人就是和我有仇,我拼了一切都饒不了他!”

孟雷東聽了,嘲諷地冷笑一聲:“王書記怕什麼,我孟雷東既然把話放這裡了,就不至於出爾反爾,當我是什麼人?”

王書記冷着臉:“孟先生的話,我自然是信得過。”

說着,對沈烈說的:“沈烈,冬麥,你們走吧,路上小心。”

沈烈望着王書記,感激地點頭,之後才牽着冬麥的手,和江春耕一起離開。

江春耕走之前,掃了一眼陸靖安幾個姐姐,眼神狠又冷,倒是把那幾個姐姐嚇得一驚,還以爲他要來打自己。

沈烈冬麥江春耕幾個走出大院,外面地上都是紅色的鞭炮碎屑,還有飄落的紅喜字,拆開的煙盒皮,以及幾個幫着接親的,大家看了大院裡的這一幕,也已經是呆在那裡,現在看當事人沈烈冬麥幾個出來,更是全都盯着看。

派出所的警車確實就在,沈烈過去和人家說了聲,感謝了人家,警車沒響,無聲地走了,沈烈和江春耕也帶着冬麥過去招待所。

到了招待所,才鬆了口氣,讓冬麥在房內歇着,先睡一會,沈烈和冬麥另外開了一間房,兩個人在那裡商量事。

今天該說的話,沈烈都說了,如果自家真出什麼事,人人都知道是孟家乾的,況且王書記也把話摞那裡,那些明裡暗裡的小手段,應該不至於了。

但是人家對付自己,也犯不着用什麼小手段,他們家也要做羊絨加工的生意,他們是大戶,關係網也比自己強,隨便在生意上使壞,把自己這裡給擠倒下,那就是大事。

江春耕手裡捏着一瓶子燕京啤酒,差點給捏碎了:“陸靖安就是一雜碎,其實之前在孟家那個姑娘面前,我也提過陸靖安這個人不行,他們都吵起來了,誰知道他們還是要結婚,今天鬧騰出事,直接麻溜兒離了不就沒事了,那個孟雪柔竟然還非要賴着,孟雪柔哭着鬧着不離婚,孟家真可能硬着頭皮撈人。”

沈烈點頭:“其實我打聽過,他們根本還沒領證,陸靖安結婚需要打報告,報告纔下來,估摸着等辦了婚禮再去領,直接這婚事黃了,也就沒事了,誰知道那姑娘還鐵心了,如果她非要鬧着和陸靖安結婚,那就麻煩大了。”

等於他們和孟家槓上了,畢竟是本分做買賣的,誰願意樹這種敵。

江春耕:“我看那個孟雪柔把親爹都氣壞了,她親爹管管,不至於讓她非嫁那個陸靖安吧!”

沈烈卻輕笑了聲:“只怕是沒這麼簡單,陸靖安今天的樣子,是有恃無恐,其實沒領證,哪來那麼大底氣,估摸着還是有別的事。”

沈烈這麼一說,江春耕開始還沒明白,後來突然懂了。

孟雪柔是年輕姑娘,大小姐,沒什麼閱歷,陸靖安可是一心巴結着想娶這個大小姐,處處哄着,本來就打算結婚的,那個孟雪柔被哄得頭腦一熱,直接讓陸靖安得手了都有可能。

沈烈:“不過一切都說不好,還是看孟家父子怎麼處理這件事,孟雪柔到底一姑娘,未必擰得過她家裡人。”

江春耕點頭:“別管怎麼着,咱們都得小心,生意上,平時出門,都得小心,免得着了人家的道。”

沈烈沉吟片刻,道:“我們現在賣羊絨的出路,主要是首都絨毯廠,但是孟家現在大張旗鼓做那邊的生意,我估摸着他們是有點門路的,如果他們有門路,把我們擠了也很有可能,所以現在還是得想辦法多條路子,我們不能一味地指望着首都絨毯廠。”

江春耕聽了:“那現在怎麼辦,還有別的什麼路子?”

