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挽這幾天留在家裡, 看書學習之餘,也把家裡收拾了一番,順便想着陸守儼送給自己的那塊藍寶石, 不過把家裡都收拾過了, 並沒有找到,也只能算了。
時間很快到了九月底, 初挽要結婚了。
十里八村都知道, 初挽要嫁給城裡的陸家,這在永陵村自然是大事, 村裡人都來幫襯,村支書更是帶頭幫着把這婚事辦得更妥帖。
陸家已經幫她置辦好了嫁妝,到時候直接拉過去就行了,陸守儼也帶了人, 提前將這邊的道路清理下,免得到時候喜車不好過。
至於沿途的路線,以及接送的時間, 全都事先安排妥當了。
而就在這種喜氣中, 初挽幾個舅舅舅媽格外殷勤, 積極地幫襯着這個那個的, 不過積極之餘又小心試探着,顯然是惦記着初家的宅院房子還有田地。
村支書私底下也和初挽透過話風, 她戶口遷走吃商品糧了, 按照國家的政策, 這些農村的東西肯定沒法給她, 老太爺百年之後, 就得看看怎麼處置了。
初挽其實早有心理準備,這些事她和老太爺商量過, 老太爺自然有老太爺的想法,她遵從老太爺的心思就是了。
況且,十幾年後,她會回來,投資開發旅遊區,到時候一大塊一大塊的土地都是她的。
再次和老太爺商量過後,她也就和村支書細談,談起家裡承包的那些地,她想重新上繳到村裡,還有宅基地,也還給村裡。
村長一聽,自然是高興:“按說你幾個舅舅,和你們也不算一家,給他們確實也勉強,你要是願意上繳到村裡,那敢情好。”
商量定了這個後,兩個人又談了細節,最後說好了等老太爺壽終正寢了,便來辦這些,至於那幾個舅舅,自然是先瞞着。
這個時候幾個舅舅還矇在鼓裡,不知道怎麼回事,一個個湊過來說道,眼睛依然盯着家裡那些東西,初挽對此置若罔聞。
這麼一直到了結婚那天,陸守儼帶着人來迎娶,一排六輛喜車浩浩蕩蕩地開出來,風□□派,初挽告別了初老太爺,在馮鷺希以及兩個侄子媳婦的陪同下,準備上喜車。
他今天西裝革履,內斂穩重,不過右胸口處戴着一朵大紅花,於那沉穩之中,便添了幾分喜慶。
這時候幾個侄子媳婦並陸守儼同輩的嫂子都在,馮鷺希笑看着他道:“守儼,你是有什麼話要叮囑你家新娘子?”
只是稀鬆平常一句話,周圍幾個侄媳婦卻都悶笑起來,陸守儼面色淡定,道:“沒什麼,只是說下,等會可能有攔路要煙的,不用理會,已經安排了人來處理。”
馮鷺希笑道:“知道,這個不用你說!”
這麼說着話,陸守儼視線終於落在初挽。
初挽便覺得,那一眼如墨般濃稠,在這大庭廣衆下,竟無法直視。
陸守儼薄脣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不過終究沒說,只是淡聲道:“上車吧。”
初挽聽這話,到底是又看了他一眼。
不知是不是那紅色映襯的,竟覺他臉上彷彿泛着紅暈,於那肅穆內斂之中,平添了迤邐。
她看得心中發酥,不過還是低聲道:“知道了……”
這時候,旁邊果然有村裡攔車的,討要煙的,大家都下意識看過去,陸守儼也要過去。
就在他邁步經過初挽身邊時,他狀若不經意地微側首。
於是在初挽未及反應的時候,便覺耳邊有熱氣噴灑,伴隨而來的是他低沉溫醇的聲音:“挽挽,今天我接你回家。”
聲音很低,淹沒在人羣喧囂中,不過初挽卻聽得清清楚楚。
她陡然擡眸,男人卻已經走遠了,她只看到穿了西裝的英挺背影。
一路上,初挽坐在喜車裡,透過車窗看着窗外那逶迤的十三陵山巒,看着前方那茫茫的路,她竟不斷地回味着他這句話。
恍惚中竟然想起,上一世,她嫁入陸家,迎親的隊伍裡也有他。
喜車隊伍中地第一輛車,是他開着的。
婚禮是在北京飯店舉辦的,擺了幾十桌,北京飯店胡總經理也是費了心,特意給他們打了折扣,還給贈送了各樣小菜甜點,用他的話說:“你們可是我們北京飯店的貴客,怎麼也要把你們的婚禮打理得風光!”
