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涓來東北區檢查工作有好幾天了。
東北這些年的銷售業績與這兒的經濟一樣不景氣。4月份這兒天氣解凍了,可以基建了,抓住這個時機到東北來提振打氣,幫助解決問題,爭取今年有起色。
忙了三天,明天要去北京,尤董交辦了到中央部委的部門去辦的一些事項。看得出,尤董是有意把一些全局性的工作交給江小涓辦了。
走之前江小涓有件個人事要辦,她要走一個親戚。難得從老遠地方來,不能不去看望下。
這個親眷不遠不近,是父親的堂弟。江小涓的爺爺與這位堂叔的父親是親兄弟。堂叔的父親江小涓見過,管他叫叔公,記得小時候到家裡來過,抱着還是小孩子的江小涓不肯放,一直親,鬍子戳小臉,江小涓嫌難受,犟着要下來。叔公是年輕時從陽溪考到北方讀大學的,畢業分到東北的油田,以前交通不便很少回家鄉,後來國家好了家庭也好了,但十幾年前就去世了。叔公的兒子,即江小涓的這位堂叔,也回去過老家,但他與家鄉沒什麼交集了,一句家鄉話也不懂。堂嬸也一起來的,也都很喜歡江小涓,但那時江小涓上初中了,不能抱了。
已經有十多年沒見到這家親眷了。江小涓向家裡要電話,可媽說時間緊就別去了。江小涓說來了就去趟吧,先電話聯繫,他們冷淡的話就不去。心想,親眷不算近,又十幾年不來往了,看他們的口氣吧。
媽說沒他們的電話。問爸,爸也說沒有。那就只能算了。可過了會,爸又來電話,說問到電話了。
江小涓就打過去,喊叔,說我是江小涓。以爲堂叔要愣一下,沒想到他反應很快,說是小涓呀,好久不見,有15年了,你好嗎?
江小涓有點奇怪,堂叔什麼記性,連這個也記得住。
江小涓說,我好的,我來這裡了,單位出差的,想拜訪你們。
堂叔說,好呀好呀,歡迎歡迎。
江小涓說明天中午我請你們全家吃飯,我晚上就要飛北京了。
堂叔說怎麼能讓你請,我來。明天中午,地點我再告訴你。
江小涓想他們是要盡地主之誼,我送二三千元的東西吧。
第二天中午,江小涓到酒店。以爲堂叔家一家,就五六人,頂多七八人,哪知十幾人,一個大包廂一張大轉檯,坐滿了人,陣勢挺大的。
迎上來的人是堂叔。昨天堂叔電話裡說15年沒見了,江小涓就算了,真是15年呢。15年沒見,過去也沒什麼印象,以爲認不得,但一眼能認出,因爲與爸很像。堂叔一見到江小渭,倒顯出驚訝,說你這麼大了!
江小涓就叫叔。堂叔身後站的應該是堂嬸,果然堂叔介紹這是嬸。
好些人起身擁上來,圍着江小涓看,笑咪咪的,還交頭接耳。堂叔說,大家先讓開,要介紹長輩的。三位老人坐在大圓桌前,堂叔把江小涓帶過來,先到一位老太面前,說這是我媽。另兩位是堂嬸的爸媽。
江小涓依次叫奶奶、外公、外婆。
堂叔讓大家坐下,說開席。江小涓挨堂叔坐,堂叔介紹桌上的人,江小涓也不住,也不想記,只是一一點頭微笑。都是堂叔堂嬸的兄弟姐妹。
心想東北人對一個不是很近的並且不來往的親眷都這麼好客和隆重。
一桌子的冷盤很豐盛。堂叔讓服務員上熱菜。要給江小涓倒酒,江小涓說不會。堂嬸給倒了蘋果汁。
堂叔說,小涓,15年不見了,這麼大了這麼漂亮,江南水土好。這麼遠過來容易。大家舉杯歡迎。
江小涓起身說謝謝。
堂叔說:“我兒子,算起來是你哥,在北京回不來。他還沒見過你呢。你明天去北京,有空的話見個面,我給你電話。”
江小涓說行。心裡說從沒見過,又遠得很的親戚,有必要嗎?
大家邊吃邊聊,他們的目光總是停留在江小涓身上,把她當明星似的。江小涓想我有那麼有看頭嗎?