沈烈:“其實這件事我之前就在想,只不過顧不上,現在咱們有餘力了,可以考慮了。南方紡織業發達,前兩年上海創辦了咱們國家第一家機器動力織布局,現在上海的紡織業幾乎在中國佔了半壁江山,我們地處北方,所以眼睛一直盯着的都是首都和天津,其實可以把生意往南邊做,那邊經濟相對靈活,國營紡織廠就有幾十家,大有機會,而且相對競爭少,我們如果把這條路子開闢出來,就不用和陵城的這些梳絨戶競爭首都和天津的銷路了。”

江春耕自然是同意:“行,那回頭我陪着你一起走一遭,去那邊找找銷路。”

兩個人又討論了現在梳絨機的情況,沈烈自然還是想着擴大規模,眼前有許多事要儘快辦,而且冬麥懷孕,肯定也不放心,又商量着到時候冬麥過去孃家住,江春耕陪着沈烈一起出門等等。

到了第二天,江春耕先回去東郭村了,沈烈陪着冬麥去醫院檢查。

其實昨晚上,冬麥睡得也不太踏實,她擔心孟家人對自家使壞,又想起蘇家兄妹對自己的力挺,人家那個時候幫着自己說話,那就是爲了自己不惜得罪孟家人了。

說不感激是假的,這是挺大的人情。

況且,昨天的警車,只怕是和蘇家人也有關係。

冬麥重新想起沈烈的猜測,自然想多了。

這時候已經到了醫院,掛了婦科號,等着人家叫號,沈烈看冬麥惦記着這事,便道:“要不然乾脆和他們聊聊,說清楚,免得心裡惦記着,到底是不是,好歹有個結果也行,至於認不認,我覺得看你自己,他們也不是不明理的人,怎麼着都能理解。”

冬麥:“我還是想着我爹我娘,我爹孃就是我親爹孃,就是我在家裡最難的時候,也沒想着我身世的事,現在日子好了,反而去認這個,總覺得不舒服。”

沈烈:“那你再想想,反正也不是什麼着急的事。”

冬麥點頭,一時也有些感動,想着他對自己一直體貼,這種事,其實自己也徘徊糾結,也想不清楚,他也不勸,只是隨自己,這讓稍微放鬆一些。

這時候她其實很怕被勸,勸她認爹孃,告訴她說那是親人,骨肉血緣你怎麼能不認,也怕人勸她不認,告訴她說養父母對她那麼好你怎麼忍心非要認親生父母。

而沈烈這樣的處理,讓她覺得,自己還可以再想想,不會被逼着趕着。

這時候已經輪到他們了,趕緊進去,人家大夫說,需要產檢,產檢很多項目,還說懷孕了應該定期產檢。

沈烈冬麥都不懂這個,就好好地請教了,這才知道按照產檢規範,應該每個月都來檢查檢查,看看孩子長得怎麼樣。

冬麥有些疑惑,又覺得太麻煩,因爲村裡頭生孩子沒這麼折騰,她覺得自己也犯不着,沈烈卻堅持,說他們以後可以每次來產檢,又詳細地問了下產檢的注意事項,原來孕早期的時候,可以兩個月來一次,到了晚期,最好是兩星期來一次,看看胎兒的情況,免得出問題。

沈烈拿了紙和筆記下來,打算到時候定期過來產檢。

他的想法是:“雖然麻煩點,但這樣保險。”

冬麥聽了,也只能隨他了。

產檢的檢查項目很多,其中竟然還要做一個b超,b超的意思就是給肚子裡的孩子拍個照片,冬麥覺得很新奇,沈烈也很期待。

拍照完後,人家給了一張紙,說這就是孩子的照片。

沈烈和冬麥對着照片看了半天,沒懂,問人家,人家才說,這就是你們孩子,又指着下面說這說明你這已經懷孕三個月了。

冬麥便有些激動,對着那張照片看了半天,終於辨認出來:“原來這裡是腦袋,這裡是小手小腳!”

沈烈也覺得很好玩,認真地看了半天,最後笑着說:“原來已經懷孕三個月了,我們之前都沒發現!”