婚禮來的客人也都是有頭有臉的,只陸老爺子昔日的同事戰友就足足三大桌,其中不乏一些新聞聯播裡常見的大人物。
可以說,這場婚宴,算是四九城頭一份數得着的。
婚禮上,陸守儼領着初挽給客人敬酒,家裡侄子們自然也都從旁幫襯着,畢竟當叔叔的結婚,侄子服其勞,不能真讓叔叔新婚夜喝醉了。
幾個侄子鑑於之前種種,都心虛,一個比一個賣力,爭取多表現,免得叔叔記恨。
陸建時喝了不少,據說中間出去吐了一次。
可即使這樣,陸守儼還特意帶着初挽過去侄子們那一桌,墨眸掃過衆位侄子,淡聲道:“以後你們都得正式改口,別挽挽長挽挽短的了。”
衆侄子聽這話,你看我,我看你的。
他們確實叫習慣了,總覺得初挽比他們小一些,所以一直叫初挽爲挽挽,現在聽七叔這麼說,顯然七叔早就看不慣了。
現在七叔正式娶了挽挽,挽挽這個稱呼他們自然不敢叫了,就得正經叫七嬸了。
七嬸這兩個帶着長輩意味的正經稱呼,實在沒法和初輓聯系在一起,在他們心裡,初挽還是小時候那個小孩。
大家在一番說不出的尷尬後,到底是硬着頭皮叫。
第一個叫出聲的是陸建暉,他到底本分一些,很輕聲地喊了句七嬸。
陸建昭見此,也就半開玩笑地笑道:“七嬸,以後七叔管教我們,你可得幫襯着!”
陸建靜更是笑着起鬨道:“七嬸,你以後就是我們的親七嬸了!”
唯獨陸建時,坐在那裡,怔怔地看着初挽,愣是沒開口。
他這麼不張口,所有的人,都不由看向他。
陸守儼倒是淡定得很,並沒什麼不悅的樣子,就那麼笑看了一眼這侄子。
陸守儼雖然在笑,不過陸建時卻是一萬分的不自在。
雖然七叔只比他大七歲,但七叔對他不錯,他對七叔素來是很敬重的,他也並不願意因爲這種事而和七叔傷了和氣。
只是一時讓他叫,他又不太叫得出來。
陸建時不說話,場上氛圍多少有些尷尬。
旁邊陸建昭見此,也不願意就這麼傷了叔侄情,便在那裡半開玩笑地道:“以前挽挽可是我們的小妹妹,現在想起來,也沒少欺負她,現在突然成我們七嬸了,我們以後可得打起精神,不能讓她給我們找舊賬。”
說着這話,陸建靜噗地笑出聲:“你們小時候,欺負過挽挽的,都站出來,趕緊自首,坦白從寬!”
陸建昭笑哈哈的,第一個道:“七嬸,你小時候過來玩,我把你皮球給你藏起來了,當時你都氣哭了,現在我給你賠不是,千萬不要讓七叔來教訓我。”
他這一說,周圍人全都笑起來,陸建暉想了想:“我可從來不欺負挽挽。”
陸建靜笑看着他:“挽挽現在是你能叫的嗎?”
陸建暉一愣,之後趕緊道:“得,我錯了,我自罰一杯行了吧?”
陸守儼見此,道:“好了,全都記下來,趕明兒一個個收拾你們。”
大家這邊說得熱鬧,唯獨陸建時在那裡,沒這麼吭聲,低頭喝悶酒。
有人就用手肘子碰他,暗示他起來說句話。
大家是一家人,犯不着,再說當時陸建時和初挽也沒正式說要談,就是家裡人看着合適,讓他們先接觸接觸。
現在七叔結婚,該放下的就放下,誰還和七叔鬧彆扭?