一個50多歲的女的,好像是堂嬸的姐,對江小涓說:“歡迎小涓回家。小涓,要常回家看看喲,看你叔嬸,對了,還有奶奶。”
堂叔朝那人擺下手,似有制止之意。
奶奶說:“小涓你28了,我還頭一次見到你,長得多俊。你爺爺沒活到今天,不然看到你有多高興。他去過你家看到過你小時候,回來就說小姑娘長得好,又漂亮又聰明。”
江小涓覺得匪夷所思。這話聽上去就是親爺爺親孫女的關係嘛,一個叔公至於嗎?
這些遠親都這樣熱情,江小涓心裡是開心的,但覺得怪怪的。這些從未見過的遠親怎麼如此一見如故呢?
他們對江小涓的一切感興趣。問她成家了沒有,問工作,經常出差不,東北來過沒有……
奶奶要給江小涓紅包,說第一次見面。
還要江小涓以後多來,帶男友、帶孩子來,說奶奶想你。
江小涓本來以爲是爸的堂兄弟而已,老遠來了不見不大好,不曾想他們顯得這麼親近,就是爸的親兄弟也不過如此;既然這麼親近,可以前又不來往,爸媽也從來不提東北的堂兄弟,江小涓還是憑小時候的記憶想起的,否則這趟還不會與他們見面。
這是東北人的熱情嗎?
也許。可是兩個細節解釋不了。一個是剛纔奶奶的話。另一個,剛纔像是堂嬸姐姐的女人,竟然知道自己是93年6月出生的。
是在江小涓站起來挨個敬酒走了一圈後歸位,也沒什麼話講了,別人也問夠了,自己話就少了些,就聽別人講話。聽到堂嬸的姐跟邊上人交流,說她女兒比小娟小5個月,也沒有對象。
江小涓心裡正有謎團,又不能直接問:你們爲什麼對我像至親一樣?聽到這個對話,感到是個機會。
江小涓朝這個女人問:“阿姨,你說誰比我小5個月?”
那女的說:“我女兒呀,與你同年生的,93年的,11月,你6月。怎麼都一樣,不急着找對象!”
江小涓就直接問:“阿姨怎麼對我這麼瞭解,都知道我什麼時候生的。”
女人說:“怎麼會不知道——喔,這個,聽說的。”
明顯欲言又止。
江小涓想,聽說?我媽在陽溪生我,你到哪裡聽說?我與你有什麼相干,你都記着我出生年月?
疑團就越來越重。
俗話說事出反常必有妖。不說有什麼妖娥子吧,反正有什麼隱情。
午宴結束,大家拉着江小涓拍照,真把她當明星了。
奶奶拉着江小涓的手,依依不捨,眼淚都要掉了。江小涓善解人意,一個勁地說一定經常來,奶奶才走了。
大家紛紛與江小涓和她的堂叔堂嬸告別,把他們三人剩下包廂裡。
江小涓正想與他們獨處。她從牆角櫃子上拿來她帶來的禮物,兩瓶五糧液,說給叔叔。值二千多元的。堂叔說謝謝,這麼好的酒。
江小涓就問:“我今天的感覺就像家裡一樣。我有點疑問想問叔叔。”
堂叔看了江小涓的臉,自己臉上則有若有所思的表情。他慢慢點頭,說你問吧。
江小涓說:“爲什麼我聽奶奶還有你們的姐妹們對我的談論有奇怪的感覺。奶奶說的叔公,爲什麼會把我看成親孫女一樣?還有嬸的姐吧,爲什麼連我的出生年月都這麼清楚?”
堂叔臉上若有所悟的表情更加深重了。江小涓看堂嬸,求助的表情。
堂嬸別過臉,她掉眼淚了!
事情愈發的有玄機了!
江小涓說:“請你們告訴我,如果是有關我的身世,我有權知道!”
堂叔說:“可是……也沒什麼。你多心了。”
江小涓說:“我像是多心嗎?”轉向堂嬸,“嬸嬸,好嬸嬸,你告訴我吧。”
堂嬸用手掩臉,搖頭不語。眼淚從她的指間滲出來。
嬸嬸是個突破點。江小涓上前抱住她——自己也是莫名感動了。雖不知什麼事,但一定是不同尋常的感人事。“嬸嬸,別哭了,說給我聽吧,求你了!”
堂嬸抱緊江小涓,裂帛聲似的一聲吼:“小涓,你是我的……我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