冬麥回想下,記得自己這個月沒來月經,但是上上個月好像出過血,當時以爲是來月經了,所以纔沒多想,當下和沈烈說起來,沈烈覺得不能大意,忙向人家醫生請教了。

醫生問了問情況,說孕期出血也是有可能的,反正你們現在三個月了,胎兒已經有胎盤了,一切都穩定了,過去的事過去了,不用擔心,本來懷孕嘛啥情況都可能發生。

沈烈和冬麥這才放心。

正說着話,誰知道一擡頭,就看到了林榮棠。

林榮棠手裡提着一包東西,估計是從戴向紅那裡拿來的,他愣愣地站在那裡。

剛纔距離那麼近,他顯然是聽到沈烈和冬麥說話了,正用異樣的眼神看着冬麥的肚子。

冬麥嚇了一跳,下意識擡手護住肚子。

現在她才突然想起來,昨天在婚宴上,沈烈都已經直接說了她懷孕了,而當時林榮陽和林榮棠都是在場的,

所以林榮棠知道她懷孕了,昨天就知道了。

林榮棠靜默地看着冬麥,眼睛就那麼盯着冬麥的肚子,過了好一會,才苦笑了一聲,艱難地收回了目光。

一直到離開醫院,冬麥還是忍不住想起剛纔的林榮棠,她總是覺得,他剛纔的眼神很不對勁,渴望,絕望,還是別的一種帶有宿命般的悲哀?

冬麥說不清楚。

沈烈:“我們現在三個月了,你肚子馬上也要大起來,村裡人早晚都要知道。”

村裡人知道,林榮棠自然也會知道。

冬麥點頭,不過想想這事:“到時候村裡人知道了,還不知道怎麼說呢!”

沈烈:“無非就是覺得當時醫院查得不對,不過現在村裡人也都沒人提這茬了,聽到後,大多也就是替我們高興高興,頂多是覺得當初可惜了。”

當初冬麥和林榮棠離婚,不就是因爲冬麥不能生,現在冬麥懷孕了,估計林家臉上不好看,甚至還會被懷疑是不是那邊不能生,但是孫紅霞懷過身子,所以也還好,引不起什麼大波瀾。

反倒是孫紅霞那裡——

沈烈微微蹙眉,不知道孫紅霞那裡是什麼滋味。

不過這也不是他能想得了,每個人腳下的路都是自己走出來的,孫紅霞當初懷着的身子,到底是什麼情況,外人也不知道。

冬麥聽着沈烈這麼說,也就放心了。

兩個人回去招待所,因爲有些查血的還沒出來,所以還得再住一天,等明天取了結果再走,不過冬麥看着那b超的單子,看着上面模糊的小人兒,倒是越看越激動。

兩個人腦袋對着腦袋,又研究了半天,冬麥納悶:“爲啥我覺得咱們寶寶有兩個腦袋呢?這照片到底拍得對不對?”

沈烈聽了,拿着那張紙,對着光仔細看了看:“估計是重影吧,你看,這裡是腦袋,這裡估計是別的?”

人家大夫都沒提,孩子不至於有什麼不好吧?

冬麥想了想:“應該吧。”

沈烈又指着下面:“這裡肯定是腿了,你看,咱們孩子腿挺長的。”

冬麥:“那就是像你了!你個子高。”

沈烈:“難道是男孩?我倒是盼着有個女孩兒,像你挺好。”

兩個人在那裡胡亂猜測着,又傻想着如果是男孩怎麼樣,如果是女孩兒怎麼樣,倒是想了不少,甚至連將來孩子結婚的事都想到了。

這麼說着的時候,冬麥突然想起來自己的身世。

“你說,那個生下我的人,當初懷了我,是什麼心思?”

是期盼,還是不期盼?如果真得一點不期盼,爲什麼要把她生下來?

沈烈略沉吟了下,才道:“你之前不是說,你小時候做過夢嗎,我總覺得,在那個夢裡,也許是你很小時候殘留的一些記憶,如果那個人不是岳母,你一個小孩子,怎麼會想象出這些來?”

