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死活也沒想到,那日從黎涇陽手裡救下的女孩――無恙,她從徐州不遠萬里趕赴長安來尋找的親生父親,居然是駱禮維!
她居然是駱禮維的滄海遺珠!
花君瞧她這麼吃驚,疑惑道:“君幸,你認識這個女孩?”
她微低了低頭,瞧着那個跪在堂下的女孩,她那張臉的確是無恙不錯,可這種種巧合堆在一起,倒讓她生出一絲不安來。
可巧,無恙也稍稍擡頭,正好和江淮投過去的視線對上了。
她顏若桃花,彼時帶着三分嬌柔和委屈,一雙眸子好像會說話,輕眨一下,兩滴晶瑩的淚珠悄然滑落。
看到江淮,她也愣了一秒,隨即呢喃道:“大人?”
在座的所有人見勢,紛紛將目光轉向江淮,當然,她也是一頭霧水,這氣氛,真是太讓人尷尬了。
駱禮維的正妻唐芷雲微蹙了蹙眉,好聲好氣兒的問道:“御侍大人,您認識這個孩子?”
江淮也沒多想,直接實話實說:“夫人不知,我的確是和這姑娘有過一面之緣,當時長街之上,她被賊人追打,我不過是順手救了她一命而已,本以爲她回了徐州老家,沒想到……她居然尋到這兒來了。”
無恙泫然欲泣,看的在場諸位各個於心不忍,她哽咽道:“當初要不是江大人出手,我這條命,怕是要折損在那長街之上了。”
駱擇善挽着唐芷雲,趾高氣揚的看着她,當然,胸中這一團怒氣多半是來自於無恙那一絕的美貌,遂道:“你憑什麼說你是我們駱家的孩子?可有何證據?”
花君忍不住唏噓,這駱家諸多位姑娘,卻只有這駱擇善敢當堂說話,剩下的,即便是時時盛氣凌人的駱必敬也不敢言語,更別提駱必恭那個窩囊廢了。
反觀駱宛白,她永遠都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好像這女孩只是來要飯的一樣,再者是駱言靈,她對此事的態度也是一臉的漠不關心,估計若是駱宛竹在,還能多說幾句。
而且看樣子,駱禮維也管不了駱擇善,只要是唐芷雲在場,他便拿不出一家之長的架勢來。
看來,這丈人家的勢力,不可小覷啊。
無恙輕抹眼淚,從懷中掏出那枚給江淮看過的南山佩來,低低道:“這是我娘臨死前留給我的,她說,等我來尋親,爹爹認得這個,就知道我是他的孩子。”
不出所料,駱禮維一見到這枚玉佩,眼睛都直了,他三兩步衝到無恙身前奪過其掌心的那枚玉佩,放到眼前仔細端詳一番,那表情,就像是看到了絕世的珍寶一般。
唐芷雲斜睨着他:“老爺認得這個?”
駱禮維沒理她,反而是對無恙顫聲問道:“孩子,這是你孃的?”
無恙柔聲道:“是我娘留給我的。”
駱禮維居然伸手去扶她,眼珠顫動,語氣多有期待:“你娘叫什麼名字?”
無恙觸及到傷心事,抽泣道:“杜微汀。”
駱禮維剎那間激動到不可遏制,老臉肉皮一個勁兒的抽動,曾經抹不掉的種種回憶撲面而來,若不是強忍着,怕是眼淚頃刻就要流下來。
花君在一旁邪乎的瞧着,低低道:“君幸,看來這個駱禮維倒是真喜歡那什麼杜微汀,你瞧瞧,光看見一個玉佩就激動成這樣。”
江淮不着痕跡的瞟了一眼唐芷雲,好傢伙,那人的臉色都快青成一塊石板了,她聽說過,駱禮維當初是爲了仕途才放棄舊愛,和唐芷雲在一起的,想必這個杜微汀就是當初狠心割捨的舊愛了。
不過,聽說那唐芷雲唐家在西昌是首屈一指的大富商,和穆家不相上下,甚至可以說是比穆家還闊,畢竟,穆家販的只是馬,而唐家開的是金礦。
駱禮維既然選擇用愛情換仕途,那這個無恙,怕是也認不下了,但觀瞧着這兩人眉眼,是父女無疑了,江淮微微挑了下眉,這無恙天姿國色,還真想看看那杜微汀是什麼樣子。
“孩子,你娘現在……在哪兒?”駱禮維小心翼翼的問道,那語氣,好像在對着一朵盛開的蒲公英說話,生怕吹動一分一毫。
江淮眼底一深。
果然,無恙捂臉,大顆淚水溢出指縫:“我娘……去年的時候……病死了。”
駱禮維雖然驚愕,但多少也是意料之中,他面色微露頹唐,將那枚玉佩翻過來調過去的看,不住的嘆道:“是了,是了。”
唐芷雲終於開口,陰沉道:“老爺,您認得這枚玉佩?”
駱禮維點了點頭,悵然不已,他揉了揉無恙的頭髮,道:“孩子,先起來吧。”
唐芷雲斂着怒氣不發,倒是駱擇善忍不住,出言道:“父親,您是要認下這個什麼無恙嗎?她無名無分,單憑一個玉佩來認親,怕和上次那人一樣,是個騙子!”
駱禮維明顯是想認,但畏懼於丈人家的勢力,又猶豫不果,正當無措之際,江淮輕聲開了口:“駱侍郎,這孩子到底是不是你的?”
駱禮維咬了咬牙,摩挲着那塊玉佩:“不錯,這枚玉佩,是我當初送給微汀的,這孩子的眉眼……和微汀一模一樣。”
駱擇善不滿的反駁道:“一塊玉佩……”
“我瞧着這個女孩和侍郎大人也有幾分相像,既然是大人的孩子,那便留下來吧,總不能讓駱家的千金飄零在外,任人欺凌吧。”江淮絲毫不留情面的打斷她的話,“駱府這麼大,一間空屋子還是能收拾出來的吧。”
駱侍郎心一穩,看向江淮的目光也多有感激。
唐芷雲咬牙,旁邊的駱擇善再想不知死活的開口,卻被攔下了。
江淮可是二品的女官,名大勢更大,更何況還有花君這個正經的郡主在場,這個時候爭鋒太不明智了,既然人家開了口,面子無論如何都得給。
不過是個來路不明的女孩兒,等江淮和花君走了,什麼時候收拾都來得及。
“無恙,你今年多大了。”江淮又問道。
無恙眸光映淚:“過了這個月,就滿十九了。”
一旁的駱禮維忙不迭的點頭,欣喜道:“對,算起來是有十九年了。”
江淮冷笑不止,按照這麼算,這駱禮維明顯是和唐芷雲成親之後還曾經回去找過杜微汀,這才一夜風流,珠胎暗結,有了無恙這個私生女。
她偷瞟了一眼唐芷雲,那人果然是山雨欲來的樣子,臉色沉的能滴出水來。
而一旁,駱擇善投過來的目光突然變得惡意十足,江淮本來不想如何,但見她這樣,一下子起了促狹之心,驀地笑道:“既如此,姑娘以後就要被稱呼,駱無恙了。”
花君也在一旁看熱鬧不怕事大,笑道:“按照年歲,無恙該排老四,你們駱家的姑娘都要重新排了。”
江淮瞥了她一眼,又看向駱禮維,然後又在唐芷雲和駱擇善的臉上掃了掃。
最後,落在了無恙的身上。
那個女孩站在堂中,面容嬌怯。
江淮覺得,除了救她的那次,總覺得好像在別的地方也見過她。