這時候痛快喊一聲七嬸,從此該過去就過去了。
陸建時也是沒辦法,在衆多堂兄弟的眼神中,起身,對着初挽,彆扭地喊了一聲七嬸。
初挽聽到這個,微頷首,沒說什麼。
陸守儼微側首,看了她一眼,道:“那邊是我同事,也過去打個招呼。”
初挽笑着點頭:“好。”
陸建時聽到這個,依然怔怔的,就那麼看着初挽跟隨了陸守儼過去另一桌。
遠遠的,只覺他家七叔挺拔俊逸,而初挽嬌小清麗,儼然竟也是一對璧人。
他心裡恍惚,終究端起酒來,迷糊着又喝了一杯。
婚宴之後,大家各自乘坐汽車回到四合院,初挽被幾個嫂子護着送到了洞房,按照過去的傳統流程,還有鬧新房的習俗。
不過提起這個,和陸守儼同輩的,全都是年紀大的,誰也不可能來鬧這年輕弟媳婦——以前都當晚輩的,現在同輩了都覺得不自在,更別說來鬧。
至於晚輩幾個侄子,大家面面相覷間,陸守儼已經一個眼神過來。
大家忙表示,這都是舊風俗習慣,趕緊不提這茬了。
送到洞房後,初挽正被馮鷺希並其它幾個嫂子陪着,陸守儼匆回來一趟,卻被幾個嫂子笑起來:“等晚上你再過來吧。”
初挽坐在那羣嫂子中,就感覺陸守儼的視線越過衆人落在自己身上。
她多少有些臉紅,便低着頭沒吭聲。
大家便調侃起來陸守儼:“守儼娶了媳婦就是不一樣,這麼急着過來看自己新媳婦了。”
陸守儼脣邊泛起一絲笑,很是自若地打了個招呼,之後便忙出去了。
一時大家難免打趣初挽:“他生怕你不自在,巴不得一直盯着!”
聽這話,初挽心裡感覺自然又不一樣,上輩子她嫁給陸建時,這些都是長輩,一個個都很正經的樣子,沒想到現在竟然也能葷素不忌開自己幾句玩笑了。
這感覺確實還挺好的。
馮鷺希笑着道:“我早和幾個小輩的說了,今天可不能讓他們七叔多喝酒,守儼今天是要洞房的,喝醉了怎麼行,不是他們胡鬧的時候!”
初挽便隨口道:“其實也沒什麼。”
她這話一出,周圍幾個嫂子並侄媳婦,全都愣在那裡。
過了一會,大家憋不住,一起笑起來。
初挽也覺得自己彷彿說了不該說的,不過一想,她說的大實話,有錯嗎?
大家笑過後,倒是把她好生打趣一番,她也沒辦法,只好隨意她們打趣,等到好不容易時候到了,大家幫着收拾了洞房,也就各自散去了。
初挽坐在牀上,打量着這新房,東西置辦得齊全,一看就是花了心思的。
她恍惚中又想起自己上輩子嫁給陸建時的情景,新婚夜什麼情況來着,稀裡糊塗的,她也不太記得了。
她擡頭看過去,卻恰好跌入陸守儼如墨一般的眸子中。
他低聲問:“今天吃飽了吧,沒餓着吧?”
晚飯在屋裡擺的桌,人多,她是新娘子,大家都盯着呢,她未必能吃好。
初挽低着頭道:“吃得挺飽的,今晚的菜不錯,不是說特意請了外面廚子嗎?特別好吃……”
其實今天幾個嫂子見到他,說挽挽可不像一般新娘子知道害羞,該怎麼着怎麼着,到底是年紀小,又是直性子。
其實那話裡意思,多少有些打趣的意味。
初挽還小,在同齡人中沒什麼,但看在幾個年紀大的嫂子眼中,就像看晚輩女兒一般,偏偏初挽又成了她們的妯娌,這個時候自然怎麼看怎麼覺得好玩,也覺得略顯稚嫩了。
娶了這麼一個小好幾歲的媳婦,她們都覺得他以後日子可有得熬了。
陸守儼幽邃黑眸便帶了一絲笑,看她一眼,關好門,擡手上了門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