冬麥心裡一動:“所以當時,她生下我,也是喜歡過我,就像我們現在一樣高興?”

沈烈:“是。你看,蘇家人對你很殷勤,他們有所懷疑,想認你,如果這樣的話,那當年你的生身父母,應該也是喜歡你,不然他們憑什麼要對你好?”

冬麥沉默了。

過了好一會,她終於深吸了口氣:“要不,我們去和蘇家談談吧,敞開了提一下,看看他們到底是什麼意思?”

沈烈便笑了。

他知道冬麥一直在糾結,現在她能說出這個,其實是鼓起很大勇氣,當下道:“好,依你,我先去試探下,然後你和他們正式談。”

冬麥點頭:“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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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麥住在招待所裡,沈烈直接找上了蘇聞州,先感謝了人家當時的仗義執言,並含蓄地提到了警車的事,彼此沒明說,但沈烈自然感激,記在心裡。

之後單刀直入,提了這個問題。

蘇聞州顯然是有些意外,沒想到沈烈竟然直接捅破了窗戶紙。

他欣賞地看着沈烈:“我也希望冬麥是那個人,只可惜,這裡面可能有點意外。”

說着,他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給沈烈聽,最後提起了當年那個夭折的女嬰,以及自己的一些懷疑。

“如果說真得毫無關係,那有些事未免太巧合了。”

沈烈略想了想:“我們和冬麥好好談一下,這件事應該去問我的岳父母,他們最應該清楚他們收養的女兒到底是什麼情況,當年的經手人是誰,這麼多年過去,也只有他們知道了。”

蘇聞州點頭:“我也是這麼想的,不過我感覺冬麥可能有些排斥,所以並不好直接提,你現在這麼說,那自然好,大家敞開天窗,一起查查這件事,冬麥確實和我姑姑很像,我覺得有緣分,是親人更好,就算不是,也不妨礙咱們走得親近。”

當下,沈烈帶着蘇聞州回去,沈烈先和冬麥提了,冬麥自然震驚,她一直以爲自己或許和蘇聞州的爹孃有關係,沒想到是人家姑姑。

當即去見了蘇聞州,大家一起說了說這事。

冬麥聽着蘇聞州講起他姑姑的故事,講起曾經的過往,儘管這些已經聽沈烈提了,但是再聽蘇聞州提,那個感覺還是不太一樣。

她默了好久,終於道:“那我回去問問我娘吧,蘇同志你也去問問你姑姑,我們都去求證下,看看到底有沒有可能——”

蘇聞州笑了:“好,我儘快給我姑姑掛電話,如果可以,我會請我姑姑回來一趟,你們可以見見。”

他笑望着冬麥:“冬麥,你和我姑姑,真得很像。”

冬麥心裡微動,她再次想起來自己小時候的那些夢。

其實那些夢,多年之後的今天回憶起來,真得已經淡到只剩下淡淡的甜蜜感,但是她竟然莫名期待起來了。

蘇聞州見此,也有些心急了。

他母親早逝,對於姑姑,其實多少有些對待母親的心態,他也知道姑姑的傷心,這些年,一直沒結婚。

如果冬麥是姑姑的女兒,姑姑該多高興。

當即他乾脆讓司機開着車,一路將他們送過去東郭村,他也想去見見冬麥的養父母,把事情搞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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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小轎車開到了東郭村的時候,自然引起不少人注意,蘇聞州突然意識到自己唐突了,苦笑了聲:“過來拜見伯父母,應該帶點禮品。”

只是一路匆忙趕過來,哪裡想起來這茬。

冬麥忙道:“不用,真得不用,我父母都是很通情達理的人。”

蘇聞州聽着這話,沒說什麼,只是笑了聲。

看得出,江家養父母對冬麥很好,冬麥下意識裡就是認爲那就是她父母。

當下大家走過去冬麥家中,其實這個時候冬麥很有些忐忑,她不知道怎麼和自己父母開口,告訴他們說,我想知道我親生父母的事情?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盼着是,還是盼着不是。

到了家裡後,江春耕正坐在院子裡做煤球,鄉下人用煤球燒爐子,但是一般不捨得買,都是直接用模子來做,這樣省錢。

眼看着天冷了,到了做煤球的時候了。

江春耕看到蘇聞州,挑眉,之後明白了。

冬麥抿脣:“哥,爹和娘呢?”

