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莉剛被公安局叫去,法院又打電話給她,通知開庭,3天后。
舒莉以孟小宇祖母的身份,是未成年人孟小宇的監護人,因爲孟小宇的父親服刑不能行使監護權。
3天后陽溪人民法院少年開庭,蔣蘊法官,另一位法官,一位人民陪審員,三人高坐審判席。
三個未成年犯罪嫌疑人出庭接受審判。關了三個月,三位少年的近親又看到他們,在這種場合,不免心酸,落淚者有之。舒莉是流淚最多的一個。這種地方,十年前來過,記憶猶新。如今小小年紀的孫子又在這裡面臨刑事處罰,心痛的感覺一下子回來了。
好在三個少年面對法官,背對親人,否則不知怎樣面對親人悲傷與指責的眼光。
由於是未成年人,所以開庭不公開,只有監護人可旁聽。另兩位都是年輕母親。這兩位母親看到舒莉,疑惑她是孟小宇的什麼人——說媽嫌老,說奶奶又年輕。
20歲生兒子,兒子19歲生出這個孫子,奶奶能不年輕?
法官覈對三名少年被告人身份。他們從沒這麼老實地回答問話。然後分開逐個審。
第一個受審的不是孟小宇,坐在底下舒莉心想好,可能第一個是犯罪最重的。聽了審理,方知這個少年是原來一直被受害人欺負的,從初中一年級,到現在二年級,受害人多次打過他。舒莉想這個好,說明受害人自己不是好東西,活該,當然不能打傷他——這不有點像兒子孟虎被人辱罵後打架,最後弄出人命。這點律師要好好幫着說,要強調受害人欺負他們在先。可是,這些律師——每個被告有一個辯護律師,問了幾個問題就不說話了,根本不抓住受害人打過他們這一要點。舒莉心想什麼律師,是不是不是自己出錢的,公家派的,就不負責任?她恨不得自己上去說。
再聽下去,知道是這個少年踩斷受害人肋骨的。
法官問具體經過,他說,我讓小宇和鄭飛壓住他,不讓他動,我上去踩了兩腳。
舒莉心想好,沒孫子什麼事。
旁聽審判竟然能讓人高興。希望孫子判得越輕越好。
換孟小宇上來受審了,舒莉仔細聽,生怕他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這個孫子講義氣。法官問,孟小宇答,查下來情況與上一個講的差不多。
舒莉懂了,這是讓三個受審人背對背問話。孫子與前面人說的一致,很好。
第三個,說的與前面兩人差不多。
然後三個人又一起上,檢察官說得有點嚇人,說他們無視法律,無視他人身體健康權,毆打他人,造成肋骨骨折的二級輕傷,應當追究刑事責任。但也說是未成年,初犯,建議減輕處罰。
這時律師長篇大論了,說的全是對三個人有利的話,舒莉之前想到的話他們當然也說了——原來要放在這兒說,不是隨便說的。公家做事規矩真多。三個律師說了一大通理由,最後說可以緩刑。
最後,人民陪審員教育三位少年。說他們年輕,正是人生觀價值觀形成的時候,也是性格形成、修養養成的時候,但放任自己,不學習好的榜樣,遇到事情不從法律層面考慮,意氣用事,無視法律,終於釀成大錯,致人傷害,站到被告席上。希望他們吸取深刻教訓,今後不再重犯,健康成長。
最後判決,三人都是緩刑。孟小宇是判處一年有期徒刑,緩期二年執行。
然後法官說,法律寬待你們,是給你們改正的機會。你們可以回家了,但並不是對你們的處罰結束了,是帶條件的結束。法官解釋說,緩期執行就是暫時不執行所判處的刑期,給你們考驗期,比如緩期二年執行就是看你兩年內如果表現良好,沒有犯罪和重大的違規,就不再執行。如果表現不好,就要執行所判的刑期,要關押。
舒莉很高興。但也想,一定要管好孫子,否則還是要進去坐牢的。
蔣法官說,三位少年,你們回去前,法官有話對你們說。
蔣法官說,法庭考慮你們是未成年人,思想還不成熟,有可塑 性。是初犯,出於懲罰和教育相結合的原則,給你們適用緩刑。但是,你們這次的行爲是犯罪,性質嚴重。任何公民的身體不能被其他公民傷害,你們對他人的傷害達到了犯罪程度。當然有一定的前因後果,法律也考慮了。正如人民陪審員庭上教育你們所說,你們也不算小了,初二了,遇到事情,哪怕是被欺負爲什麼不用正確方法,有那多正確方法,報告學校,與他好好談,而不能罵人打人,走上犯罪道路。不要以爲不還手是吃虧,你們的價值觀要正確,對於那些欺負別人,霸凌同學的人要敢於制止,但要有正確的方法,有對的策略。那種所謂以血還血以牙還牙的方式是不對的,是犯法的。這叫動用“私法”,法律是不允許的。對待違法的事必須在法律的框架內解決,不然會出事,就像你們。再一個,事情發生後,你們還不交代真實情況,孟小宇出於講義氣,不顧事實,說是自己打傷受害人肋骨的,還讓其他人也這麼說。你們這樣串供也是犯法的你們知道嗎?因爲這是捏造事實,干擾司法機關的正確斷案,不管你們是什麼動機。所以你們真要好好學學法律,好好提高文化。
我們與學校溝通了,不開除你們。你們回到學校,要作深刻反省,好好表現。你們畢竟從此有了人生污點,是受過刑事處罰的人,雖然是輕刑和緩刑,但性質上犯過罪的。我要求你們,思想上不要有過多負擔,同學中和社會上如有歧視謾罵等等不同與他們一般見識,忍受下來,這也是對對你們的考驗,是心靈磨鍊。希望你們過關,不再犯法,做好少年好青年,那樣國家會幫你們抹去這個污點的,畢竟是未成年人。
你們明白了嗎?
三位少年都是心服口服了。
蔣法官又說,我會一直關注你們,你們本質上都不壞。如果以後有難以過去的坎,告訴家長,你們家長有我的聯繫電話。你們也可來法院找我。
蔣法官就與家長們加了微信。
可以回家了!三人中有位母親對兒子說,好好聽法官的話,說謝謝教育。那個兒子說謝謝法官。
孟小宇看了,就到蔣法官面前鞠了一個躬。
蔣法官說,謝謝你們,你們是有禮貌的好少年。
回家的路上舒莉竟然很高興,與十年前旁聽兒子的庭審的心情完全不同。本想好好說說,教育孫子的,不知怎麼的變成這樣的話:
小宇,今天法官都教育你了,奶奶沒有法官說得好,意思是一樣的。以前說你都沒到點子上,有時對你太嬌,有時又不關心你,奶奶做得不好的地方你別怪我,你以後多聽法官的,老師的。你出了這個事,法官說了了,心裡不要有負擔,只要改,做自己的,別管別人怎麼說。
孟小宇也難得溫順,說,我知道了。都像蔣法官那樣就好了。以後有事情,我跟你說,你跟蔣法官聯繫。她忙,我最好沒事。
舒莉說沒關係的,蔣法官人好的,看得出,她是不放心你們今後,你們要爭氣。
孟小宇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