江春耕:“娘在屋裡,你過去和娘提提吧。”

冬麥有些羞愧,也有些說不出來的難過,她點頭,先進屋了,沈烈蘇聞州便站在院子裡,和江春耕說話。

江春耕和蘇聞州打了招呼後,就繼續做煤球了,用脫煤球的模子,狠狠地一戳就是一個煤球,做好的煤球是溼的,晾在那裡,曬幾天幹了就能用了。

蘇聞州打量着江家的院子,並不大,但是收拾得整齊,角落裡還有小孩子用過的小車,看上去年代久遠,也許曾經冬麥用過?

他心裡便有些感慨,也有些好奇,和姑姑像極了的冬麥,小時候應該過得很好吧,畢竟父母哥哥都對她疼愛有加。

而胡金鳳正忙活針線,看到冬麥進來,也是詫異,忙起身:“你咋這時候來了,是有啥事?我聽春耕提了陵城的事,真是造孽啊,那些人也太欺負人了!”

冬麥忙道:“娘,沒事,當着那麼多人的面鬧起來,王書記也放話了,我估計他們也不敢怎麼樣我們,反正都過去了。”“

胡金鳳感慨:“咱就是平頭老百姓,沒權沒勢沒背景的,就盼着平穩過日子,可千萬別出事。”

冬麥自然是同意,又安慰了她娘兩句。

胡金鳳卻想起來什麼:“你怎麼突然回來了?是有什麼事?”

冬麥猶豫了下,道:“娘,沈烈跟着我回來的,是人家蘇聞州同志送我回來的。”

胡金鳳一聽這話:“你哥提起他了,人家幫了你們大忙,怎麼人家突然送你回來?人家人呢,趕緊讓人家進屋坐坐啊!”

冬麥望着她娘,深吸口氣,終於道:“娘,蘇同志說起一個事,說我和她姑姑長得像。”

胡金鳳驚訝:“啥?”

冬麥便提了蘇聞州,提了蘇聞州懷疑自己是他姑姑的女兒,最後有些艱澀地道:“娘,其實這件事,我本來不想提,我不想認什麼親生的爹孃,這麼多年沒見過,也沒什麼意思,不過今天,我看着肚子裡孩子的照片,我心裡就有點活動了,說不上來的感覺——”

說到這裡,眼睛便有些溼潤了:“他們人挺好的,這麼拖着,心裡也不是滋味,就想着,乾脆問問。”

胡金鳳聽了,一下子握住了冬麥的手:“傻孩子,你難過啥啊!如果是你爹孃來認你,我還高興呢,我閨女多了人疼,我哪有不高興的,你哭啥什麼啊!”

冬麥眼淚便落下來了:“娘,我本來不想認,我心裡的爹孃就是你和爹!”

胡金鳳哄着冬麥:“你這孩子,想忒多了!我給你說實話吧,其實當初你離婚,日子不好過,我就讓你二哥去城裡,偷偷打聽過你親生爹孃的消息,當時我也是沒辦法,想着那好歹是你親生的父母,他們如果能幫襯你下,你日子好過,我心裡也好受。”

冬麥哪想到這個,原來娘竟然去找過!

當下忙道:“娘,那,那邊怎麼樣?”

胡金鳳嘆了口氣:“哎,其實當初我們抱了你過來,也是那女知青的娘經手的,人家把孩子給我們,說以後也別提這事,他們就當沒這回事了。不過我當時留了一個心眼,趕緊問了問他們村的,知道那個女知青姓寧,家裡是陵城造紙廠的,她進城後,也是要接她孃的班,去造紙廠上班。至於那個男的,聽說是要跟着家裡去煤礦上,具體什麼情況就不知道了。我當時讓你二哥去城裡打聽了,去造紙廠找了那家姓寧的,你別說,還真讓我找到了,結果一問才知道,人家那寧知青,當初另外找了一個,還是中學老師呢,後來那中學老師調到了別的地方,跟着走了,至於那個男的,另外結婚了,人家根本不理這個茬,我就只好算了。”

冬麥忙道:“娘,現在人家蘇聞州同志的意思,我和她姑姑長得太像了,她姑姑在咱們隔壁的紅旗公社也恰好生過一個閨女,和我差不多大,所以人家心裡有了懷疑。”

胡金鳳疑惑,想了想道:“那我和人家這位蘇聞州同志直接聊吧。”

於是當下,冬麥便過去和蘇聞州說了,蘇聞州進屋,見了胡金鳳,雙方寒暄了幾句,便把事情攤開了說。

蘇聞州提起自己姑姑的情況,胡金鳳又說了當初自己抱養女兒的事。

最後胡金鳳連連搖頭:“那肯定不對,冬麥的親孃就姓寧,這個肯定沒錯,我沒見過她親孃,但見過她親姥姥,長得還算白淨,人挺利索能幹的,這個肯定錯不了,我私底下還打聽過,那個寧知青在村裡的事,這是千真萬確的,就沒聽說過有和姓蘇的知青還有什麼交道。”

其實她也是有些失望,她盼着閨女好啊,閨女如果能認親孃,還是身份這麼好的人家,那該多好,可惜這對不上號,總不能冒認,親戚也不是隨便能攀的。

蘇聞州皺眉,又仔細問了問,最後發現,實在是沒法對上。

他最後道:“那我回去再問問我姑姑,興許這裡面有什麼別的事。”

然而胡金鳳卻道:“如果長得像,那估計也是巧了。本來冬麥親孃就長得不錯,也是城裡人,城裡人嘛,白一些,大差不差的。”

蘇聞州苦笑了聲。

回去陵城後,蘇聞州又給他姑姑撥了一個電話,詳細地說了這件事,開始的時候,他姑姑都不想提,後來才說,當年她的孩子確實是沒了。

“還是你爺爺親手埋了的,你爸也見過。”

蘇聞州覺得,電話那頭的姑姑,聲音很輕淡,輕淡得像天邊一縷雲。

他也就不再說什麼了。

這些年,姑姑在首都生活得風生水起,也在國辦企業做到了一定位置,她一直不結婚,對過去應該是有遺憾,至於那個出生沒多久就夭折的女兒,她卻從來不提。

蘇聞州揉了揉眉心,心想,她並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去提吧。

而確認了自己和蘇家沒什麼關係後,冬麥說不上是失落,還是鬆了口氣。

沈烈安慰她:“他們幫了我們,欠他們人情,咱們記着人家的恩,但是除了這個,也沒別的大瓜葛,這樣反而清爽,我們的日子也能過得簡單。”

冬麥:“是,我也覺得這樣挺好,如果真有關係,其實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去面對這件事。”

沈烈便笑了:“別多想了,你懷着身子,忌瞎想,好好養胎。我琢磨着,還是得去一趟上海,找找新銷路,你二嫂馬上要生了,咱也不好太耽誤你娘,回頭和劉金燕胡翠兒說,讓她們兩個輪着陪你,這樣好歹有個照應,我也放心。”

冬麥想了想:“其實上次遇到王二嬸,她和我說話,那意思是她孫子大了,不用她帶,女兒嫁出去了,她閒着也是閒着,也想找個事幹,我琢磨着,她梳絨肯定不合適,年紀大了,眼睛不好使,幹不了梳絨的活,不過倒是可以幫着我們做做飯洗個衣服,我們給她點錢,這樣我們方便了,她也能掙一點。”

沈烈:“那敢情好,我回頭和她提,等訂下來這事,我再出門。”

他略停了下:“先等陸靖安這個事有個結果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